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令不是單純的魔女。一半妖族血統的天賦加持,使她的肉體力量也超出常人的強橫。再加上長年累月,自願擔負著保護月千憐的工作,她的戰鬥能力非同尋常,遠比人類強大的優勢。

鎖令與她守護的少年相伴多年,熟悉得就像是自己,哪怕只有一個眼神,鎖令也能夠知曉他的意思。她只需要擋在他面前,為他擋下一切傷害,將所有想要傷害他的存在幹掉,這已經是最熟悉的職責了。

她不需要考慮其他。目前所遇到過的敵人,還沒有足夠資格,讓他出手的。

單單鎖令一妖,兩人已難以支撐。再次擊敗兩人,鎖令完命迴歸月千弦身旁,甜語嬌笑:“千憐子,可要殺了他們?太弱小了,真是怪沒意思。”

鎖令誓死效忠的,唯有月千憐。即使已經難以察覺區別,她內心歡喜的時候,所喚出的依然是這個名字。她不在乎這個少年怎麼想,只要她樂意就好。成為月尊,是月千憐一直以來的心願,已經成為現實,所以稱呼上也無所謂了。

此刻兩人伏地不能起,宛如刀俎下魚肉。

意外的是,月千弦搖首,俊容平靜:“放他們走吧。他們沒有能力傷到我,也沒有希望傷到我。”

此語一出,三者皆愣,右惜優淚影滿眶,鎖令不解惶恐:“月尊大人,他們始終是禍患,而且又來自於可惡的獵妖者協會……”

月千弦不言,隱沒空中。

右惜優淚下,戊靈軒一陣恍惚。

鎖令死死咬唇,咬得見血,陰狠地瞪著倒在地上毫無招架之力的兩個人類。就在戊靈軒的眼神由對死亡的恐懼轉向坦然堅定之時,眼前的身影忽然消失了,壓力頓時散去。

戊靈軒試探著抬起手臂,一個呼吸的時間,把上半身支撐起來,隨即轉身側首,向右惜優的方向吃力爬行。身體沾滿了溼潤的泥土,溼冷沉重的感覺附在身上,但是戊靈軒已經不在乎形象,只是執著地守在右惜優身邊,看著她面上的兩行淚水,抿了抿唇,聲音低啞:“他們離開了。”

右惜優的嘴唇在顫抖,急轉的局勢給她不小的衝擊,她無法理解……她還是這樣無力,任人宰割。她還是,無法掌握命運……

“惜優,喝下去。”戊靈軒不管她此時的想法,只是將手上的泥在相對乾淨的衣服上蹭掉一些,然後從外套內胸前的口袋裡取出藏好的魔藥,一隻手輕輕掰著她的下頜,讓她張開嘴唇,把魔藥倒入口中。

入口微微苦澀,轉瞬沁涼,然後味覺消失,什麼也嘗不出來了。

右惜優微微睜大眼眸,面容愕然,任由戊靈軒扯著坐起來,然後站起來,恍若剛才被暴打只是幻覺,身體的痛苦都消失了,行動自如。

戊靈軒面色微微發白,作為主要承受攻擊的一方,他的傷勢比右惜優重,若是送到醫院會被馬上推進急救室,但是在使用過魔藥後,已經能夠正常地行動,只是疼痛的消失比較慢。

右惜優連忙扶住他,表情驚疑不定:“這是治療的魔藥?”

能夠在幾個呼吸間把身體的傷勢全部無視,恢復自如,未免太逆天了。擁有這樣強大的魔藥……魔女家族該有多麼可怕!

戊靈軒皺著一邊眉,輕輕搖頭:“主要作用是麻痺感覺,因為藥效強勁,所以除了壓制痛覺,其他感覺也會短暫的失控。還有正事要做,別糾結於此。”

“靈軒哥……”右惜優咬唇,不安。

他輕輕推開她,示意不用她扶著,他的臉色已經好很多了,只是唇色慘淡。他抬眸,直直地看著她,命令道:“去找他!執行你的任務!”

右惜優身體輕晃一陣,眼眶還紅紅的,像個茫然無措的孩子:“我,我還能做什麼呢?已經……他為什麼不殺了我……我還能怎麼做?”

她發覺,即使已經走到了這裡,即使已經見到了千思萬想的那個人,也毫無改變!

她什麼也抓不住……她無法理解……

還有什麼意義呢?

他已經離開了,那樣輕易的,自得的……誰也攔不住他,誰也無法傷害他,誰也無法接近他。他身邊的鎖令,忠誠兇狠,如此強橫,輕易能夠碾壓一切威脅。

還能夠做什麼?還能怎麼做?

戊靈軒微微眯眼,臉色轉冷:“右惜優,你就甘心讓他這樣離開?別忘了你這麼多年來,所執著的信念,你的父母……”

右惜優抱頭搖首,面容哀愁:“我沒忘!我全部都記得,記得一清二楚,就像在眼前一樣。我做夢都想……”

殺了他。以他的性命,祭奠她慘死的父母,撫慰所有傷痛。把過去全部埋葬了結。

可是還能怎麼做?終究是沒能取得雛夜,終究是不敵於他。就連現在能夠呼吸的軀體,也是他言語之下存留下來的。為什麼?為什麼她還活著?他完全有能力和理由,將她這個陰魂不散想要窺視他的性命的愚蠢人類滅掉。可是為什麼?

如此荒唐……連他身邊的鎖令也無法理解。幸好鎖令並不敢違抗他的話語。但是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

她做不到,就算是死……

戊靈軒一把將她的手臂扯下來,用的力氣很大,她的手腕劇痛,但是能夠感覺到戊靈軒在顫抖,他無法對她兇起來,但不得不這麼做。她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你知道他為什麼不殺你。”戊靈軒狠狠地盯著她的雙眸,他承認,月千弦的手段和影響比他要厲害,“征服一個不懂得屈服軟弱的傢伙沒有意思。他想讓你求饒。他想要的,是你一個人,去哀求他。可惡的自尊!”

戊靈軒因為父親與右家關係親密,很早就摸清了右家的情況,對突然出現在右家的月千弦留了份心眼。

以他對他的瞭解,月千弦絕不只是一個呆木頭冷麵傢伙,他對村裡其他孩子的奚落乃至侮辱看似完全隔絕在外不予理會,但是當涉及到右惜優時,他會面無表情地,停下手中的活計,出手快準狠,直接將人打至暈厥,世界靜音,然後繼續幹自己的事。

村人的指指點點閒言碎語,一般會把兩人都搭上一起說,而月千弦只會在成人及右惜優不在的時候動手。知道這個訊息,戊靈軒當時還直撇嘴,以為月千弦只敢欺負弱小,害怕被大人知曉責罰。

後來覺得不是這麼個事兒,選在大人不在的時候,就不會告知右母,不會被施壓,將月千弦一個陌生孩子趕出去,也不會連累到護著他的右惜優;選在右惜優不在的時候,他的身手也就不會嚇到她,給她造成月千弦還沒有完全恢復的錯覺,並且不至於束手束腳,他對這個村子、這些人可是毫不在意。

戊靈軒知道,右惜優對月千弦而言一定是特別的,但是重視到什麼程度,他並非時常關注著,倒也瞭解不深。

揣測月千弦與右惜優之間的情誼這種事,還是蠻奇怪的,戊靈軒把心思都壓下來,沒有對外說,只是告訴自己,月千弦終究是外人,甚至來歷不明,所以必須好好盤查監控。

到後來……右母突然身死,月千弦潛逃,他的父親將右惜優抱回協會,他看著極度悲痛失常的右惜優,下定決心將心思都藏起來。讓右惜優不再接觸過去,專心投入訓練,專注復仇的目標。再談月千弦,沒有必要。

但是現在……戊靈軒覺得自己的判斷是對的。因為顧及右惜優,所以連帶著不在意的他,也倖免於難。已經不是一次而已,他趕到的時候,月千弦撫摸著右惜優的脖頸,口中念著什麼,其實不像是要她的性命,更近似於親密的喃語。他無法忍受,破釜沉舟地擊傷了月千弦,竟是真的逼退了他。而在剛才,月千弦在完全佔據優勢的情況下,放了他們。

一定還有別的深意。月千弦還有事情,想要和右惜優說,只她一個人。他不會走遠,等著右惜優去找她。

戊靈

軒不知道放任右惜優一個人去面對月千弦,是否是正確的。但是想要破局,只有這個點有所可能。

已經走投無路。掌控權完全在那個人手上。再沒有能夠威脅他的存在。

不過等等,或許……還未可知。

右惜優迷迷糊糊地聽著戊靈軒的話,感到不可思議:“讓我一個人,去找他?靈軒哥,你……”

比她還要不理智。

天知道她在能夠自如行動之後,如何壓抑著直接提刀殺去衝動。儘管不自量力。儘管愚蠢。再無別的辦法。但是她耐著性子,要服從戊靈軒的指令。她的自制力只用在這裡,已經難以分出精力思考了。

腦海中只有單薄的,片面的印象:雛夜被摘,不敵鎖令,月千弦拋下幾乎只剩一口氣的他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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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沒想過他們還能站起來。但是站起來了,又能怎麼做呢。

他不會畏懼他們。種族之間巨大的差距,天生的優勢,更何況他還是其中尊王,妖族中最頂端的存在。

她不甘心。

她不明白。

她惱恨。

戊靈軒沒有說明的是,在得知月千弦已繼位為月尊後,已經確定這個任務無法完成。但是還沒想好如何開口勸說……也無法勸說。

獵妖者協會成立多年,獵妖無數,但是針對妖族尊王級別的,之前僅有過一例,而且是在接待員業務不熟練的情況下接下來的,當時在協會的成員大多年輕氣盛,也不以為然,就接下了,在去執行任務的途中——全軍覆沒。險些還連累整個協會。

經驗老道的協會成員歸來,收拾殘局,也附上了一條規定,但是這條規定往往被人忽略,因為符合情況的機會幾乎不存在——那就是,當任務目標人物指向妖族尊王,必須當即放棄!因為結果必敗!

即使協會活動的範圍是人間的大部分地區,但是妖族尊王,依然是不可小覷的存在,有很大的影響力。要審判抓捕妖族尊王,除非是嫌命長,哪怕名聲再壞的妖族,妖族尊王也是受到重視的,位於人間與妖界之間的那所學院也不會坐視不理。

種種壓力以及實力對比,小小的協會根本沒有能量對抗妖族尊王,哪怕是最弱的妖族!

但是月千弦只是剛剛繼位,或許訊息還未傳出很遠,或許……

“惜優,你不敢嗎?你已經沒有勇氣,去面對他?”戊靈軒語氣沉下去,似乎很不滿,甚至不惜用激將法。

右惜優睜大眼眸,眸光慢慢亮起來:“我怎會不敢!我和他朝夕相處了幾年,又有幾年瘋狂地尋找他,我來到柯洛索,也是為了他!”

只是,來到這裡以後,被月千憐牽著鼻子走,轉而去尋求魔花了……她的最終目標,還是那個人!

“那就是了。你是為了他,才這麼做,才來到這裡。”戊靈軒重複著,強調著,“你還在這裡,他也等著你。只要你的心還在……就是最好的武器。魔花雛夜,不重要。”

“雛夜,不重要?”右惜優愕然,但轉瞬明白了,點點頭。她自然垂放身側的手握了握拳頭,緩緩道:“如果他真的在等我,無論我怎麼掙扎,無論我做了什麼,都不會在乎的。我會去見他的。”

垂死掙扎,或者束手就擒,無論什麼方式,對月千弦而言,都沒有差別。她對他無法造成實際傷害。只是背水一戰。

她還活著。月千弦,也找到了。恨在心間,炙熱燃燒著,無時無刻不傳遞著疼痛。只要這三者還存在著,就夠了。

雛夜也不是那麼重要。似乎不是必要的。

已經無暇顧及其他,她所能關注的,只有那個人,以及,完成她的復仇。

她咬唇,重重地頷首,向戊靈軒承諾:“我會完成任務的。”

戊靈軒避開她的雙眸,也頷首道:“我會在暗處,協助你。”

荒誕的狩獵,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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