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血濃於血

夥計的額頭已經滲出了汗,“你,究竟是怎麼看出來的?”

沈飛兒走下樓梯,看著兩人道,“首先,你們的店的位置就有很大問題,這裡是山,周圍並沒有人煙,也沒有商隊經過的跡象,如果有,那麼我們來的路上至少會發現些痕跡,所以,這本就是不應該開店的地方,而你們這家店卻開在這裡,難道是特意來賠錢的?”

“第二,這句話是你自己說的,現在是丑時,可店裡還亮著燈,我們在叫門的時候,你們幾乎沒有反應就出來迎客,難道你們晚上都不睡覺的?”

“第三,夜半時分,這位老闆娘的臉上卻畫著這麼重的妝,顯然也並不符合常理。”

沈飛兒突然挑起眉毛,“這一切看上去,就好像是你們在等我們來一樣,對嗎?雖然單獨的每一件事情都像是巧合,但所有巧合都匯在一起那就一定是有蹊蹺。所以你們絕不是開店的,甚至都不會是夫妻。”

夥計和女人臉上的表情異常難看,他們顫抖了半天,夥計才緩緩道,“錦衣浪子,果然名不虛傳。”

沈飛兒拱手道,“過獎,不過現在我沒有時間同你們閒聊。”

他臉上雖沒有什麼表情,但卻用餘光注視著昏睡在桌上的兄弟們。

他知道如果不馬上逼問出解藥的下落,那麼即使自己揭露了他們的偽裝,也是無濟於事。

夥計臉上陰沉下來,“你說的都不錯,不過有一點你猜得不對,我們的確是夫妻。雖說論單打獨鬥,我們每一個都不是你的對手,但我們二人聯合,便又強了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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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飛兒眯上了眼,手背在後面隨時準備出招。

夥計和老闆娘互相對視了一眼,不知從哪裡掏出各兩把短刀,短刀光滑彎曲,活像兩輪殘月。

沈飛兒大吃一驚,“你們,莫不是江湖上人稱月輪雙煞的?”

老闆娘捂嘴笑道,“我們夫婦退隱江湖近十年,難得你居然還知道我們的底細。”

沈飛兒心中一緊,這兩人的名頭並不小,以開客棧為業,專門打劫來往客人,頗具兇名,自是不知為何他們竟然在十年之前突然在江湖中消失了。

而現在這個問題大概也有了解答,那就是他們夫妻可能本就是朧月樓的人,因為他們消失的時間現在看來正好是朧月樓被嶽虎陽摧毀的時間。

沈飛兒笑道,“未曾想過,連二位這樣出名的人物,也願意聽從那朧月樓的驅使?難道不覺得害臊嗎?”

男人道,“我們並非是受人驅使,我們本就是朧月樓的人,從我們出生起,就是為了取人性命。之前開店營生,也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作為我教前哨探聽訊息。”

這句話讓沈飛兒一驚,連月輪雙煞這樣的高手,朧月樓也能將其納入麾下,那他們曾經的勢力和背景到底多麼強大?

女人道,“雖說你識破我們的偽裝,可也並不影響什麼,我們本來的目的便是將你們全都留在這裡。”

沈飛兒心中又是一寒,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那就是他們這次的行動已經暴露,朧月樓早就做好了打算,讓他們有來無回。

雖然在他所見所聞中已經知道了朧月樓的可怕,但這樣無孔不入的攻勢還是讓他有些膽寒。

沈飛兒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夫妻二人便馬上縱刀而上,其勢洶洶,兩人各自掄起刀來,在空中不斷閃過一道道弧線,可那弧線看似各自為陣,卻是在兩人的操縱之下變成了一道密密的網,伴著夫妻腳步越發逼近,那張大網也向著沈飛兒撲來。

沈飛兒知道這張網可不是漁網,而是刀光編織成的殺戮之網,他此刻不得不連連後退,一邊不停閃躲這來襲的大網。

但夫妻二人那裡會讓他這樣輕鬆躲開?他們腳下步伐不斷變換,手上的配合也妙極毫巔,一時間沈飛兒竟完全沒有了還手之力。

此時沈飛兒的腳下也加緊了步伐,但他的心裡卻一直惴惴不安,雖然憑藉他的輕功,月輪雙煞一時間根本奈何不了他,但他卻不能這樣和他們耗下去。

時間每過去一點,徐雲野他們離死亡就會更近一步,這是他絕不能允許的。

他知道想要贏過他們夫妻二人,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將他們的陣型打散然後分別解決,但月輪雙煞早就結婚多年,他們的配合可以說就像一個人一樣完美,此時此刻他根本找不到任何辦法,能夠將他們二人分開。

可現在根本容不得他思考,他停下腳步,擰過身子,繞過兩人的來襲,雙手輕輕向前探去,直向男人巨闕穴打去。

沈飛兒聞名江湖的武功,就是他的點穴手法,他認穴不禁準確,而且出手極快,一般人根本無法反應。他最引以為傲的也正是他這手點穴神功。

他本是個不喜歡沾上血腥氣的人,所用的武功也不會取人性命,只是封住人的穴道,讓人受點苦頭,停住行動。沈飛兒浪跡江湖二十餘載,也從未取過一人性命。即使是到了現在,他也還是只想定住兩人,問出解藥下落。

可他不願傷及兩人,但月輪雙煞則就是為了取他性命,所以手上刀法便兇狠異常,男人識破他的用意,便也擰過身子,躲過沈飛兒的進攻,女人也似乎和男人連心一般,立刻轉身補上幾刀,逼得沈飛兒不得不又後退幾步。

夫婦二人見沈飛兒後撤,也不敢有絲毫鬆散,他們手上雙刀輪轉,竟然刮出道道風聲,如同撕裂空氣一般迅猛的短刀又再次向沈飛兒襲來。

沈飛兒又閃過他們的攻勢,這一次他換了目標,點穴手直衝女人而來,但這一次男人卻加以掩護,讓他不得不又放棄進攻,退了下來。

此刻他的臉色已經變得很差,如果自己打算進攻男人,女人便會進攻,自己進攻女人,男人也會加以掩護。兩人的配合異常完美,成為犄角之勢,自己根本奈何不得。

幾輪進攻失敗,已經讓沈飛兒有些焦躁,他知道這是臨敵的大忌,但自己的兄弟們還危在旦夕,他很難保持平靜。

夫婦二人顯然也看出了沈飛兒的急躁,他們都知道沈飛兒沒有時間,自己卻沒有任何顧慮,即使今天他們殺不了沈飛兒,但如果能拖住時間,讓徐雲野等人毒發身亡,他們也算有大功一件,所以不禁得意起來。

他們心中得意,身法配合便突然出現了個空缺,雖然這空缺只在一瞬之間,但沈飛兒卻已經抓住了這個破綻!

他竟然直接縱身一躍,飛入了刀網的空隙之中!

那一瞬間,他只聽見飛動的刀颳起的風聲刮過他的耳朵,但他的心中卻沒有半點畏懼。

夫婦二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沈飛兒打亂了陣腳,他們驚訝於沈飛兒的表現,那一瞬之間,他竟然能找到一絲生機,要知道高速旋轉的月輪短刀足可以將一個人刮成肉醬,但沈飛兒還是敢衝入那刀網之中。

局面頓時改變了,原來還站在夫婦二人對立面的沈飛兒已經和他們站成了一排,夫婦二人卻也反應很快,他們幾乎同時轉身,同時向沈飛兒揮出一刀。

但沈飛兒的身體此刻卻如絲帶一樣柔軟,他的身體只是輕輕一扭,便躲過了兩人的進攻。

夫婦二人馬上焦急起來,他們手上短刀輪動加快,打算將沈飛兒圍死在亂刀之下。

可他們的每一次進攻都幾乎是貼著沈飛兒的身體刮過,而他們如今的進攻也不得不考慮到互相的位置,因為現在三人實在太近,有可能砍不到沈飛兒,卻先砍到了對方。

他們一旦猶豫起來,刀法漸漸散漫,沈飛兒看著兩人微微一笑,他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他雙手如同彎曲的藤蔓一般,擰過了二人的短刀,直接點向二人胸口穴道,這一次沒有了對方的掩護,他們只能中招!

霎時間,兩人的身體如同包裹上了一層厚厚的岩石,關節和經絡也如同生了鏽一樣,根本動彈不得,每一運勁,氣血便堵截在經脈之中,痠麻難忍。

沈飛兒掰開他們那兩柄交叉的刀,又從中間邁了出去,他看著已經無法動彈的兩人,輕輕撣了撣身上的錦袍,對二人道:

“你們輸了。”

夫妻二人臉上毫無血色,他們夫婦研習刀法將近三十年,兩個人的羈絆可以說如同血脈相連一樣深厚,但卻還是敗給了沈飛兒。

沈飛兒雖然很想笑一笑,但他此刻卻笑不出來,他伸出手道,“拿出解藥,我可以放你們走。”

但突然之間,夫婦兩人卻同時笑了起來,他們臉上的肌肉幾乎麻木,所以臉上的笑容更加詭異和可怕。

男人擠出一句話,“你真的認為你贏了?”

沈飛兒頓時皺起了眉,現在二人無力反抗,很顯然是自己贏了。

女人道,“不,你輸了,而且輸的很慘。”

沈飛兒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馬上衝了上去,但還是來不及。

月輪雙煞,這對夫妻,居然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互相給了對方一刀!

這是帶著全力的一刀,是不甘的一刀,是忠於他們組織的一刀,是代表著他們夫妻情誼的一刀。

也是必殺的一刀。

兩人頓時倒下,相擁在了一起。

這對殺手夫妻,最後一個殺死的人,竟然是他們自己!

沈飛兒卻已經頓時失去了意識,他沒有想到他們對朧月樓的忠誠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即使是死,也不會留下解藥。

他們的確是殺手,而且是真正的殺手。

沈飛兒幾乎快要癱倒下來,平日裡放浪形骸的他此刻卻全身顫抖了起來。

時間已經不夠,沒有時間搜尋整個酒館來找解藥,而更有可能的是,解藥根本不在這個酒館。

他只感覺頭越來越疼,他一下跪倒在地上,凝視著夫妻二人流出的鮮血。

他們二人的羈絆是如同刻在骨血裡一樣深厚,但他和兄弟們的羈絆又何嘗不是?

但那條紐帶就要和月輪雙煞一樣,在今天扭斷嗎?

沈飛兒盯著那緩緩流出的鮮血,這一次,他可能真的沒有辦法了。

血,沈飛兒看著那緩緩流出的血,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女人說過,她從小就吃毒藥,所以才會對毒藥產生了抵抗。

那麼,現在她的血中,是否就有了可以解毒的特性呢!

有可能,雖然以血解毒這種事情根本沒有任何人聽說過,但只要有任何一點可能,沈飛兒都要嘗試。

他蹲在地上,不顧鮮血沾染他的錦衣,他捧起一灘血液,走向了徐雲野的身邊給他喂下去了一些。

沒有反應,沈飛兒看著嚥下了鮮血的徐雲野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他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痛苦。

他還是輸了,徹底的輸了。

他進著徐雲野的頭埋進了自己的懷裡,他的眼裡已經全是淚水。

但突然,他感到了一絲觸動,他的心臟砰砰直跳,他張開雙臂,眼前的一幕讓他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滑落下來。

徐雲野睜開了眼睛,雖然他有些虛弱,但他已經清醒了過來。

沈飛兒不知是哭還是笑,他現在的情緒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

他知道自己沒有輸,他贏了。而他獲勝的原因只有一個。

他們兄弟之間的血的紐帶強於月輪雙煞,這就是他贏的原因。

血濃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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