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城府衙大堂外,秋雨綿綿,雨水順著黑瓦房簷流淌下來,如千絲百線般掛在屋前,好似一幅晶瑩剔透的門簾。堂內,李三娘正在接見丘英起,蕭之藏也陪坐一旁。李三娘笑道:“丘將軍,恕我直言,令尊大人聚萬人於終南山中,應乘勢而動,蟄伏山林,終非長策啊!”

丘英起在座中欠身一揖,說道:“柴夫人所言極是。只是家父以為這個‘勢’尚未到來,因此暫棲林中,養兵訓卒,以逸待勞。”

“哦,是嗎?”李三娘饒有興致地問道,“令尊以為何‘勢’到來,方能出山呢?”

“柴夫人有所不知,那李仲文兵敗武功後,已投到我丘家帳下。他勸說家父等待其侄兒李密攻取東都後,東西夾擊,拿下長安,平定關中以橫掃天下。”說罷,丘起英緩緩地低下頭去。

李三娘與蕭之藏目光一碰,都沒有言語。

蕭之藏看了看丘起英,見他神情憂鬱,似有所思,便笑道:“原來李仲文投到貴軍帳下了。令尊是這番考慮的,請問丘將軍您也持同一看法吧?”

丘起英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敢苟同,我擔心家父為李仲文所誤啊!”

李三娘眼睛一亮,觜角輕揚,問道;“丘將軍,此話怎講?”

“柴夫人,李仲文這所謂之‘勢’,不可取者有三:一是東都能否攻下,尚未可知。據東邊傳來的訊息,李密的瓦崗軍屯於堅城下已數月之久,仍未得手,而且巡遊江都的暴君已散發錢財,配放宮女,意在激勵驍果禁軍,揮師東都,一舉擊破李密,瓦崗軍現在是‘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談何東西夾擊?其二,瓦崗軍內鬨,戰力大不如前。李密誅殺首領翟讓後,日益驕橫,吝於財物,下面的將領雖噤若寒蟬卻各懷鬼胎,我們族人丘正侖本是瓦崗軍將領,現已逃回終南山。這樣的隊伍即使攻下了東都,豈能橫掃天下,為我所託?”丘英起看了看李三娘和蕭之藏,見兩人都頷首點頭,便接著說道,“其三,若東西夾擊之‘勢’尚未到來,那麼,數月前李仲文為何要帶領人馬獨自進攻武功城,而不是蟄伏山林?顯然,他對李密能否西入關中也無十分的把握,只不過是想打下城池,擴大隊伍,建立自己的據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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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話如行雲流水,讓李三娘不由得聚目凝視,仔細端詳丘英起,沒想到這位與二弟李世民年紀相仿的青年將軍,竟能知微見著,洞察世情,見地頗深,李三娘的內心不由得升起欽佩之情和憐愛之心。

蕭之藏似乎看到了李三娘的心思,於是在座中輕咳數聲,然後笑道:“丘將軍真乃英才,蕭某佩服!既如此,丘將軍對關中形勢有何高見?”

李三娘也自失地一笑,點點頭,說道:“是啊,丘將軍不妨直言。”

丘英起扭頭看了看堂外淅淅瀝瀝的秋雨,然後直身端坐,侃侃而言:“關中大勢猶如堂外秋雨,霧散雨霽,為時不遠了。柴夫人,令尊唐公,為官隴歧,恩被關中;秦王世民征討河西,秋毫無犯,開倉濟民,老幼鹹喜。‘得民心者兼有天下’,李唐大軍已經揮師向西,入主關中的意圖十分明顯,只因連月陰雨,暫時被阻於霍邑地區。陏軍宋老生豈是李唐大軍的對手?我敢斷言,秋雨停歇之日便是大軍西入關中之時。況且,夫人您獨具慧眼,先人一步,已經攻取了鄠縣、武功二城,這才是東西夾擊之勢,兩軍呼應之狀啊!”丘英起感嘆不已,說道:“天時地利人心如此,關中不為李唐所有,又何人可得?家父聽信李仲文之言,不是出山助力李唐義軍而是蟄伏山中以待虛幻之‘勢’,英起至為痛心吶!”說罷,低頭不語,淚光瑩瑩。

蕭之藏早已站了起來,走到丘英起面前,雙手相握,聲音有些抖動地說道:“丘家名門,後繼有人!你叔父行恭求學之時,便有匡扶天下之志,今日賢侄一番懇談,縱橫捭闔,比肩叔父,蕭某感動莫名,”蕭之藏回頭看著李三娘,眼中滿是欣喜之光,“夫人,我李唐義軍若能得到英起這樣的青年俊傑相助,必能實現經營關中,渾一天下的大業!”

李三娘在座中紅光滿面,神采奕奕,對著丘起英點點頭,說道:“拜託丘將軍返回山寨後,勸說令尊出山相助,攜手李唐,共建功勳!”

……

府衙大堂裡,眾將再聚,分座兩側,不苟言笑。李三娘一身戎裝端坐正位,絳色帔子覆於肩頭,蹀躞玉帶緊繫腰間,一柄棠溪寶劍置於面前的案桌上。李三娘緩緩說道,“適才,蕭之藏將軍已將‘請君入甕’的策略向諸位詳盡地陳說了,這個作戰方略是我確定的。當然,這與諸位先前的意見不盡相同,但縱觀關內關外的形勢,唯有此策可以達成我李唐義軍最終目的,”李三娘看看了眾將,神情嚴峻地繼續說道:“諸位,面對長安城中精銳的鷹揚府軍,還有那個素有‘狡狐’之稱的陰世師,李唐義軍即將面臨自出終南山以來,最為艱苦和兇險的一仗!今日,我明人不說暗話,在坐的諸位中如果有誰不贊同此策,或者另有打算的,我李三娘備禮恭送,絕不強留,何去何從,任由各位選擇!

大堂內一片沉寂,似乎只能隱隱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馬三寶、秦蕊兒、馮弇、宋玉、周孝謨,接著是向善志、郝齊平陸續站了起來,躬身揖手道:“唯柴夫人馬首是瞻!”

何潘仁猶豫片刻,最後一個站起來,欠身抱拳,說道:“既然眾將領都無異議,何某亦當戮力為之。只是,盩厔、始平兩城同為誘餌,難以鉗制,何某有所擔憂啊!”

“何將軍的擔憂不無道理!”蕭之藏也站了起來,環視眾人,說道:“以小蟹作餌釣大魚,首先就要防著這個‘誘餌’跑掉,更要防著它反咬一口,因此,我軍需分出至少三成的兵力,鉗制二城!”

李三娘在座中把手一揮,說道,“既然何將軍已經看到了‘誘餌’的重要,我決定由何將軍統領這三成的士卒,包圍二城,不讓敵人溜出來一兵一卒來。”

“遵命!”何潘仁抱拳相揖道。

“此外,”蕭之藏接過話來,“要請出這只‘狡狐’,就得讓它在窩裡沒有吃的,自己出來尋食-------截斷陰世師的糧道,是我們這盤棋的第一步,”見眾將紛紛點頭,蕭之藏說道,“南方的糧食因東都之戰,早已被阻斷在淮南的邗溝,陰世師的糧道只剩下通向川陝的渭河了,我們只要斷掉此條水路,不出三日,‘狡狐’定然出來尋食!”

“從渭河入手,作這一篇文章,眾位將軍可有異議?”李三娘問道。

“任憑夫人調遣!”眾將異口同聲地說道。

“好!大敵當前,各位能夠與我同心協力,三娘不勝感激!我們已耽誤了一些時日,破敵必須抓緊。諸位,軍中無戲言,”李三娘從坐中“豁”地站了起來,朗聲說道:“今後如果有誰持有異心,違抗軍法,則與此案相同!”說罷,抽出面前的棠溪寶劍,“唰”地一聲朝案角砍去,寒光閃過,案角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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