桌子上大鋁盤裡鋪滿了餃子,一個個整齊地排列著,像在列隊。

盆裡空了,看不出什麼餡,我低頭一聞……

隔壁小盤子裡的味道太濃了,跟王於達家上供著的餃子味一模一樣――是藿香味。

我喜歡芹菜餡,我爸喜歡霍香餡,平常他會依我,吃芹菜的,但過年我媽就讓他奢侈一回,給他包藿香味。

藿香味濃厚,我怎麼也吃不慣,感覺就像是在喝藥,我記得小時候中暑,肚子疼、不消化都會被我爸媽灌一種霍香藥水,那味道簡直沒法提,感覺有點像上刑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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餃子不是重點,重點是我要找相框痕跡。

長時間掛在牆上,經過光線和空氣“琢磨”,多少會留下些印記,電視上都是這麼演的。

我轉身,樓上樓下跑了兩次,沒發現一點問題。

我想應該是時間不夠長,光線不夠強……或者我媽他們諳得深。

沒找到遺像掛的痕跡,我改找我家的相簿,但地毯式收搜過後,我仍舊一無所獲,甚至還打草驚蛇了。

“富貴,是你啊,我聽見乒鈴乓啷的還以為是小偷呢!”我媽問,“你要找什麼,我給你找。”

我媽看見我後,很明顯地松了一口氣,像是真不知道是我回來了。

“媽,我們家相簿呢?我想看看。”

我媽雖然驚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回神了,問我:“你要看那個做什麼呢,是因為小意?”

“不是,我想看看我高中的畢業照片。”

“瞎說什麼呢!”我媽一拍大腿說,“你連高中都沒讀過,哪裡來的畢業照片。”

看,我媽都說我沒讀。

我道:“我以前也覺得沒讀過,但現在我好像記得我讀過高中。”

我媽改口的速度簡直比牆頭草還厲害。她像是恍然大悟,靈光一閃記起了:“哦,對對,你是讀過,只是還沒畢業就沒讀了,那會,你覺得讀了高中沒多大用處,而且也學不進去。那個我再去包點白菜餡的餃子啊!”

說要給我找東西的媽頭也回的走了,她大概也發現在自己有點語無倫次了。

我繼續在樓上找了找。

當然沒找到。

下樓,我坐到我媽面前,盯著她的目光很深沉,但我媽包餃子很認真,躲了我的視線。

不看我,也不影響我跟她說話,“媽,我爸呢?”

“在老房子整理東西呢!”

我陡然頓悟,對啊!老房子那邊我還沒去找過東西呢,這邊沒發現去去那邊碰碰運氣。

“那我去看看我爸。”

我剛站起來,我媽就來阻止我了,“你去看什麼,礙手礙腳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你給我說說,明天你二姨家怎麼弄,我還是想去一趟,免得面子過不去,那個小意跟她說說能放我過去麼!”

“不可能,”我搖搖頭,“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都說季節公正嚴明跟包青天似的,何小意跟他在一塊,怎麼可能單獨放你走。”

“說說還不成?”我媽說,“人情總是會給的吧。”

“肯定不成。”

我轉身去老房子,還沒進屋,我爸就提著一根瘸腿的椅子從裡面出來,看見我問:“幹啥,要進去?”

“啊!”

“那你去,等會出來的時候把門鎖了,免得遭小偷。”

我走進老房子,望了一眼就立即出來了,追上我爸問:“我們家遭小偷了?”我媽剛才聽見家裡有響動第一反應也是小偷。

“害,我們家這樣,那有不遭小偷的,都知道你發達了,這不上趕著來偷東西嗎!”

“你們怎麼沒給我說過?”

我爸不以為然,“多大點事,你工作那麼忙!”

“家裡都遭賊惦記了,這事還不大?你們報警沒有!”

“報了也查不到啊!這裡又不是市裡,有攝像頭什麼的,而且也沒丟什麼貴的東西,我估摸也就是認識的人,我們以後注意一點就行了。”

“一共有幾回了?”

“也不多,”我爸說,“一年就幾回吧!”

我咧個去,我爸的心真是比海還寬,一年幾次還不算多。而且他還沒給我確切的數字。9次也是幾次。

“是不是王禍禍。”

不是我想懷疑王明霍,但村裡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人只有他,而且他還有偷盜的前科。

“真不是,”我爸說,“誰叫我兒子這麼有出息,別人眼紅又羨慕,這是沒辦法的事。”

“我去找他去。”我爸氣得過,我氣不過。

我爸立即丟到凳子,抓著我說:“你去哪裡找他,人家都還沒回來,大過年的還是被給自己找事了,而且你王婆活不了幾年了,前段時間老是不舒服,去檢查了一下是肝癌,讓她活兩天好日子。”

“呸,”我道,“這不就是被她兒子氣成這樣的。”

我氣呼呼地回去,做到我媽面前,找她抱怨了一通,“要是家裡下次再遇到類似小偷這樣的事,你們要是不告訴我,我乾脆就不回來了,反正你們也沒把我當兒子。”

我媽“騰”的一下站起來,指著我鼻子,“王富貴,你是靠著牆長得這麼壯實的,你良心被狗吃了。”

我就是發洩一下不滿,我媽怎麼火氣這麼衝。

我本來也氣,氣王禍禍,氣他們瞞著我的事,現在被指著罵也火了,“我多大的人了,我三十幾歲了,不是十三歲,你有什麼事情時能不能跟我商量一下,不要自作主張。”

“跟你商量什麼,要不是我們平常不擾你清淨,你工作有那麼舒坦。”

我爸再將手中的破椅子一扔,走到我和我媽面前吆喝,“行了。多大點事,大年才頭一天,你們就這麼吵,不怕外人笑話。”

“我才不怕笑話,我這些年被人笑得還少了。”

我爸眼睛一楞,“老太婆,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看見我媽眼睛裡包著的眼淚,我心一下子就軟了。

不管他們瞞著我了什麼天大的秘密,但總得來說是為我好!

“算了,算了,”我語氣軟下來是說,“我就是擔心你們,你說要是哪天遇到一個只要錢不要命的小偷,半夜把你們怎麼了,怎麼辦,我是不是要等你們臭了才會被人家通知回來,我工作是重要,但你們兩個更重要。”

我這麼說,我媽也軟下來了,她說:“要是覺得我們更重要,怎麼不找個媳婦回來,那個小意也挺好的,雖然人兇了點。但也只是對你兇,能降住你。”

“你們別岔開話題,”我說,“何小意是人家季支書的女朋友,別亂打主意。”

我爸和我媽陡然一愣,用一種不可能的目光看著我。

半晌後,我媽才吭聲,“兒子,你是不是搞錯了,我早就問過季支書了,他說自己現在在鄉鎮,工作要緊,沒女朋友的啊!”

我媽還語重心長地說:“自古成家立業,都是先成家才立業,你們現在倒好,都是立業在成家,要是哪天出個什麼事,老的連盼頭都沒有了……”

“你在說什麼說,”我爸說,“大過年的說這些都不吉利,兒子,你別聽你媽亂說,兒子……兒子……”

“王富貴,你爸叫你呢!發什麼愣。”

我爸的話,我媽的話我都聽到了,只是這段話在我腦子裡盤旋,感覺信息量有點大,我有點亂。

我需要了捋捋。

“我在想你們說的話。你是什麼時候問季支書沒女朋友的?還有在什麼情況下問的?”

“就是你二姨閨女拿回來送請帖,剛好碰見季支書,我問他的。”

這下我就有點搞不明白了,如果是嫌棄二姨閨女應該說自己有女朋友的,但他沒說……是想來一個雙槓?!

我想不通,現在更亂了,我覺得我需要找人澄清證明一下。

我丟下手中的餃子,倏然站起來說:“我要去村口看看那裡的情況。”

“你問問小意啊!明天我要去你二姨家。”我媽在我身後吆喝著,但我沒理她,已經跟她說過了,何小意是不會同意的。

我到村口的時候沒看見狠角色,沒看見王曉燕,只有王於達一個人守著。

這是怎麼回事?

我著急見狠角色,人還沒到王於達身邊便喊著問,“她們人呢?”

“哥,你來了,”王於達說,“剛才開車回來了兩家人,沒法攔。”

我覺得王於達在掉我胃口,說到這裡突然轉了話題。

“哥,我想問問你,你是不是和陳瑾聯絡過了。”

儘管我行的正坐得端,但我仍舊有一種做賊被拿贓的感覺。

不過,這次我決定了,我一定要堅持自己的思想,不跟著王於達走。

我重複之前的問題,“沒法攔後,何助理人呢?”

我從未見過思想這麼獨立的人,一點都不會被別人的話影響。這點我要好好向王於達學習。

王於達繼著他的話題說:“我今天讓王曉燕給陳瑾發消息,陳瑾問她是不是換電話了……”

他這麼較勁,我也不會妥協。

我拿出電話直接給狠角色打電話,但……

王於達反了,他直接從我手中抽了電話,然後摁掉手機,語氣“不溫不火”地問,“哥,你給我說個實話,陳瑾和你說過什麼?為什麼你不用自己的身份和陳瑾說話,反而要用王曉燕的。”

我覺得王於達這段時間憋的氣已經到了一個頂值,就如被灌了氫氣的氣球,遇火就會爆炸。

我本該順著王於達的意,將他那個氣順一順,但我這個人天生就有點“反骨子”,他越是這麼不依不饒我就越不跟他說真話,而且我本來也沒做錯什麼,是他一直、一直、再一直地瞞著我。

我道:“我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把電話給我。”

“你不說我就不給。”

噹噹當——

我的電話響了,我瞄了一眼,是狠角色的回電,我再次道:“把電話給我,我先跟何助理把事情說了。”

“那你先跟我說,你生病那天,陳瑾和你說了什麼?”

哼——

王於達終於嘗到了被人瞞著的滋味不好受了,而我也有一種報了仇的舒爽感。

我爸說今天初一,不要吵架,但看來要事與願違了,今天我必須要跟某人吵一架,這一天才能好好過完。

吵架還算好,最後王於達竟然動手了。

王於達打的當然不是我,而是我們共同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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