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靈子懵懵然抬眼,當即撞進了候卿一雙黑眸,幽沉深邃,看得她心怦怦直跳,好似被吸入了一個漩渦,久久移不開眼。

“傻了嗎?”

冷冷的聲音響起,銀靈子已落地,被候卿拉開了些距離。

候卿一放手,腳上痛感傳來,銀靈子才發覺自己崴了腳,眼珠一轉,“哎喲”一聲,又倒在了候卿身上。

候卿側眼看她,眉頭一挑,一股寒氣陡然而生,銀靈子一個瑟縮閉上了眼睛,手上卻緊抓著候卿的手臂沒放,急道:“腳疼,腳疼,我崴了腳!”

候卿掃了一眼銀靈子右腳,又見銀靈子一副又是害怕又想豁出去的糾結樣兒,沒好氣道:“你不會化作妖身麼?”語氣不善,卻沒有震開銀靈子。

手邊寒氣驟散,銀靈子松了口氣,道:“化回妖身隱匿起妖氣來更費妖力,況且我已經下定決心從此以後好好做人了!”

“人族有甚好?”候卿知她妖氣那句不盡不實,但見她一臉決然,清澈的雙眸還透著一絲憧憬,竟不自覺搭理了她。

銀靈子已經習慣了不被回應,不料候卿竟與她搭話,頓時喜上眉梢,眸中一亮,笑答道:“人族有人心啊,真情實感,有血有肉,雖是時日有限,卻能希望不滅,生生不息!許是無法隨意揮霍,才會全力以赴吧,便似煙花綻放,才不枉此生!縱是此生漫漫,我也不想辜負!”

候卿只見她一雙星目閃閃發亮,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心絃似是被什麼撥動了一下,又是那股似有若無的熟悉感,不知怎的,眼前這雙眼睛竟突然與記憶中幽都的少女疊合在了一起……

不可能!心裡有個聲音喊道。

候卿驀地移開了視線,心中微詫,怎麼會將銀靈子與吳回想到了一塊兒?!

銀靈子卻不知這些,以為他要走,連忙哎喲喲地呼痛,眨巴著眼睛可憐兮兮道:“卿哥哥,你不會是要把我這個崴了腳的弱女子丟在這荒郊野嶺吧?我腳不能走,總不能讓我這麼爬回去吧,萬一遇到野獸可怎麼好?便是不遇著野獸,碰到你們族人那也是……呃?”

銀靈子話還沒說完,便見右腳處多了個守禦球,須臾間腳踝已消腫,一點疼痛感也無。

她撇了撇嘴,還想說什麼,便見候卿掃了眼被她緊緊拽著的手臂,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縱使她皮再厚,也被他看得心裡有些發虛,只得嘆了口氣,很是不捨地放了手。

眼見時辰不早,候卿二話不說,轉身折返。

銀靈子怕他又一溜煙走沒了影,連忙跟上,苦口勸道:“卿哥哥,這山路難走,我這小細胳膊小細腿,等下又崴了,可謂欲速不達,還無端耗了神力。再說你走那麼快也挺累的吧,不如……哎喲!”

銀靈子一邊走一邊仔細著腳下,完全沒注意到候卿突然停下準備回頭給她個住嘴的眼神,又是一頭撞在了候卿肩背上。

候卿沉著臉勐地回頭,便見銀靈子揉著額頭嘟著嘴,不知在囁嚅什麼,突然看到候卿回頭,頓時兩眼一彎,討好地看著候卿,道:“咳,卿哥哥,沒撞痛吧?”

見候卿不吭聲,銀靈子笑得更深,道:“卿哥哥,你對這裡那麼熟稔,小時候常來這裡玩吧?你看你都許久沒回來了,故地重遊該當別有一番滋味呀,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與其忍受,不如享受……”

候卿看著她笑眼彎彎將歪理說得頭頭是道的模樣,不禁腹誹,這真的是個蟲妖麼?怎麼越看越像狐狸?

候卿無奈,不再理她,繼續往回走。眼下正要入夏,微風拂面,溼熱的氣息環繞,不比神域四季如春般舒適,卻是記憶裡的味道,候卿自己都未察覺,不知不覺間已放慢了腳步。

銀靈子跟在他身後,看著他那欣長的影子投在地上,自己走了兩步恰巧踩在他的影子上,突然竟發現了其中的樂趣,遂一路上踩著影子玩得不亦樂乎,倒沒有再纏著候卿說話。

回至巫祠,女巫戚已準備妥當,親自帶著銀靈子去廂房看了一圈,銀靈子從前還是蟲蛹的時候,只在銀杏樹下呆著,成妖後也是風餐露宿,從未在屋舍內住過,更何況是住在像巫祠這般雅緻高檔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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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靈子左顧右盼,覺得好不新鮮,這臥房竟還分作兩間,外間的桌榻傢俱她在前廳其實已經大致都見過類似的,但當時那情形顯然不適合她好奇,眼下有了機會自然不會錯過,趕緊抓著女巫戚問個不停。

女巫戚倒是耐心十足,一一介紹了用途,介紹到茶具的時候還細心地為她做了示範。

待進了裡間,銀靈子瞧見床榻更覺新奇,聽說這是寢具頓時來了興致,一會兒摸摸被褥,一忽兒拉拉床幔,若非女巫戚在場,她都想在上面滾上幾圈。

女巫戚看得有些出了神,曾幾何時她自己也是個活潑的性子,只是那點脾性早已被歲月消磨殆盡,再不見一絲影子。而眼前這個不諳世事敢愛敢恨的少女,卻勾起了她塵封在心底的模樣。

待銀靈子的新鮮勁兒過了,女巫戚便帶著她來到了飯廳,說是要用晚膳。雖說成了妖並無需進食,但銀靈子一心想要做人,也聽聞過人族一日幾餐,自是要跟著學,更何況候卿也在!只要能與候卿在一塊兒,刀山火海都去得,更別說是用膳了。

然而,當銀靈子一進飯廳,看到候卿身旁的蚩尤時,頓時蔫兒了,許是蚩尤給她的那個下馬威讓她心有餘悸,一見到他便有些懼意。

而蚩尤始終對她抱有一絲戒心,自然沒給她什麼好臉色,目露警告。

女巫戚也是一愣,顯然沒料到蚩尤會來,便要對蚩尤行禮,被蚩尤扶住,道:“不必多禮,我……太久沒見著卿兒,才不請自來。”

銀靈子撇了撇嘴,敢情也是個來蹭飯的,幹嘛用那麼可怕的眼神瞪她!

氣氛有些尷尬,女巫戚連忙請蚩尤先上座。

待蚩尤入座後,女巫戚坐在了蚩尤右手邊,候卿則坐在了女巫戚的右手邊,銀靈子見狀,樂顛顛地坐在了候卿身旁。

不過她剛一落座,便笑不出來了,飯桌很大,他們四個之間留有不小的間隙,也才坐滿半邊,如此她恰恰就坐在了蚩尤的對面,不覺倒吸一口氣,不動聲色地往候卿身旁挪了挪。

又挪了挪。

再要挪一挪的時候,便覺兩道不善的目光向她射來,於是她自覺地挪開了一些,笑眯眯地看向女巫戚。

女巫戚不覺莞爾,為她解圍道:“開飯吧。這些都是我親手做的,嚐嚐吧。”

在座的除了女巫戚,其實都無需進食,但也不是沒有口腹之慾,女巫戚擅烹飪,這一桌飯食色香味俱全,單單看著就有了食慾,蚩尤不覺間先動了筷,女巫戚與候卿便也不再拘束。

銀靈子早已看得口水直流,怎奈她根本不會用筷子,兩根一起握在手裡根本分都分不開,更別提夾菜了。

“卿兒,你教教靈兒吧。”

銀靈子眼前一亮,女巫戚這一聲簡直有如天籟,馬上對著女巫戚甜甜一笑,軟糯糯地道:“謝謝戚伯母,戚伯母最是人美心善。”隨即目光倏地黏在候卿身上,一副準備虛心受教的模樣。

候卿看了眼一旁抿嘴微笑的女巫戚,不忍將那笑意抹去,只得無奈地做起了示範。

銀靈子很想候卿能手把手教她,但餘光瞥見對面的蚩尤,還是收起了心思,認認真真地學了起來。

她學得很快,不一會兒功夫連豌豆都能夾起來了,不禁心裡得意,一臉求表揚地看著候卿,不過候卿並未看她,已經自顧自吃了起來。

候卿吃相優雅,不疾不徐,配上那俊美的側顏,看得銀靈子挪不開視線。

銀靈子正看得出神,便覺一股威壓從對面襲來,頓時一個激靈,癟著嘴收回了視線。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凌厲目光,銀靈子心裡盤算,不行,這一頓飯被蚩尤這般監視著還怎麼消化得了?

眼珠一轉,便有了主意,當即眉眼一彎,說道:“就這般用膳挺無趣的,若有潺潺流水環繞,鳥鳴春澗作伴,置身這美景之中,豈不有趣?”

說罷趕緊垂眸躲過蚩尤一記眼刀,隨即頂著威壓艱難地看向女巫戚,硬是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看得女巫戚忍俊不禁,解圍道:“聽起來倒是新鮮,可要如何實現呢?”

銀靈子精神一振,也不顧候卿與蚩尤神色如何,反正她算是瞧出來了,他們都不會掃女巫戚的興,連忙拍著胸脯道:“這有何難,交給我!”

說著眸中碧色一閃,眨眼間哪還有飯廳的影子?他們已置身山中,果然鳥語花香,清泉淙淙,伴著霧氣繚繞,宛若仙境。便是他們四個之間都似籠罩著一層輕紗,對面而坐,都是影影綽綽看不清面容。

有如芒刺般的視線被霧氣阻斷,銀靈子心情大好,笑問道:“戚伯母,喜歡嗎?”甜甜的聲音尤為清脆悅耳。

母子團圓,美景相伴,女巫戚感受到了實在久違的幸福,還能有甚不滿意的?由衷笑道,“此景極好,我甚歡喜。”

女巫戚難得展顏,銀靈子自然沒有再受到任何為難,於是全副身心投入到眼前的吃食中,吃得津津有味嘖嘖稱讚,引得候卿側目、蚩尤黑臉,女巫戚則怕她噎著時不時囑她慢些。

候卿一臉嫌棄,卻不由自主地又添了一碗飯,他從小不重食慾,素來吃得不多,當他添到第三碗時,便見女巫戚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下意識輕咳了一聲,道:“好吃。”

女巫戚笑而不語,銀靈子卻是立即夾了一大筷子菜放進候卿碗裡,隨即又將自己的碗與他一碰,豪爽道:“英雄所見略同,那我們不吃完不罷休!幹!”

候卿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女巫戚則再忍不住,笑出了聲。

一時間笑語聲聲,伴著鳥鳴流水,因著銀靈子,這頓飯倒是吃得格外熱鬧。

沉寂了千年的巫祠,好似自這一刻起,又有了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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