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戊靈軒分離,右惜優執著利刃,眼神沉著地前行。

沒有目的的行進,孤身一人,很容易使自己陷入險境。

但是她知道,若那個人真的等待著,絕不會束手旁觀。要殺她,也得要他出手。

果然,不到半小時,她便在樹林中,見到了那個身影。

他果然沒有走遠。

等著她——乖乖進入虎口的羔羊。

右惜優抿抿唇,壓制住內心的浪潮,唇瓣微張。到了這種時候,彷彿是最後的一幕,反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不擅長精心謀劃一個場景。她不知道會落得什麼地步,只是她和他之間,今日必有一死。

她一直是個頭腦簡單的傢伙……但是不能畏懼。

她注意到鎖令並不在他身邊,或許是先把雛夜帶走了。只他一人,也完全足夠對付她。

已經無法平靜地相處了,他們是死敵。沒有別的設想可言。

右惜優沉默著,那少年卻是道出了日常的寒暄的口吻:“惜優。”

一如當年,在一起生活的日常。他喊她吃早餐,問她去哪裡,安排家務……語氣淡淡的,不帶什麼情緒,不過分親密,卻已經熟悉得過分,近乎習慣。

右惜優恍惚地以為他下一句會問她要到哪去,她慣於外出瘋跑的性子,若是沒有牽掛惦念,可能會忘了時間,直到肚子餓了才會跑回家。像是做出一個承諾,會在什麼時候回來,期待著他做的飯菜,還要照顧母親……

“月千弦。”右惜優看著他,皺眉,藏在身後的手握緊了唯一的武器。

已經不再是當年了。

戊叔叔送給她的、伴隨她多年的軟劍,終究是不能用了,像破爛一樣被遺棄。但武器的使命,也只是為了取面前這個存在的性命。所以沒關係。已經無法珍惜任何事了,包括她自己。

所有都拋棄掉,所有都破壞掉,只剩下他們兩人,冷冰冰地相對,最後的了結。

夜晚不知何時已經再度降臨,帶來陰冷,比白天更多更深更無法逃脫的寒意。

視線終究還是抬起,與面前的存在目光相對,她無法逃避,但是她有太多想清楚的事。

“當年……”她儘量讓自己氣息平穩一些,想要像他一樣坦然從容模樣。但是面對那樣的過去,像他一樣的姿態……冷血無情的怪物!

他們的初遇,初識,看似美好,卻是之後噩夢開始的根源。

“當年的事,你可有,悔過?你是不是故意,被我拾到的……”

如果要把事情從頭開始全部推翻原來的認知,也太痛苦了。她懷疑著,從無法接受的事實,溯回,全部推翻,但是談何容易。

一想到,若是連最初出現在她的必經之路上、被她發現並救起來,都是蓄謀的話……她無法忍受。

當年,到底……可能嗎?

她的問題,讓他也回想起兩人相遇的最初。

在冰天雪地、徹骨寒冷中,身體被毀壞嚴重,力量流失大半的他直接隔絕了對外界的感知。或許是逃得太遠了,脫出了追兵的視線,又是直挺挺倒下來,被大雪覆蓋,氣息全無,種種因素,助他暫存一線生機。

若是沒有右惜優發覺他的存在,把他挖出來……被埋個一年半載,在他消耗掉最後的力量之前有幸得到足夠的月光沐浴,或許能夠撐過來——前提是不受任何打擾。

睜開雙眼後,第一眼見的,是個毫無防備眼神清澈的人類小女孩,意料之外的展開。

面前的少年銀色長髮飄逸,髮絲凝若月光,墨綠眸中含戲謔意,映出少女纖弱的身影:“你不知道,那樣小巧天真的你,可愛得讓我想即刻就吃掉。”

“你於彼時,不過與我一般大,有什麼資格說我小巧?”少女不滿地反駁。

少年唇角揚笑,有一絲無奈:“彼時,我已滿三百歲。我們一族,最幸運者,也需歷經出生、甦醒,才有可能長大,而由出生到甦醒,至少需上百年。但那時,是我第二次甦醒。”

少女水眸瞪大:“你我初次言語,你就已毫無忌憚地告訴了我你的身份?!好一個月氏,父親為何救你!”

“因為你的善良呀。若非你,我已埋沒在荒原大雪中。你父親其實早已洞悉我的身份,但他看我尚幼,又不忍你難過。事實上,你救了我兩次呢。只要我醒來,無論你父親或是任何人,都不能再把我怎麼樣了。”

“母親待你那樣好,你為何還要殘忍奪走她的性命?!你們妖族,果然都是不懂感情的!”時隔多年,當初稚嫩純真的女孩長為嬌俏的少女,依舊咬牙切齒,怨憤不已,大聲叱喝著。

少年不為所動,輕輕淺淺地笑:“離她逝世,也沒有多少時日,與其白白耗盡生命,不如為我所用。那夜,我以月光凝結成絲,將她的生命與我相連。她知道我是誰,也知道我的力量,只要她願意,我可將自身的力量轉送一部分給她,以延長她的壽命。但她卻主動要求我帶走她,說她已經連累你太久了……”

“你胡說!母親不會捨得丟下我的!這只是你為自己罪行編造的藉口!”少女怨恨更深,堪堪就要動手。

少年聳肩,並不畏懼少女目中兇光:“我不認為我有什麼錯。甚至為回報恩情,我甘願以普通人的身份照顧你們三年;又在鎖令屢次請求取你二者性命時不予認同。我能夠放開你,為何你就不能遠離我,活得像尋常人一樣呢?”

“尋常人?哈!”少女忽笑,笑容鬼魅令人不愉快,“若不是你們月妖,我現在還能有個完整的家。我恨你,月千弦!我曾在母親故後向協會發誓,我一定會手刃你,以血祭我父母的在天之靈!從那一刻起,我活著就不再是為我自己,而是為了愛我的父母,為千萬個被妖族所害的人們,這是我作為協會的一員,唯一也是最終的使命!”

“你忘了,在這月光之下,便是我的領土,你能奈我何?”月千弦笑,笑容如千萬遍夢中熟悉的那樣叫她淚溼枕巾的皎潔美好,“況且,你忍心動手嗎?”

右惜優咬唇,不語。

少年身形微晃,更為清越的聲音響起:“我不知道千弦子為何與你廢話,我更願早些了結你。”

隱忍的輕佻傲慢,有著不耐煩。

眼前的人類少女,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他已經“找到”了月千弦,如他所願與右惜優接觸,誘使她來到這裡……已經夠了。

該結束了,愚蠢的糾葛。

他已為月尊,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右惜優面色沉重,終是問出來了:“你與月千弦,究竟是怎麼回事?”

自從他離開後再相遇,他似乎性情大變,有時殘酷扭曲,有時又溫柔似水,但本質是不變的:他是萬惡的月妖!

即使已經聽他親口說過,但是月千憐與月千弦的說辭還是有著差別。兩個完全不同的意識,共存於一個軀體內,佔主導的是誰,又是誰的意願?月千弦那冷漠的性子,當初又是如何答應讓月千憐附在身上……他們之間……為了什麼啊?!

“不是很明白嗎?若非他侵佔我的軀體,我月千弦早已是個普通人,而非今日月妖之尊王!”墨綠眼眸剎那閃過冰冷,天空玉盤忽生異象,血色吞噬月色,面前的他眼眸也一點一點染上猩紅。

銀色長髮,妖嬈猩紅的眸子,俊美非人的容顏,一切都在詮釋著何為造物主手下最完美的作品,最為美麗的月光所孕生滋養的月妖呵!

他面上掛了絕美而殘忍的笑意,修長白皙的手輕輕揚起,清越聲音悠悠吟唱:“月光似水,醉溺螻蟻凡生。”

右惜優忽然發覺自己如同在水中浮起,雙足不受控制地離地,壓力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呼吸變得困難。

她不明白……他的情緒似乎激動起來,但是更加不合邏輯。

他那樣睥睨著她,看她徒勞地掙扎著,語氣又變:“你也可以選擇,做我的後,如此,我更有理由不殺你,你也更有機會達成你的目的,不是很好嗎?”

話題突轉,似乎在解釋緣由,又似乎只是無理突發的念頭。

“開什麼——玩笑——”右惜優冷不丁地對上了那雙幽深的紅玉眸子,那樣的,令人心顫的目光。為什麼……

但是她恨他,只願他死,絕無妥協!

“唔……”壓力徒增,她感覺自己彷彿沉在海底,無邊無際的絕望,壓榨著她最後一絲氣息。

她聽見他遺憾的低嘆:“既然不願沉淪我心,便溺亡在月下吧。”

她眼中翻白,意識已經不太清明。

又一次,又一次,快要死去……不論是誰的意願,現在的他,想讓她死!

若是就此死去,像父母一樣,以瀕死的扭曲醜陋姿態可悲地死去,什麼也無法做到……與過去無數的犧牲、無數的悲劇沒有任何差別。

罪惡的一方逍遙自在地活著,人類依然處於被隨意屠殺的絕對弱勢,作為毫無招架之力的獵物,在獠牙與利爪間無望地掙扎奔走,誰也無法改變局勢,僅存的自由只屬於最高高在上的那群人。

沉浸在沒有希望的黑暗中,苟延殘喘,驚弓之鳥,生死把握在隨意變化的心情下,所有的奮鬥呼號都是軟弱的玩鬧,什麼也不會改變,誰也不會被拯救,連承載著亡者的意志的決心也無法點亮一縷微光。

為什麼活著?最應該被毀滅的,為什麼要存在?生沒有意義,只有死才憐憫地被賦予。竭盡全部,如果要被深淵撕裂,吞噬,那麼一定,也要,將他覆滅!

若是會死去……也要緊緊地抱著你,這樣,就不會再逃開了。別讓我再瘋狂地尋找你,看不到你……看不到你,死去。

她存在的意義,只是為了這個。

無法呼吸。

混沌之間,倏然聽見戊靈軒在大聲呼喊:“惜優,雛夜出現了!”

雛夜……魔花雛夜……象徵著絕對力量,毀滅的力量,這個世界所不容的力量。有人想得到它,有人想利用它,更多的是恐懼,要毀了它。

但是它存在這裡,抹消所有痕跡,不顧任何意願,突兀的,自然的,出現了,凝結出了花。

晶瑩的,美麗的,恐怖的,狂放的。

是她心中無盡瘋狂的毀滅之意,終於喚醒了珍貴的魔花吧。是屬於,她的雛夜,誰也無法奪走……

她感到手心冰涼,垂眸而視,瑰紫的晶體上,一朵幼嫩的小花初放,花心一點濃郁的墨色不安分地閃爍跳躍著,其間湧動著可怖的能量。

她落到地面,捧著那朵雛夜,她終於在銀髮少年面上看見了一絲不安。

她一步步向他走去,心中頓時平靜萬分,用因早年過度痛哭而嘶啞不堪的嗓音輕輕地說著:“魔花雛夜,掌握毀滅,凌破萬邪,必取月尊之命。這是你告訴我的,但我更希望現在,你能用事實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你也很疲憊吧,你也渴望脫離月妖吧,告訴我吧。”

輕易的,局面的控制權,落到了她手裡。像是她之前要被碾死一樣容易。

如此可笑,可悲。

已經沒有什麼起伏了,這顆心。

什麼樣的展開,也不會意外。終點無非是毀滅罷了。誰也不能獨善其身,置身事外。

鎖令現出,想要阻擋:“不許傷害千憐子!”

然而雛夜的力量,即使在三尺之外,也是鎖令所不能承受的。

月千憐喝到:“鎖令,退下!”如此盲目衝撞,只會徒勞地赴死。

鎖令聲音淒厲:“不,你是我的夫君呀,我不退!”

鎖令所摘取的雛夜部分,只是植株頂端的葉片。

他們來到之時也曾驚喜,但是沒有花苞。但是為了偽裝,鎖令還是咬牙拔斷了雛夜植株。她知道這樣做不僅得不到魔花,還可能給自身招致詛咒,但是他的命令,她無法拒絕,無論他是誰。鎖令只知道,她必須服從於這個存在,她沒有別的依仗,只能依附成為月尊的他而生。她已經眾叛親離,在月妖族之中也只認他一人。

鎖令的存在是禁忌的,若是離開他,被其他存在發覺,極有可能直接被抹殺。無論為了自己還是為他,她必須護著!

只是缺乏必要的條件,雛夜就不可能開花!無論為它獻祭多少生靈,它所索取的關鍵,還是……

現在看來,月千憐的判斷是對的。只有弱小得被所有勢力輕視的人類,才能夠不被防備地接近,然後,用不可思議的情感,喚醒和得到魔花。魔花不會排斥喚醒它的人,它的特性讓它躁動不安,稍有不慎會引發無法想象的混亂。若是右惜優無法控制住它,它會將面前的一切都毀滅為養料!

右惜優已經辨不清面前的他究竟是由誰主導,但她知道他一定畏懼雛夜。

鎖令不得已之下,閃身挾持了戊靈軒,面上神情痴狂猙獰:“你再走一步,我就殺了他!”

沒有怎麼權衡利弊,鎖令只知道她必須求他安生。只能夠賭,這個人類脆弱的心——鎖令永遠也不會感受到的情緒掙扎。

“靈軒哥……”右惜優猶豫了。

“惜優,別管我,快殺了月千弦!這是你一直以來的心願呀!”戊靈軒並不懼,“只要月尊死,妖族將重陷混亂,也就難以再出來作亂了。而且惜優,別忘了你母親!”

她溫柔慈愛的母親呀……母親之死,是激發她走向失控的關鍵。她說道:“對不起,靈軒哥。”

她緩緩地,鬆開了手,任雛夜墜地,那點墨色似乎因她的動搖也黯淡了幾分。

戊靈軒眉頭緊皺,月千弦溫柔微笑:“你還是捨不得。”

“但我捨不得的,不是你。”右惜優目光冷厲,手將觸及雛夜花瓣,兩人異口同聲:“惜優不要!”

“月千弦,你還是我認識的千弦哥嗎?”右惜優只是蹲下了,纖細的手指離花瓣只有幾寸。雛夜既可吞噬月妖,自然也能吞噬她。倘若能夠,貪婪的本能會讓雛夜吞噬掉靠近它的一切生靈。

她在賭,以自己為賭注,賭三年的感情,賭他願不願意再像以往來保護她。靈軒哥和千弦哥,都是她年少時不可或缺的存在,那份溫暖

,也是無可替代的。

鎖令驚訝地看到,驕傲淡漠的月尊緩緩蹲下,血眸鮮有的柔情出現:“惜優,做我的後,你就不必再糾結,彼此也不會再痛苦。我願意永遠做你的月千弦。”

他存在世間數百年,卻唯獨,對這麼一個人類心生在意了。他想護著她,若是她成為尊後,是最好的選擇。

感情的事情太複雜,他只知道,他想讓她活著,不要難過,不要痛苦,平平淡淡地生活著,在他能夠注視著的地方。

只要這樣就夠了,其他什麼也不顧。不會有什麼阻礙,只要她應允。

他離開後,她活得太累了,太苦了。這不是他想要的。

不管用什麼方式,他希望她好。

像是回應最初不假思索的善意。

他也,很累了。比當初在同族威脅下逃亡還要累。

這本該是簡單的事,卻拖延到了現在。

他本想敷衍完月千憐的事,把抱負責任丟給他,然後自己落得清閒,可以大大方方地回去找她,但是事情發展並不如所願,最終良藥是雛夜。月千憐比想象的要難纏,慾望更加強烈,他的野心與抱負,滿口應下了,卻是讓他先讓步,進行佈局。等到再見到她,已是物是人非。

當初的承諾是,將身軀交付給月千憐,讓他登上月尊之位,而月千憐協助找到傳說中的方法,讓月千弦徹底脫離異族的一切,成為——人類。

和她一樣的人類,和千千萬萬普通的人類一樣,不起眼,不必在乎妖力,不用肩負重擔,不會被追殺被迫反擊逃亡乃至身死,迫不得已。平平凡凡地活著,什麼也不用想。

如此荒誕離奇的願望……魔花的存在是順水推舟,也不稀奇了。

或許月千憐還是存在謊言,沒有完全展露的心思,一手促成了現在的局面。魔花的力量是否能夠控制精確……或者對存在本身都是未知數。對於月千憐的承諾,早就不當回事。全心全意的信任一個妖族,還是最大的競爭者,怎麼可能。

不過現在這樣也好。他已是月尊,拼命想要逃開的,卻成了最大的依仗。權利與自由。

他不想再有其他選擇。只要她點頭就好。

但是她會怎麼做……

她啊……

已經預料到了。

不會順從任何人的心意,只顧著自己的執念,那樣鮮活的純澈的,一腔孤勇,一廂情願。

“可是我只要你死。你的死,就是對我恩情最大的回報。月千弦,你不死,我就沒有自由。”右惜優眼角溼潤了,“我也不想傷害那些妖,只要你死,我就離開協會,找一個與世無爭的地方,在每個月夜想你,好不好?”她原本就嘶啞的聲音更為低啞。

月千弦沉默片刻,笑:“我要每個夜晚。”

“好。”右惜優目光灼灼地看著他,目光中有眷戀,更有決然。

他笑容寵溺而無奈:“真的,只要我死?”他血紅的眼眸中,盈盈的是醉人的柔光。

他的想法……

鎖令感覺不對,尖叫起來:“千弦子,你不能拋下夫君!”

戊靈軒定定地看著兩人,面沉如水。

見右惜優乖巧點頭,一如往昔,月千憐笑容放大:“可惜,就算千弦子願意,我也不會就這麼讓他死。血月殤!”

右惜優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一道血色弧線宛如月刃閃過,雛夜散,鮮血淌落。

“不”字尚未出口,身軀已如斷線風箏無力飄落。她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一個足以摧毀掉她全部心神的念頭:他就這樣,毀掉了雛夜,毀掉了她最後的希望,毀掉了她年少遺存的純真美好……母親,優兒就要來陪你了……

戊靈軒趁鎖令一時失神,猛然掙開封鎖,接住右惜優的身體,她滾燙的血液刺目。他終是怒了:“月千弦,你對惜優,就無半點情念?你怎敢傷她?!”

“你又敢說你對他無半點想法?你助長她的仇恨,又何嘗不是在傷她?她原本,也只是一個單純快樂的女孩。”月千弦望著她的傷,冷酷的優雅終有些端不住,“你只是害怕我,怕我將她帶走,怕她願意信任我。但她不會。即使沒有你,也不會。她有自己的準則,這是我們無法左右的。然而真正傷害她的,是你。”

戊靈軒無言。

月千弦對她並沒有下重手,但她還是昏過去數秒才逐漸清醒,只隱約聽見月千弦的聲音,卻聽不分明。現在的她,與死去並無太大分別。雛夜被毀,她於月千弦,只是待宰的羔羊,毫無還手之力。

戊靈軒握緊拳頭。枷鎖毫無徵兆地從地上升起,月千弦被束縛其中,鎖令倒下。

轉瞬落入這樣的處境,月千弦絲毫沒有慌亂,只是冷哼:“你果然早有準備。地上封印,枷鎖詛咒,是魔女授予你的吧。沒想到,魔女為了反擊,會甘心與你們人類協作。這封印詛咒的力量,也是下了血本,就連我一時半刻也無法掙脫。要如何,便來吧。”

戊靈軒對右惜優言:“雛夜未被完全毀掉。我曾留一枝葉於枷鎖之上,亦可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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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花一旦被喚醒,沒有動用力量,是不可能罷休的。

右惜優眼眸才稍稍恢復神采,脫離懷抱,再次步向月千弦。

月千弦看著她,並無哀求,也無慌亂,那樣平靜,一如最初月夜的晶瑩墨綠眸光,澄澈明亮。

“月千弦,可願為我亡?”

“我願,但我不能。”

花藤生長蔓延,很快纏繞住少年整副身軀。月尊精純的月之生命,是它最渴盼的養料。

月千弦面上帶著淺笑,而天空月輪已經西斜,他的力量也轉入被削弱狀態,但他無懼,眼中只有那固執的少女。

“如果我求你呢?”

血眸驀然睜大,少女已跪在面前,雙肩抖動,墨髮披散如瀑。

“如果我求你呢?”

即使月千憐,也無法阻擋心跳。

久久,寂夜中少年輕嘆:“亡故的人,終是比我重要嗎?雛夜將綻,你真不悔?”

“殺你,我不悔。”心如刀絞,淚流滿面,她不能抬起頭,不能再被他動搖迷惑。

奇異而淡的香瀰漫,血月褪去,墨紫的焰無聲燃起。

她心中一動,猛然抬眸,枷鎖之中,銀髮寸寸消逝,化為平常少年黑眸黑髮。

他笑,精緻優雅,沒有哀傷:“原本這,才是我要讓你看見的月千弦。可惜在你心中,我只能是月妖。”

不可能成為人類的少年,他終究只能被定格於月妖的身份,她最痛恨憎惡的存在。再精緻美好的形容,再溫柔眷戀的過往,都抵不過附上的深惡罪孽。

終究如此。

夜無星辰,墨紫寂靜,剎那已無塵埃。雛夜初綻,瑰麗深邃。

右惜優呆若木偶,戊靈軒抓住她的手,往回狂奔:“快離開——”

在兩人身後,滔天紫焰頃刻爆發,瘋狂吞噬能夠靠近的一切生靈。

右惜優恍惚疲憊,倏忽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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