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高照,東風獵獵,旌旗招展,三軍慷慨。

四月初五,延州城南的校場裡,佇列縱橫,步騎井然,刀槍鋥亮,萬眾肅穆,籌備已久的三軍合演即將拉開帷幕。

辰時正刻,鼓號齊鳴,呼聲震天,軍帥柴紹戎裝佩劍,躬擐甲冑,在數名侍衛的扈從下,乘白馬自轅門而入,徑直來到校場正前方的三丈閱臺前,翻身下馬,大步流星地跨階而上。

閱臺下,等候多時的眾將躍身上馬,執綹駐立,等待示訓。

柴紹健步走到閱臺正中,立定雙腳,反握利劍,仰頭注目正“嘩嘩”作響的“唐”字大纛,目光回收,掃視軍陣,略清嗓音,高聲說道:

“三軍將士,聽我訓令——國家初立,靖難維艱,四方虎狼之輩眈眈以視,大河上下烽煙此起彼伏,前有梁師都、薛仁杲逞兇,今有劉武周猖狂,關外千里更是虎嘯猿啼,聲聲相聞!大唐天命所寄,欲清寧海內,混壹天下,必倚吾輩攻戰搏陣,戮力殺敵。然軍務事重,國家安危所繫,不可不精,不可不習!我延州數萬健兒枕戈待旦,扼關阻敵,刀槍寒光閃耀,戰馬嘶鳴躑躅,揮之能戰,戰之必勝,上不負君恩,下不辜黎民!今日合演,正為提振銳氣,砥礪部伍,威懾敵寇,鼓舞民眾,來日定當破賊於外,立功於國!”

柴紹言罷 ,一撩戰袍,單膝跪地,朝著長安方向深深叩拜,三軍見狀,立時爆發出雷鳴般的呼聲——“萬歲,萬歲,萬歲!”

戰鼓咚咚,塵土飛揚,操演即起,萬人戰陣聞聲而動。

黃白玄三色軍旗凌空翻飛,各營將士龍騰虎躍,這邊穿插如游魚,那邊合攏如日升;彼時疾快如脫兔,此刻靜止如山立,步調如一,收放有章。

金鼓之聲不絕於聞,進退之間井然有序。步兵突擊,騎兵包抄,步騎合擊,攻防自如;刀槍相接,遊弩往來,射疏及遠,步步為營。

士卒被甲按刀,持盾力行,踏步齊進,殺聲震天,刺,挑,砍,輪番進擊;攻,防,行,不斷變陣。

整個校場呼聲動地,殺氣騰騰,儼然沙場征戰,勢如排山倒海。

閱臺上,柴紹目光灼灼,神情凜然,東風拂來,盔上紅纓擺動不停,絳色戰袍“呼呼”直響。

柴紹身後的數名侍衛挺身肅立,激昂之情溢於言表。雖然跟隨主帥東征西討,出生入死,久歷戰陣,但今日軍演規模宏大,氣勢逼人,幾名侍衛也不由得嘖嘖稱奇。

臨近尾聲時,柴紹面對臺下的千軍萬馬,滿意地點了點頭,突然間,他側過身來,對肅立一旁的侍衛官孟通說道:“我延州大軍武備如此,你的軍友同鄉們重返晉陽,似有指望!”

孟通聽聞,震驚無比,惶恐之間手足無措,慌忙跪下,口中連聲說道:“屬下罪該萬死,未將實情及時稟呈!”

“無妨,”柴紹將手一擺,說道,“接納友軍,何罪之有?況且,他日朝廷反攻晉陽之時,你的同鄉軍友們也許可作嚮導,立功陣前!”

正說話時,臺下金聲長鳴,旗幡舞動,三軍合攏,各歸其位,操演漸漸地降下了帷幕。

柴紹跨前一步,單手握劍,準備再次訓示時,只見一名軍校自轅門處策馬疾入,來到臺前翻身跪伏,高聲奏道:“廷報,廷報,百里加急!”

柴紹將手一揮,命人呈報,展開看時,不禁雙眉緊蹙,臉色一沉,繼而收起廷報,揣入懷中,掃視臺下,再次訓示三軍。

……

軍演結束,回到府衙上房時,已過午時。

柴紹還未進屋,便聞到佳餚美味撲面而來,一邊脫掉絳色戰袍,遞給侍立門邊的墨綠,一邊抬腳進屋,對妻子笑道:“夫人,今日備了什麼好菜,還未入口,我已垂涎三尺了!”

“你今日操勞,天未亮便出門了,”李三娘笑呵呵地迎上來,又回頭看了看一桌的美味,說道,“聽聞合演順暢,三軍威武,我也替你們高興哩!我讓巧珠她們備了你最喜愛的‘關中八大碗’,還開了一罈二十年的老窯,犒勞犒勞你,快趁熱吃吧!”

“好,好,好,”柴紹樂不可支,幾大步躥到桌前,一屁股坐了下去,拿起筷子,大把夾菜,狼吞虎嚥地嚼了起來。

李三娘跟在丈夫身後,尋個椅子坐了,捧起酒罈,給丈夫盛滿一碗,推到他面前,絮絮說道:“前幾日,秦蕊兒來府裡訴苦,說是城裡工坊新造了三百把牛筋硬弓,使用長杆鐵尾翎箭,遵照你的命令,三日內務使弓手熟稔,軍演時須箭箭中的,”說到這裡,李三娘“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接著說道,“你猜怎的?那秦蕊兒嘟著嘴兒說,這種硬弓自己從未使過,更不要說下面的人了,三天時間哪裡能夠熟稔?”

“你怎麼說呢?”柴紹端起酒來,喝了一大口,饒有興趣地問道。

“我說,既然這份差事兒不好接,要不就讓馬三寶去帶弓弩營吧,你辭去軍職,到府裡來陪我做做女紅,嘮嘮常事。”

“呵呵,”柴紹放下酒碗,拿起筷子,笑道,“她肯定說,那我還是回去訓練弓弩手吧!”

李三娘使勁兒地點頭,笑得合不攏嘴兒。

柴紹一邊嚼著飯菜,一邊說道:“這個秦蕊兒啊,就是個機靈鬼,她哪裡是來訴苦的,分明是到你這裡來打埋伏的--若軍演時不能箭箭中的,到時也好請你出來說個情啊!不過,”柴紹扭頭看著妻子,笑了起來,“她還真有兩下子,短短三天裡,硬是讓手下人把新式弓弩用得溜溜熟呢!”

“秦蕊兒家在終南山,世代狩獵為生,只要假以時日,什麼樣兒的弓弩她不能熟稔?”

“是啊,”柴紹夾起一口菜送到嘴裡,說道,“工坊新造的牛筋硬弓,是比造稽胡人式樣來做的,目的就是他日對戰時,能在二百步外不落於下風,以後你可以給她說說這個事兒……”

夫妻倆兒正在桌前說話時,侍衛來報,說是驃騎將軍李仲文求見,已到府衙大門外了。

“李仲文?”李三娘一臉迷惑,看著丈夫問道,“他不是在五十裡外的小石城訓練新卒吧?”

柴紹沒有回答,一邊將懷中的廷報掏出來,遞給妻子,一邊猛往嘴裡塞了幾口飯菜,揮了揮手,示意侍衛先行退下。

李三娘開啟廷報看時,只見上面寫著--

“奉聖喻,以尚書右僕射、魏國公裴寂為大總管,東討劉賊武周,廓清幷州,光復晉陽!今徵霍國公麾下驃騎將軍李仲文至大總管府,效力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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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紹站起身來,伸手接過墨綠遞過來的戰袍,一抹嘴唇,看著仍然迷惑不解的妻子,說道:“個中情形,我日後再給你說吧!這李仲文來得好快,我今晨接到廷報,他午時便趕到了延州,看來京城早有人給他傳了訊息。我先到前廳去一趟,看看他想說些什麼。”

“這一桌的‘八大碗’,怎麼辦?”

“等我回來,熱一熱再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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