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哪裡是家

雷文就這樣一步一步跟著阿納龍上了王宮的天台。

他現在有的是時間等,仇人就在他的眼前。

現在他甚至有一點緊張,畢竟他已經等待了二十年。

阿納龍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名義上他還是自己的外甥孫,但此刻他真的想殺了這個人。

他已經有二十年沒有像今天這樣憤怒而傷心。

“雷文還是雷武?”他開了口。

“雷文。”

“你看上去和‘文’這個字可沒有任何關係。你的兄弟呢?”阿納龍道。

雷文的眼中再一次冒出了火,他無法忘記雷武死的那一天。

阿納龍看他沒有說話,但已經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了一些。

“你明明可以叫士兵擒拿我,但為什麼沒有?”雷文道。

阿納龍沒有說話,他只是向雷文招了招手。

雷文已經衝了上去,他知道戰鬥即將結束。

阿納龍的血一定會灑滿這座王宮。

但並沒有,阿納龍也是迎上一拳,化解了雷文的進攻。

這一拳力道雄厚,阿納龍竟然是練過武的。

阿納龍道,“你是不是沒想過我練過武。”

雷文點了點頭,他確實沒有想到。

“二十多年前,我曾經到大明求師學藝,你可知是為了什麼?”

雷文又搖搖頭。

“我就是為了把那個昏王徹底趕下王位,他不配當一個王。”阿納龍的眼神竟有些狠辣,“如果再讓他一意孤行下去,大光國遲早會敗在他的手裡。”

“那你可曾想過,他是你的外甥?就算你要廢了他,也不應該殺他。”雷文惡狠狠的盯著他。

阿納龍嘆了口氣,“這件事我的確做的過分了,這也就是我為何要和你決鬥的原因。”

雷文道,“一個連自己的外甥都忍心殺害的人,也配說這種話嗎?”

阿納龍道,“你呢?你為了自己的復仇,又殺了多少無辜的人?比起你,我殺的人實在是少多了,我只破壞了一個家庭,而你破壞了多少個?”

“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我不願再爭辯什麼,我殺了你的父親,你也殺了我的兒子,我知道今天你我之間只能留下一個。”

“不,活下去的只能是我。”雷文道,“你絕不可能贏我。”

“確實,我老了,你還正年輕,我知道今天我輸多贏少,不過就算我死了,你也得不到國民的尊重。”

雷文道,“我不在乎。”

可他真的不在乎嗎?似乎他們最開始的目的只是回家而已,但現在他已經離自己的目的漸行漸遠了。

阿納龍擺好了架勢,“多說無益,動手吧。”

雷文又一次發動了進攻,阿納龍畢竟老了,而他所學的功夫本就要比雷文差上太多,雷文接連幾掌都正中阿納龍要穴,可是自己每一次打上去,就好像打在一塊膠體上,每次都會被彈開,而阿納龍並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

雷文後退了幾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進攻竟然完全無效。

阿納龍笑了笑,解開了身上的外衣,裡面竟然是一件白色絲質的護甲,“我不瞞你,我身上這件傳國至寶天蠶甲堅不可摧,你今日想贏我,也並不輕鬆。”

雷文已經愣住了,他身上穿的,和耶代手上戴的竟然一模一樣。

耶代說自己的寶物是家傳的,可為何阿納龍也有這件天蠶甲?

他愣住了一會兒,但阿納龍已經把握了機會,他運功提氣,一拳打了出去,這一拳力道兇狠,很難想象是由一個早已滿頭白發的老人打出。

雷文清醒過來,將身一扭,躲過了這一拳,但耳邊刮過的風聲告訴他,如果還這樣和他耗下去,自己就難了。

他又試探性的打了幾掌,可是那天蠶甲又硬又韌,每次不僅無法傷害到阿納龍,反過來的衝擊還一次次的衝擊著他的手腕。更可怕的是,寶甲包裹了阿納龍的全身,只有頭部暴露在外,但阿納龍顯然知道,他每次都護衛著自己的頭部,這讓雷文根本沒有可乘之機。

阿納龍的臉上已經露出了笑,這讓雷文更加憤怒。

乾坤一氣手本就是講究運氣的武功,他這裡動氣,不禁全身的氣亂了一下,頓時手上功法就散沒了,而阿納龍早就看在眼裡,他抓住了這短暫的機會,一拳打在了雷文的胸口。

雷文直接連退幾步,這一下的滋味並不好受,阿納龍的武功本來稀疏平常,但如今他身著寶甲,自己的攻擊完全無效,而一旦自己失手,就會受到反擊。

這場戰鬥,自己的確想得太輕鬆了。

阿納龍已經將喪子之痛全部轉化為了戰意,已經到了他反擊的時候。

雷文躲過他一次又一次的進攻,但他已經有些吃力,剛才受的傷並不輕。

這樣下去,他的復仇就會失敗,敗在最後一步。他即使殺了再多的人也沒有意義。

突然他想到一件事,他再次運氣,這一次,他瞄準了阿納龍的右手。

天蠶寶甲的確神奇,但這樣的寶物恐怕天下只有一件。

既然耶代的右手上穿著天蠶甲,那麼現在阿納龍的右手很可能沒有防範。

機會稍縱即逝,他已經來不及考慮失敗的後果。

既然選擇了復仇,他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

乾坤一氣手已出,正中阿納龍右手曲池穴。

沒有之前的觸感,有的只是觸到肉體的感覺,自己賭對了。

雷文立刻發功,內力順著手掌直衝入阿納龍曲池穴,流入他全身經脈。

雷文看見了,口吐鮮血的阿納龍緩緩倒下。

他贏了。

阿納龍還不敢相信自己的失敗,雷文為何看出他的手上沒有寶甲?

但來不及他多想,雷文已經走到他的面前。

伴隨著阿納龍頭骨的碎裂聲,他知道自己已經報了仇。

終於,淚水從他的眼眶流出,為了這一切,他付出了太多。

但至少一切都有了回應,他已經復了仇。

如果,雷武能看到這一切,他會為自己高興嗎?

他已經慢慢走到天台的邊上,新鮮的空氣湧進了他的胸膛。

他沒有發現,大光國的空氣竟然這樣芳香,他取下牆壁上的寶刀,割下了阿納龍的頭顱,扔下了皇宮。

下面立刻傳來了騷亂,尖叫和嘶吼亂作一團,不過他沒有理會這一切。

無論大光國的國民怎麼想他,他都已經報了仇,這就足夠了。

雷文突然感到累,很累。

他本以為自己復仇後會很愉快,但是沒有,他笑不出來。

他悄悄下了樓,他已經不能再待下去了。雖然他一開始只是想回家。

但他回到家後,卻不得不離開。

正當他要走出去時,下面突然衝上來一支軍隊。

不過,不是王都的士兵,而是耶代的叛軍。

耶代已經從人群中緩緩走出,他看著雷文,道,“恭喜殿下。”

雷文沒有看他,“我要走了,國王我是當不了的。”

但士兵已經拔出了刀劍,顯然他們不想讓雷文走。

“怎麼,我早就說了,我不想當國王,我只是為了復仇而來。”雷文已經不想在待下去,他聞了太多的血腥,已經有些噁心。

耶代卻露出了邪惡的笑,“你,不能走。”

“為什麼,如果我非要走,你們還要殺了我?我是不會當這個國王的。”

“誰說要讓你當國王的?讓你活著,實在是個隱患。”耶代還是笑著,“畢竟你知道的已經太多。”

雷文心中一冷,原來耶代也只不過是個利用自己的人罷了,實際上想當國王的人是他。

“我殺的了阿納龍,也能殺了你。”雷文兇狠的看著他。

“你殺不了我。”耶代道。

“為何?我已經為復仇殺了不少人,我不在意多殺幾個。”

“你只是被我利用了而已。”耶代笑道。

“你又何嘗不是,至少我已經復了仇。”

“復仇?你真的以為你復了仇?”耶代突然狂笑起來,“你本來就沒有復仇的資本。”

“為什麼?我已經殺了阿納龍,這就是證明。”

“你沒有復仇,因為你根本不是雷餘的兒子。”耶代道。

雷文吼了出來,“你信口雌黃!”

他從心底已經察覺了一些異常,耶代從未說過自己的身份,而他能號召這麼多的武士,這很奇怪。

他突然想起那天那個開門的人,那人尖聲細語,想是個太監,可普通人是不需要太監侍候的。

耶代突然拍了怕自己的胸膛,“一直以來,你就沒有資格復仇,更沒有資格登上王位。因為你根本不是雷餘的兒子,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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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文道,“你說你是?”

耶代道,“二十年前,阿納龍起兵造反,我父王的心腹大臣早就偷偷把自己的兩個兒子和王子掉了包,那天僥倖逃脫的你,不過只是大臣的兒子罷了。”

雷文衝過來一把揪住耶代的衣領,“你說謊!”

士兵立刻將雷文架住,耶代正正衣襟,“你不用不相信,這就是事實。”

雷文已經顫抖起來,“證據呢?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

耶代伸出了右手,露出天蠶甲,“這就是證據,天蠶甲是大光國的秘寶,當日我逃出宮時,大臣特意將寶甲右手的部位取下,就是為了日後做個見證。恐怕你也知道了,阿納龍的那一件並沒有右手的部位。”

雷文幾乎要癱下去,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他突然明白,有這樣號召力的叛軍首領絕對不會是普通人,更何況他還有著大光國的傳國寶甲。

耶代道,“不過,不用擔心,我會和國民說,你還是雷餘的兒子,畢竟他早就被罵成昏君了,而我作為斬殺了殺死國王的英雄,自然有資格當上國王。”

雷文只覺得自己很可笑,很可悲。

自己為了所謂的復仇,殺了無數的人,但最後,他竟然連復仇的資格都沒有。自己的復仇和兄弟的死,原本就是他們的一意孤行。

他突然想起那日在崇聖寺時戒貪的話。

既然那個杭州府的小木屋遠比這裡溫暖,他們為何要找尋家呢?那裡不就是他們的家嗎?

家不在遠方,就在能讓你心安的地方。

可他們不懂,為了這一切,他們付出了太多,而這一切卻又都完全沒有意義。

雷文突然瘋狂的衝脫了士兵的束縛,從視窗一躍而下。

所有人都向外看去,雷文竟然沒了蹤影。

士兵們還想追出去,但被耶代攔住了,他知道雷文不會再回來了。

他已經吩咐士兵去準備登基的儀式了,是時候安撫一下國民了。

耶代,嗅了一下周圍的空氣,是熟悉的味道。

他知道,這是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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