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四季如春,處處風和日麗,唯獨共工神殿此刻猶如雲迷霧鎖般,身處其中,不寒而慄。
赤嬈和重黎本想著好好告閻正一狀,眼下卻只覺得殿內氛圍異常壓抑,看著神座上面色鐵青的共工,竟都有些說不上話來,互視一眼,都決定先按捺不動。殿內還有閻正、靈均和元智,正在向共工說明原委。
聽完始末,共工雙眸沉靜,看不出任何波動,卻赫然透著寒冽,眼神掃向閻正,沉默未語。
閻正只覺寒意驟起,絲絲入心,抬眼看向共工,只見他雙眸陰沉,深不見底,像極了那幽池水,閻正心裡不禁掠過一絲不安,上前一步,作揖道:“一個弟子行惡,一個弟子遭難,身為師父,我難辭其咎,主神想如何懲處我都毫無怨言!”
“是嗎?那你進去把他救出來便是了。”共工面無表情地回道,輕描淡寫的模樣讓諸神猜不透他是認真的還是在說笑。
閻正一怔,一時語塞,便見共工嗤笑一聲,道:“司戒神向來循規蹈矩,怎麼竟妄語起來了。”
閻正則板起了臉孔,道:“若主神堅持,我自當從命,我只是沒料到,主神會妄為至此!身負要職,偏幫無異於作繭自縛,當以大局為重!”
“遲遲不將子彥上報天庭,移交西王母司戒主神,又是要顧全什麼大局?”共工斂色,叱問道:“司戒神該不會是覺得,不說不報就能把這事給掩了過去,反正卿兒也出不來,如此便是對共工氏負責了罷?”
閻正皺眉,沉聲道:“萬事皆有因,總要自己先弄清來龍去脈,想一想補救的法子罷!難道面見天帝時,就只單求如何救候卿嗎?土靈從我氏流入獸族之手,即便是不知者無罪,那獸族要五行神力做甚,身為神族,怎可一點不顧及?!”
共工眸中一漪,然而轉瞬即逝,問道:“那你可有解了?”
“無解。”閻正眉頭擰得更緊了,道:“子彥不知。”說完見共工挑了挑眉,補道:“你那羆妖識心過了,不信去問。”
共工看向重黎,見其衝自己點了點頭,不由心裡一沉,沉吟片刻,道:“子彥……不必再審了,移送去西王母司戒主神處。元智,便交給你了,即刻去辦罷!”
閻正便要說話,被元智上前一步給擋了下來,元智領命而去。不多久便聽到子彥陣陣哀嚎怒罵:
“放開我!我不去!”
“主神!主神我不是故意推候卿下去的!你放了我罷!我不要去西王母那受罪!”
“師父!師父救我!我從小就跟著你了啊,你看著我長大的,師父!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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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工徇私!司戒神不公!偏袒句龍,什麼好的都先給他!那個候卿更加不知所謂,什麼都不會竟也能賜姓!我才是共工氏大弟子,我才該是佐神候選!我才該被賜姓!共工氏烏煙瘴氣,不成體統!我變成這樣,都是你們害的!共工氏遲早敗在你們手裡!”
“父神!父神!你出來啊!是你讓我爭佐神的!是你把我推入這火坑的!你救我啊!你出來啊!”
“……”
子彥的聲音卻戛然而止,須臾間便見蚩尤進了殿,嘟囔道:“聒噪!你們怎能容忍他這般汙言碎語!”
“到了司戒主神面前,許是比這更難聽,現在先聽一聽,也好心裡有個底。”閻正嘴角噙著一絲苦笑,緩緩睜開了眼。
一旁靈均見狀,動了動嘴唇,不過終究還是沒有出聲,頹然低下了頭。
蚩尤本想懟上兩句,卻瞥見了閻正的眼神,悲愴哀涼,一時倒有些語塞,輕咳一聲,道:“到時天庭自有判斷,也不會聽其獨言。”
閻正微不可察嘆了口氣,並未接話,蚩尤也不糾纏,轉而問共工道:“可有法子將卿兒救出幽都?”
共工頹然搖了搖頭,道:“怨靈落入幽都,唯有解了心結大徹大悟才能入輪迴,如若不然,只能一直困在其中直至魂散。然而,從未有過生者落入,我也不知幽都裡頭到底是何情狀。”
蚩尤急道:“你是不周山主神都不得而知?這也保密得太過了……”
“九黎主神慎言!”閻正打斷了他,道:“而今子彥已被移交天庭,我等應先設法弄明獸族的意圖,想一想對策要緊!幽都一事,我等不知,帝神定是知曉,屆時再問,亦是一解!”
蚩尤一聽,怒道:“既不知那幽都裡是什麼,怎知卿兒不會涉險?他在裡頭多一刻,便是多一份危險!你是他師父,竟一點也不上心!你有沒有原則?”
閻正正色,沉聲道:“任何時候都以氏族為先,就是我的原則!候卿是我的弟子,但他只是共工氏的一員!如今我等的決策關係到的卻是整個共工氏族!身居要職,就該有取捨知輕重!”
不等這場論戰繼續,共工打斷道:“夠了!帝姬也在,爾等這般吵鬧成何體統?吾既是主神,亦是父神,吾自有分寸!”說著對蚩尤道:“你趕緊帶著句龍去三危山,檮杌還被困在我的結界中,回來之前我們便是在與他對戰!如今只要活捉了他,不難知曉獸族意圖!你們趕緊去,久了怕生變!”
“什麼?!你,你,你……”閻正簡直氣歪了臉,“你”了半天才捶胸頓足道:“你竟不惜負天帝之命!若是出了差池,罪加一等,共工氏還如何在神族立足?!檮杌志在必得,你還不親自去捉?!”
“幽都內兇險未知,我雖不能救卿兒出來,卻可以保其平安!”共工此言一出,四座震驚!
上神都有一次機會保住血脈不斷,若父母都是上神,兒神便有兩次保命不死的機會,但這般逆天而行有違天道,凡有違天道之術皆有代價,而所謂代價,不可逆也!這般做法對於精血神力的損耗巨大且不可逆轉,有些神力稍稍不濟的上神,甚至會回落至凡神神級!
此刻閻正心裡的那絲擔憂終是成了真,聲音都不自覺顫抖起來:“你,你……不可!絕對不可!”
便連蚩尤都不禁瞠目,他看著共工那深幽墨黑的眸子,沒有一絲波瀾,知他不是說笑,他未曾料到,共工竟願意為候卿做到這地步,一時間心裡便如打翻了五味瓶,不過也只是一瞬間,便逼著自己回過了神,道:“這麼多年的修為散去,再不可能回到巔峰,你可想好了?”
不待共工回答,閻正已跳將起來,嚴詞厲色道:“你可是共工啊!身為共工氏主神怎可如此妄為?!你身後是整個共工氏!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關乎著整個氏族的榮辱興衰!你可想過,你這般做會置共工氏族於何地?!”
共工卻不為所動,冷靜道:“共工氏以實力為尊,此事一了,我便張榜,有此雄心者,可挑戰主神之位。”
閻正已氣得接不上話來,一旁句龍再忍不住,上前一步道:“父神請三思!師父方才言之有理,戰檮杌是天帝之命,絕不可負,何況檮杌本是甕中鱉,不然天帝不會只派您去,且不論將來如何,如今您還是共工氏的主神,這天帝之命便只能由您來接!若是有變,即便犧牲了您千萬年的神力修為保住了卿弟一命,怕也還是會對卿弟大不利!”
靈均亦勸道:“換主神會造成氏族動盪,眼下……出了逆子這檔子事,共工氏急需籌謀,怕是經不得內亂!主神請三思!”
便連赤嬈都忍不住勸道:“師父,主神之位得來不易,哪能說放棄就放棄,還是先去捉檮杌,幽都的事,我去求父帝便是了!卿師弟我是救定了的!”
句龍突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直視著共工,以神音道:“若是檮杌此役出了變數,主神又易主,卿弟怕是保不住姜姓!氏族中對其身份不滿的上神不在少數,屆時難保不會落井下石!若是不被共工氏所認可,他將與佐神候選失之交臂!父神,請三思!”
共工聞言,眉頭擰了起來,一旁靈均也上前跪了下來,道:“主神先以大局為重!待活捉了檮杌,再救候卿不遲,你我血脈相連,屆時我願以自身修為,保主神無虞!便當是為那逆子贖罪!”
共工一怔,不及回應,便見蚩尤一邊往外衝,一邊說道:“別廢話了,還不快去捉檮杌!他要是跑了,卿兒即便是以你神力保了命,怕也只能在幽都裡生生世世了!”
共工嘆了口氣,示意句龍與靈均起來,便也往外衝去,道:“句龍隨我來!我們速戰速決!閻正,保護帝姬,等我回來親自帶她面見赤帝!”
句龍見其終於被說動了,心下一喜,連忙跟了上去。
殿內諸神亦皆是如釋重負,閻正見靈均頹然跪著,默默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聽靈均道:“句龍是成為佐神的好苗子,有天賦肯努力,有謀略有擔當……是我逼得太緊,我只顧著教彥兒胸懷大志,卻忘了教他最基本的神格,是我害了他!”
一室皆靜,各有所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