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銀靈子以方便隱匿氣息為由,好似候卿的尾巴一般,整日跟著候卿。

候卿不耐,銀靈子便纏著女巫戚撒嬌,甜言蜜語張口就來,女巫戚身邊千年來都未曾這般熱鬧,便是從前候卿在九黎的時候也是從小寡言,自然招架不住銀靈子這般攻勢,哪還有不依的?每每都被銀靈子拉著出了巫祠。

候卿見女巫戚有興致,自是不會掃興,默默跟在後頭。

只是女巫戚的身子卻有些弱,當年的相思蠱始終是傷了她的根本,隨著年紀漸長,越來越力不從心,按理說她這個年紀,早該退位,再強行施巫蠱之術反噬尤勝,但九黎靈脈已斷,內疚也好,無奈也罷,她只能咬牙堅持,本已是遲暮之年,如此身體更是每況愈下。

女巫戚不忍候卿憂心,每日以胭脂遮面,能掩住蒼白的神色,卻擋不住疲乏,候卿與銀靈子問起時,便只說自己年邁所致,他們見她面色如常,也不疑有他。

故而他們並不能真的遊山玩水,只能在巫祠周圍槭谷中稍稍走動,好在周遭有許多石凳,隔幾步便有一個,候卿對於這些石凳全無印象,想來是後來才添上的。

女巫戚大多時候都是坐在石凳上休息,但她有候卿陪在身邊,又有銀靈子在一旁唧唧喳喳地說笑,便覺眼前這番景象勝似天下美景。

而銀靈子為了取悅女巫戚也是不遺餘力,只要她想,沒有什麼景色是她幻化不出的,每日都變著新花樣,從亭臺樓閣,到崇山峻嶺,再到大漠孤煙,不一而足。不止可眼觀耳聞,所有的感官都如身臨其境,清香可聞,觸之可及,堪堪地以假亂真。

女巫戚從未出過九黎,能賞盡天下美景,便好似走遍了千山萬水,饒是已多少年心如止水,也難掩驚喜,不覺間笑容愈來愈多,話也漸漸多了起來。對於銀靈子她也是越看越順眼,那性子她是打心眼裡喜歡,候卿寡冷,拒人千裡,也不知他在神族是否有朋友,她總擔心自己駕鶴西去後他便會孤寂孑然,每每念及都放心不下。

如今倒好,銀靈子機靈熱情,又受得了候卿的性子,有她陪在候卿身邊,女巫戚放心不少。她並不在意族群,而且只要神族願意,可與任一族群結合,並不違反神規,她能看出銀靈子對候卿的情誼,不想讓她如自己這般求不得,故而有意撮合。

正巧蚩尤這一陣似乎也很得閒,只要他們出了巫祠,十之七八都會跟著他們,而銀靈子對蚩尤似乎有些懼意,蚩尤對銀靈子也總是有些戒意,女巫戚寵著銀靈子,自然不願她受這煎熬,便總是藉故將蚩尤拖住,故意造些機會留候卿與銀靈子獨處。

為此,銀靈子歡喜得很,也十分感激,與女巫戚相處倒是愈發真心。

而候卿則不忍逆女巫戚的意,況且他也覺出了蚩尤對銀靈子的敵意,蚩尤時不時就要給她來點威壓,銀靈子平時總是嬉皮笑臉的,在蚩尤的威壓面前卻很硬氣,一開始還有些懼色,到後來索性笑眯眯的,只是慘白的臉色及額頭上的汗珠昭示著她的煎熬。

候卿見著銀靈子這副模樣,總是沒來由地會覺得心裡有些煩躁,他辨不明這是什麼感覺,只是下意識不想再看到,蚩尤對他而言如師如父,他不敢對蚩尤不敬,便只好配合女巫戚,獨處便獨處吧,就是耳朵受點罪,銀靈子被他凍過幾次,如今已不敢再隨意觸碰他,最多隻拉扯拉扯他的衣袖。

如此,日子一日日過得飛快,轉眼已過了月餘。

那日,一行出巫祠不久,女巫戚剛坐上石凳,銀靈子便琢磨著要變幻什麼風景,“這地上的風景都差不多賞了個遍了,不然……”銀靈子眼前一亮,道:“我們試試海上?!一葉扁舟,坐看日出日落,如何?”

女巫戚一聽,倒是來了興致,之前海景已是看過,但她倒從未坐過船,想來也是別有一番趣味,遂笑著點了點頭。

銀靈子見她有興趣,更是眉飛色舞,“到時候再讓你們感受下風浪!可刺激了!保準感覺跟真的一樣!”說著更是一拍大腿,兩眼放光地跳了起來。

“是不是還要感受下翻船落海?”

不等她開口,候卿已將心裡腹誹的話脫口而出,覺察出銀靈子倏地黏在自己臉上的目光,心裡微惱,怎的就莫名接她話了?

其實每日裡看什麼景色基本都是銀靈子提議,候卿從不主動吭聲,只有在女巫戚徵詢他意見時才會開口,每次也只是“嗯”、“好”、“尚可”之類的寥寥數語而已,這次竟主動接了一整句,銀靈子還不得寸進尺?

果然,便見銀靈子笑得燦爛,眉眼好似星月,璀璨透亮,看得候卿有一瞬間的愣神,隨即被她驚喜的唿聲拉回了神,“卿哥哥,我們果然心有靈犀啊!”

銀靈子話音未落便已往候卿身後挪了挪,繼而全身戒備著接受蚩尤的威壓。

候卿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卻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正好將銀靈子擋在身後,正要說話,突然心裡一突,覺察到了一股極其危險的氣息!

兇獸!

候卿一驚,與蚩尤相視一眼,便見蚩尤也是神色一沉,道:“我去看看,你們先回巫祠。”說罷一邊發出神識信,一邊已往槭谷外衝去,轉眼已在百步開外。

候卿看了看銀靈子及女巫戚,她們都沒有表現出驚慌,但臉色都有些不好,便連銀靈子都斂起了笑容,此刻已扶著女巫戚站了起來。候卿不知來的是什麼兇獸,也不知來了多少,不敢託大,二話不說,一手扶著女巫戚,一手拉著銀靈子,以神速往巫祠行去。

剛一踏入巫祠庭院,候卿便覺出不妥,但並非方才的兇獸氣息,妖不似妖,獸不似獸,一時也吃不準是什麼,安全起見,他還是化出了守禦界,將女巫戚與銀靈子也護在其中。

然而,在守禦界中那異樣感竟反而更強了一些,候卿不明所以,心裡更提防了幾分,因那氣息是從巫祠內傳出,候卿遂放開了女巫戚及銀靈子,謹慎地往前走去,道:“你們跟著我,不用跟太緊,但也不要跟丟了。”

說著回頭看了一眼,便見銀靈子已扶住了女巫戚,心下稍安,卻見女巫戚此時幾乎整個人都靠在銀靈子身上,面色慘白,眉頭緊蹙,呼吸都有些急促,不由關切道:“母巫身體不適?”說著連忙走過來也扶住了女巫戚。

銀靈子亦是憂心,替女巫戚拭了拭額前的冷汗,又輕輕拍著她的背,替她順了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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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見女巫戚喘息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指指巫祠,示意他們進去。

候卿與銀靈子便攙扶著女巫戚進了前廳,接著又按其指示行至一尋常廂房,女巫戚指了指其中一面牆,道:“去蠱室。”

候卿倒是知道蠱室,兒時經常跟著女巫戚進去,遂輕車熟路地挪開了一塊可活動的磚,輕輕一按,那牆漸漸一分為二,露出一條幽徑。

他們一進去,那牆便自動關了起來。

一路左轉右拐,經過好些岔路,終是到了一處石室。

銀靈子不由咋舌,若非候卿帶路,自己定會迷失於這迷徑之中。

入了石室,只見裡頭有許多排架子,便好似藏書閣一般,只是架子的格子間放的並非書籍,而是無數琉璃罐,裡頭裝著各式蟲狀物,銀靈子卻認不出是什麼種類。

正看得微微出神,便聽女巫戚解釋道:“這些都是蠱。人界巫祝各有所長,九黎女巫便是擅巫蠱之術,所飼的乃是蟲蠱。”

銀靈子倒是聽過蟲蠱,它們亦是善於迷惑,只是成精未成妖,頂多算個半妖。

女巫戚見銀靈子若有所思,以為其身為蟲妖,看到那麼多蟲蠱被飼在罐子裡心有芥蒂,不覺有些尷尬,只是方才一進巫祠庭院便突遭蟲蠱反噬,有些非同尋常,而候卿及銀靈子又已感受到蟲蠱的躁動,且自己身子每況愈下,越來越降不住這些蟲蠱,怕是招架不住出了什麼亂子,無奈之下才急忙來此察看。

然而不知為何,此時站在這蠱室之中,蟲蠱之噬倒是好轉了不少,不禁有些懊惱,自己太過心急了些,也不知候卿與銀靈子是否看出了甚端倪,她並不想讓他們知曉蟲蠱反噬之事,這是她的劫數,不想讓他們徒增憂心。

女巫戚眼下恢復了些氣色,便連忙說道:“快至月圓之夜,蟲蠱會有些躁動,本以為方才的異樣源於此處,看來是我多慮了。既無事,我們走吧。”

候卿見女巫戚面色稍霽,看上去不再有痛苦之色,心裡卻仍是不安,問道:“母巫,你方才那是怎麼了?”

女巫戚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安慰道:“沒什麼,我年紀大了,偶爾就會如此,沒事的。”見候卿還要再問,忙擺了擺手,道:“卿兒,你何時這般囉嗦了?好了,真的沒事,不用擔憂。”

候卿仍有些將信將疑,女巫戚便想岔開話題,正要跟銀靈子說兩句,卻見銀靈子正疑惑地看著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由心裡一跳,也不知她是不是看出了什麼,連忙說道:“這裡有些悶,我們出去吧。”說著便往外走去。

候卿雖覺得女巫戚似有什麼瞞著自己,但她不願說,他也無法,看了眼神色有些古怪的銀靈子,料想她定是察覺了什麼,便想著尋個機會問問她便是。

而銀靈子則看著一隻不太起眼的琉璃罐有些發愣,她能感受到這只蟲蠱就是蠱王,感知到它桀驁不馴的氣息,銀靈子便猜到了女巫戚是遭其反噬,這些日子的愉快相處,銀靈子已不忍看女巫戚受苦,心裡盤算著,要如何能替女巫戚擺脫蠱噬,否則女巫戚真的命不久矣,按候卿對她的感情,屆時該有多傷心。

雖然身為蟲妖,她不該插手,那蠱透過反噬,假以時日最終是能成妖的,但她一想到候卿會傷心,便什麼也顧不得了,決心要管一管這閒事。

一行各懷心事,出了蠱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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