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跋山涉水,誰是誰的命運
他拿年齡說事兒,蕭瀟被他稱呼一聲“小女孩”也是應該的,路過立式空調,從裡面散出來的風,吹得蕭瀟眼睛有些疼。
她回頭去看之前逗留過的結婚登記處,卻看到了另一邊的――離婚登記處,交錯的視覺衝擊,一下子引出了蕭瀟的壞情緒。
蕭瀟心情差,但她不言不語,眉梢不顯起伏,所以這樣一個她在傅寒聲看來,是跟往日沒有任何區別的。
無人知曉,這一刻,蕭瀟心裡很空,傅寒聲和她十指交握,指腹摩挲著她的手指指節,她想掙開,但斂下的眸,卻看到了他另一手拿著的結婚證……
顏色太紅,惹惱了蕭瀟的眼睛,很快就起了一層薄霧。不掙扎,只因她瞬間清醒,從她走進民政局的那刻起,她就已經失去了掙扎的資格。
傅寒聲從澳洲回來後,還不曾回過公司,早已是公事纏身,他在民政局門口對蕭瀟致歉,示意周毅把車開過來,先送蕭瀟回山水居。
“我自己打車回去。”蕭瀟心想,如果傅寒聲反對,她一定會直視他的眸,提醒他:她只是嫁給他,而不是真的賣給了他。
傅寒聲沒反對,他甚至不曾開口勸說,他很自然的笑,似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也好,到家了給我電話。”
他睇了一眼周毅,無需言明,周毅已轉身走向路邊,打車去了。
默契驚人。
傅寒聲緊了緊蕭瀟的手,鬆開了,問她:“知道我手機號碼嗎?”
“額……”
蕭瀟不知道,因為她從來都沒有給傅寒聲打過電話,每次聯絡,都是周毅轉達;同樣的,傅寒聲也從未給蕭瀟打過電話。
有點諷刺了,已是夫妻的人,竟連手機號碼都不知道。
蕭瀟還沒說話,傅寒聲倒是先開口了:“我說,你記。”
蕭瀟掏出手機,打算把他手機號直接存進電話薄,卻聽他說:“不用手機,年輕人腦子好使,我說一遍,你也就記住了。”
“會忘。”
他看著她,意味不明道:“有心就不會忘。”說著,朝一旁望去,催她:“司機等久,該不高興了。”
蕭瀟回頭望去,周毅攔車成功,計程車近在咫尺。
再說蕭瀟之前關機,還沒開機,如此一來,也浪費時間,只得聽他的。
傅寒聲說得慢,好像要把那串數字刻進她的腦海裡。傅寒聲說對了,年輕人腦子好使,只要有心記,一遍不行,再來第二遍,第三遍,總會記牢的。
“念一遍,我聽聽。”傅寒聲發了話。
很像小學生背課文,蕭瀟念出手機號碼,偏偏傅寒聲半晌無聲,蕭瀟正疑心自己是否記錯了,卻見傅寒聲猝然間笑了。
C市街頭,男子沐浴在日光裡,眼裡蘊著笑:“你看,只要有心,又怎麼會記不住呢?”
從民政局開車到博達總部,如果路上不堵車,至少也需要大半個小時,周毅開車不快,車行二十分鍾,長街路段堵塞。
周毅把車停了下來,下車檢視前方路況,片刻回來,對傅寒聲說:前面出車禍了,死了一個人。
傅寒聲透過車窗朝外看,已有交警站在前方疏通路況,有記者聞訊趕來,正圍著事故現場不停拍照。
通行已是十分鐘之後了,事故車被拖走,死者更是直接送往太平間,這一刻,沒有人知道死者離世,他如果結婚生子的話,妻子或許正在做午飯,孩子正倒數鈴聲等待放學;如果沒結婚的話,女朋友或許正憧憬著能和他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駛過長街,周毅在十字路口停車,人行道上一群上班族走過,有人含笑打電話,有人和同事長篇闊論……
這就是繁華都市,除了親者,沒有人會在意一條生命的誕生,或是隕落。人死如燈滅,生時再如何纏綿深愛,死後也不過是一把灰,一座毫無溫度的碑,時間長了,悲傷會淡化,痛苦會削弱,直到有一天想到逝去的人,內心將再無波瀾。
總會忘記的。
結婚登記日目睹車禍,晦氣嗎?傅寒聲扯了扯唇,有人喜,有人悲,很正常。
回到博達,正是午飯時間,傅寒聲從地下停車場下車,隨後走進私人電梯,直通高層辦公室。
那裡,已有幾位老總餓著肚子等待了兩三個小時,周毅不敢提吃飯這件事,進電梯的時候,打電話叫了餐,直接送到博達。
辦公室,傅寒聲靠著真皮沙發,手機放在桌面上,下屬匯報工作時,他偶爾會朝手機瞥上一眼,那般不著痕跡,以至於就連周毅也沒察覺出異常來。
這天中午,一通電話打給傅寒聲,儘管姍姍來遲,但畢竟是打來了。
傅寒聲示意下屬禁口,走到視窗接電話。
窗外,C市全貌盡展眼前,陽光下高樓林立,綠樹林蔭,傅寒聲還未說話,嘴角早已上揚,只因手機那端是蕭瀟,是他妻子。
對的,妻子。源於這個新詞的誕生,他不得不微笑。
“到家了?”傅寒聲問完,笑容深了。
從民政局到山水居,車行不過半小時,早該到了。不過不介意,誰還沒明知故問的時候?
“嗯。”
傅寒聲頗有談興,正欲問她是否用過午餐,蕭瀟聲音已傳了過來:“我今天下午要回一趟南京,打電話跟您說一聲。”
這話,隔山又隔水,疏離陌生到了極點;蕭瀟平靜無波,傅寒聲卻在電話這端嘴角一沉,笑容消失了。
她說“您”,她說她要回南京,而不是想回南京。換言之,即便傅寒聲反對,她也會回去。
“今天我們結婚。”這話,傅寒聲沒說。
他穩了情緒,他笑音如常,他說:“好,你回。”
視窗有風,吹在傅寒聲的臉上,他微微眯了眼……
早晨,傅寒聲曾讓周毅訂了餐廳,既然是結婚日,再怎麼低調,私底下總要吃頓飯才合情合理,只不過女主角回了南京,周毅有眼力勁,打電話把晚餐給取消了。
蕭瀟回南京並不突然,在周毅看來,也是合情合理。
明天是蕭暮雨頭七日,周毅早料到蕭瀟會回去,只能說時機不對,結婚日和頭七日太接近了,孰輕孰重,蕭瀟做出了選擇。
這事,周毅知,傅寒聲更是心知肚明。
跟蕭瀟通話,傅寒聲體貼包容,不問,不干涉,可一旦掛了電話,那才是真正的傅寒聲,他的偽善只針對女人,蕭瀟也好,其她女人也罷,鮮少見他動過怒,發過脾氣,傅寒聲若想折磨女人,有得是手段:蜜糖堪比砒霜。
偏偏他說:“女人生來就是讓男人疼愛的。”
傅寒聲這個人正邪難辨,博達高層沒有人不懼怕他。
曾經,有個部門新任總監前來匯報工作,傅寒聲僅是目光逼視那人,結果呢?
周毅當時站在一旁,瞥了一眼那人,那人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但在傅寒聲面前,卻是雙腿直打顫。
正值隆冬,傅寒聲笑了:“怎麼抖成這樣?暖氣不夠?”
傅寒聲不說話還好,他這麼一開口,那人汗都出來了。
多年後的今天,盛夏中午,室內冷氣充足,但所有人又都開始冒汗了。在此之前,傅寒聲結束通話蕭瀟電話後,曾把周毅叫到窗前,讓他派人跟隨蕭瀟一起回南京。
周毅明白,姑且忽略蕭瀟是唐家長女的身份,單憑她是傅寒聲的妻子,安全問題上就不得不提防。周毅出去打電話安排人,見秘書室有員工提著午餐走過來,示意她先送進去。等周毅打完電話,再走進辦公室,可不得了,傅寒聲聆聽下屬彙報時,沒留神,竟被煙頭燙傷了手,隨手扔菸頭時,女秘書剛把飯菜擺上桌,於是傅先生無意間這麼大手一揮,只聽“啪啦”一陣響,好幾道飯菜被他掃飛在地,驚得眾人均是一愣,好半天不敢吭聲。
女秘書嚇得直哆嗦,連聲道歉,清理著桌面。周毅多精明,看出老闆情緒不對,示意幾位老總先去會客室等著,隨後又讓女秘書出去了,只留他一人清理一室狼藉。
滿室菜香,傅寒聲有潔癖,想必處理公事要換地方了。
果不其然,傅寒聲拿著煙盒站起身,快走到門口時,轉身問周毅:“安排了?”
“不管是路上,還是南京,都有人跟著,您放心。”
見傅寒聲離開,周毅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遲鈍:他一直以為傅寒聲和蕭瀟結婚,是因為唐氏,縱使蕭瀟惦念蕭暮雨,也不至於惹惱傅寒聲,但剛才發生的那一幕,卻讓周毅覺得,也許他一開始就估量錯了。
蕭暮雨去世第七天,南京經過白日烈陽暴曬,黃昏時分終於開始昏昏欲睡。
夕陽沉沒,天際一群黑鳥劃過長空,墓園裡,紀薇薇正站在蕭暮雨的墓碑前,眼睛隱藏在墨鏡後,臉上淚痕未乾,很快又添新痕。
紀薇薇是美女,除了有一張漂亮的臉蛋之外,她還有一副好身材,但凡所到之處,必定會成為眾人矚目焦點。
紀薇薇大三那年,她不理會周遭目光,心甘情願陪蕭暮雨一起打工;他感冒發燒,她就寸步不離的守著他;他顧不上吃飯,她在校友起鬨的口哨聲裡,紅著臉送飯給他;她過生日,他忘了,她不氣也不惱,只要他在那天跟她說一聲“生日快樂”,她都會覺得自己是很幸福的一個人。
大四即將畢業,蕭暮雨對她說:“薇薇,你我到此為止。”
紀薇薇傻了,腦子空白一片,一股沖天酸氣直逼眼眶,她低著頭,眼淚一滴滴的往下落:“我明白,在你心裡,始終都是蕭瀟最重。”
很快,紀薇薇出國深造,她在異國校園裡,時常會想起蕭暮雨,想他淡淡微笑,想她在他目光下,是如何歡喜心安。
分手三年,8月溫哥華,朋友齊聚紀薇薇家裡聚餐,電話響了,紀薇薇跑過去接聽,接電話有些心不在焉,朋友兩歲大的小女兒正在蹣跚走路,她遠遠看著,生怕小孩子跌倒在地。
那天,小孩跌倒了,紀薇薇沒跑過去,她拿著話筒,呆呆的站著,任由話筒從她手中垂落。
不遠處,孩童摔疼了,“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紀薇薇也覺得疼,她看著一室朋友,只覺清冷寂寞,彷彿又聽見了蕭暮雨的聲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