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陽升空,光照大地,東風獵獵,三軍慷慨。

延州城北五里,唐軍大營旌旗招展,佇列井然,刀槍耀眼,步騎縱橫,北征誓師大會就此拉開序幕。

辰時,號角齊鳴,鼓聲擂動,萬軍高喝,山呼海嘯,軍帥柴紹躬擐甲冑,腰懸利劍,在數十名將軍的扈從下,執乘坐騎,昂首挺胸,徑直來到大營閱臺前,翻身下馬,大步而上,佇立於閱臺正中,反握佩劍,掃視軍陣,威風凜凜。

大纛“啪啪”作響,萬眾屏息凝視。

猛然間,“唰”地一聲,軍師拔劍出鞘,用力一揮,直指青天,高喝一聲:“起——!”

三軍將士舉槍拍盾,踏步怒吼,驚天動地,氣勢如虹。

在震耳欲聾的呼聲中,驃騎將軍郝齊平下馬出列,拾階而上,大步走到閱臺正中,單膝跪拜,行禮軍帥,豁然起身,抽出檄文,高聲誦道——

“蓋聞乾坤朗朗,四海蒼茫,天之所授,唯有德者居之,然蛇鼠竊器,睥睨河西,暴虐百姓,殘酷下民,人神共怒,孰不可忍!

梁賊師都仰人鼻息,昧於大勢,以苛虐治其境,執政全無心肝,窮兵黷武,厚斂百姓,致哀鴻蔽野,餓殍遍地,民有菜色,人心思亂。

通觀所為,雖著衣冠,卻人面獸心,不敬天,不恤人,屢犯我境,戕害黎民,專營倒行逆施,坐待日暮途窮,病入膏肓,其誰能救!

我朝慈心善意,隱忍為懷,欲結鄰好;奈何彼狼子野心,得寸進尺,自尋死路!吾皇痛民生之艱辛,解萬姓之倒懸,今起兵延州,戮力北向,掃滅鼠輩,志覆偽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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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興怒,電閃雷擊,雄師萬眾,干戈如林,旌旗北指,弔民伐罪!王師所到,只為除僭君,誅竊侯,自非附逆從惡,皆無所問,故傳檄四方,昭告天下!”

宣罷,大營中群情激憤,立時爆發出雷鳴般的呼聲——“萬歲,萬歲,萬歲!”

軍旗翻飛,戰鼓咚咚,出征合演,聞聲而動。

各營將士龍騰虎躍,塵土飛揚;黃白玄三色戰旗穿插佇列,左出右進,引導攻防——前隊速進如游魚,後隊跟從如風至;時而疾奔似閃電,進而矗立如山嶽,金鼓不絕於耳,收放井然有序。

騎兵執綹衝突,勢不可擋;步卒被甲提刀,覆盾力行;弩手列隊成行,引弓待發。步騎合擊,攻防自如,彼此翼護,密不透風,刀槍舞動,輪番進擊,遊弩往來,步步為營。

軍營中喧塵蔽日,殺氣騰騰,儼然沙場,排山倒海。

閱臺上,柴紹神情凜然,目光灼灼,絳色戰袍迎風飛舞,盔上紅纓颯颯有聲。

眾將執綹駐馬,待命臺前——郝齊平、馬三寶、向善志、何潘仁立於左側,矚目校場,神情激昂;秦蕊兒、岑定方、宋玉、樂紆、宋印寶立於右側,擐甲執兵,躍躍欲試。

戰馬踟躕,嘶鳴不已,大纛凌空,響徹雲際。

……

酉末時分,晚霞漸退,華燈初上, 點點如星。

忙碌一整日,柴紹從城北大營回到府衙上房,正準備同妻子入座用膳,侍女墨綠便來到門口,躬身稟道:“霍公,公主殿下,驃騎將軍馮弇求見,已在大堂等候了。”

柴紹聽聞,呵呵一樂,放下竹筷,看著圓桌對面的妻子,笑道:“夫人,昨日我給你說什麼來著?這個馮弇是性情中人,你讓他留守延州,作壁上觀,不與同澤征戰朔方,他定然是要來找我的。這不,‘說曹操,曹操到,’看來,我還得花費口舌,應付他一番哩!”

李三娘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道:“那一會兒,我同你一起去見他,你這位元帥呀,只聽不說,不用動觜,行嗎?”

柴紹無可奈何地點點頭,笑了笑。

李三娘把頭一揚,對門外吩咐道:“告訴馮將軍,在大堂稍等片刻。”

“是,”墨綠剛轉身,便聽到李三娘在後面又說了一句,“馮將軍這個點兒上來,你問問他,如果還沒用膳,便給他烙幾張餅,盛一碗粥過去。”

“遵命…”

一柱香的功夫,柴紹夫婦單衣紗袍,常服在身,並肩行來,笑容可掬地步入大堂。

偌大一個廳堂裡,燭火透亮,人影清明,只馮弇一人獨坐位中,低頭不語,似在思慮,身旁桌上,幾張大餅一碗粥,餘熱略盡,卻絲毫未動。

見主人進屋,馮弇立即站身,拱手道:“末將拜見霍公,公主殿下!”

柴紹點點頭,一抬手,示意免禮,然後徑自坐到帥位上。入座之際,眼中含笑,給落坐側位的妻子遞了個眼色。

李三娘剛要開口說話,只見馮弇搶先問道:“霍公,公主殿下,此番北征,討伐梁賊,為何將我留守延州?末將不才,雖不能獨擋一面,然而率騎衝突,沙場搏陣,卻可堪用。”

見柴紹倚靠帥位,手撫前額,笑而不答,馮弇又扭頭對李三娘說道:“公主殿下,自起事終南山以來,不論是臨川崗血戰,還是長安城攻拔;不論是淺水原助戰,還是太和山大戰,末將馳騁拼殺,從來不落人後!儘管每戰下來,並非都有戰功,但總是列居主力,擎旗突奔,可是,此次北征,群情激昂,萬眾矚目,卻怎麼讓我…讓我…”

說著說著,馮弇眼圈一紅,哽咽停頓,咬咬嘴唇,難以陳說。

柴紹聽聞,看看妻子,朝著馮弇嚕嚕嘴,想笑未笑。

李三娘點頭會意,輕揚濃眉,笑著問道:“馮將軍,夫人駱鶯兒身懷六甲,近來可好?”

馮弇一怔,連忙回道:“託霍公和公主殿下的福,內人身體安好,只是腳腫難行,時有不便。”

李三娘回頭看看丈夫,再側過身來,笑盈盈地對馮弇說道:“我這兒備了些冬瓜、紅豆和鮮活鯽魚,健脾利溼最是受用,一會兒,你回府時,給駱鶯兒帶回去。”

“公主殿下,我…” 馮弇張口結舌,一時窘迫,竟不知如何回答。

李三娘輕挽雲髻,稍理衣襟,看著馮弇,問道:“馮將軍,你可知道這延州城中有多少老人、婦女,需要關照?又有多少嬰孩,嗷嗷待哺?還有多少孕婦,如同駱鶯兒一樣,靜以待產?”

“這個…”

“馮將軍,延州城中,六旬以上老人共有三百三十五人,婦女八千三佰二十人,乳兒三百零七人,另有孕婦一百一十三人——咱們這個大本營,是多大的一個家啊!”

見馮弇囁嚅嘴唇,欲言又止,李三娘繼續說道:“延州城中,除了百姓,還有咱們的軍眷,戰事一起,這裡就是咱們的家,是千軍萬馬為之掛記的地方,不容有任何閃失;同時,這裡又是軍糧武備的集散地,關中運來的供養,無一不在此處分遣,供給征伐前線,其意義不言而喻!若任非其人,後果不堪設想吶…”

馮弇聽聞,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微微地點了點頭。

“馮將軍,你還記得嗎?”李三娘收斂笑容,神情嚴肅地說道,“當年,咱們在終南山搏戰陏軍陰世師時,對方打算釜底抽薪,乘咱們圍攻臨川崗之際,突然兵臨鄠縣,偷襲咱們的大本營,正是你馮將軍,身先士卒,得民相助,才保全了鄠縣吶!‘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今日大戰在即,絕不能讓敵人故伎重演!”

馮弇聽聞,低頭不語,思量片刻,豁然而起,“撲通”一聲跪拜道:“馮某一介武夫,庸愚淺陋,不識軍帥深慮,今夜煩擾,羞愧難當!在下唯有盡心職守,拱衛延州,令大軍無後顧之憂,方能報答軍帥厚恩!”

說罷,馮弇便要起身告辭,只見李三娘咯咯一笑,說道:“馮將軍,怎麼這麼快就把我的話忘了?來人吶——”說著,朝門外吩咐道,“把為馮將軍備好的冬瓜、紅豆和鯽魚拿上來!”

柴紹見狀,在帥位中不動聲色,只抿嘴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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