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家庭

過了兩個時辰,耶代才在一片屍體中找到雷文。

他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他未曾想過雷文竟然會殺這麼多人,但他還是讓手下佔據了將軍府。

他讓醫師簡單的為雷文包紮了一下,雖然他一再建議雷文歇息幾天,但他還是執意要去皇都。

大光城,一個古老而聖神的城市,是大光國的都城。

無論他們鬧出了多大的亂子,似乎都不會影響到這裡的人們,他們還是一樣的笑逐顏開,好像什麼也無法讓他們擔憂。

雷文看著廣場宏大的雷應龍的塑像,心中不知不覺擁有了一份榮耀。

當年,這位騎著白象的大王將分散為幾個部落的大光統一為一個完整的國家,從那時他的功績就註定要流芳千古。

但他也未曾想到過自己的後代竟然被外戚誅殺,又被奪取了自己辛苦建立起的王朝。

雷文已經站了起來,耶代說他要去籌備人馬,已經先行一步了,不過他也並不在意,他看著廣場遠處那金碧輝煌的皇宮,他知道他的復仇即將結束。

無論這一路上經歷了多少,也是時候將這個故事畫上句號了。

但這支筆所用的墨水必須是阿納龍的血。

一股激動湧上他的腦子,他不禁全身都顫抖起來。

阿納龍就在那片雄偉的建築之中,那個他曾經的家,即使他在這裡生活的時間遠不及他在錢塘江的岸邊時間長,可是一接近這片建築,他就會全身發抖。

阿納龍欠下的債是時候還了,不過還需要一個機會。

他就這樣坐著,凝視著皇宮,只要他一直等下去,一定會有機會。

畢竟這條血路是他自己建立的。

他閉上眼,幻想著阿納龍現在的表情,會是像普甘一樣遺憾還是像博固那樣不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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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那是什麼表情,一定會讓他笑出來。

他想象不到的是,阿納龍現在的表情很是平靜,他正坐在他的王位,或者說曾經外甥的王位上。

為了登上這寶座,他付出了無數戰士的生命,也付出了他本就不很深厚的親情。

他的姐姐,雷餘的母親,在聽說阿納龍殺了自己的兒子後,就投井自盡了,她無法接受自己的兄弟殺死自己的兒子。

他甚至都沒有哭過,或者說他本就是一個冷血的人?但至少二十年來,也沒人見他笑過,他只是這樣安靜地坐在王位上。

沒有人知道他鐵一樣的臉上隱藏著怎樣的想法,但不得不否認,至少現在大光國百姓的日子遠比二十年前快活。

他沒有什麼嗜好,這可能很誇張,但他既不好吃,也不好色,不喜歡什麼奢華,也不喜歡遊獵,每天他都只是過著簡單的生活,很難想象他是一位國王。或許一位六七品的官員都比他過得好多了。

可能他最大的愛好,就是坐在他的王位上,看著窗外的廣場,看著他的子民和那巨大的雷應龍的塑像。

一位官員匆匆的跑進來,他手裡拿著一個卷宗,他已經滿頭大汗,好像已經奔波了很久。

他跪在阿納龍面前,道,“大王,不,不好了,博固將軍也被害了。”

阿納龍接過他手中的卷宗,仔細看了看,他捂了捂嘴,但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你先下去吧。”

“大王,兩位將軍被害,這該如何是好?”旁邊一位大臣道,“叛軍如此猖狂,我們必須反擊了。”

阿納龍揉了揉太陽穴,“你們,都下去,讓我好好想一想。”

大臣們面面相覷,但還是紛紛退下,沒有人敢反駁這位鐵一樣的大王。

“等等,阿納圖,你留下。”阿納龍留下離他最近的一位身穿鎧甲的人,這人大概三十多歲,勇武得很,雙眼中似乎有無窮的勇氣與力量。

阿納龍看見大臣們都退下了,對阿納圖道,“王兒,你怎麼看。”原來這位騎士竟然是大光國現在的王子,阿納龍的親兒子。

“父王,我認為丞相說得對,的確要正視這些叛軍了。”

阿納龍搖搖頭,“他們不是叛軍,至少不完全是叛軍。”

阿納圖瞪大了眼睛,“那他們究竟是什麼人?”

“他們是來復仇的。”阿納龍露出了疲憊的神色,也許只有在兒子面前他才會有一些表情,“如果是簡單的叛軍,他們絕不會這樣做。”

“確實,謬卑城和多比城距離很遠,如果是叛軍,在拿下一個城池後必定要逐步進攻的,這樣反常的舉動確實不像是普通的叛軍,可是……”

阿納龍道,“你也知道你父王我的王位是怎樣得來的,我知道一定是他來了,也只有他才會這樣做。”

阿納圖道,“您是指誰?”

阿納龍閉上了雙眼,“雷餘的兒子,他來復仇了。”

阿納圖道,“可是父王,無論他是來復仇的,還是想要反叛的逆賊,我們都該做好防禦措施,為何您還不早做準備?”

阿納龍站了起來,他走到兒子面前,替他整理了身後的戰袍,“二十年了,我從未有一天睡得安穩。”

“只因為這昏君的兒子?”

“不,我想起你的姨母,她是為了我而死。無論如何,我都是一個弒君者。”

“那豈不是都是那昏君的緣故,父王,你怎麼越來越仁慈了?”

阿納龍嘆了口氣,“可能是我老了吧,我不想再看見血了。”

阿納圖已經急了,“那您總不能看著他來刺殺您吧?”

阿納龍又坐到了他的王位上,“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阿納圖看著父親的愁容,他知道阿納龍真的沒有辦法了,他從未在父王的臉上見過這樣的表情。

阿納龍擺了擺手,“王兒,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阿納圖還想說些什麼,但阿納龍還是讓他出去。

他看著老邁的父親,他知道有些事情必須是他這個兒子來做,他走出門口,對一個侍臣道,“你去張貼告示,說王子要親自與雷餘的兒子決鬥。”

侍臣一臉茫然,但他知道這位王子的威嚴與他父親一樣,不容別人質疑。

阿納圖已經掏出了寶劍,他知道如果雷餘的兒子如果真的為了復仇,那麼他一定在大光城。

他就在廣場上等待著,等待著那個人的來臨。

他為了雷餘,他的父親復仇,而阿納圖同樣是為了父親戰鬥。

既然父親不願出兵,那就讓自己親自動手,這不是王與反賊的戰鬥,而是兩個家庭的戰鬥。

半個時辰後,他終於在廣場上看到了雷文。

阿納圖先開了口,“你不怕這是陷阱嗎?”

雷文冷冷道,“如果是陷阱,我也要來。”

“為何?”

“只要有任何能復仇的機會,我都會爭取。”

“雷餘是個昏君,他強徵暴掠,魚肉百姓,這就是我父王起兵的原因。”

雷文竟沒有生氣,“我一路上,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見這句話。”

“那你為何還要來?”

“只因他是我的父親,無論他多麼混蛋,他都是我的父親,如果有人殺了你的父親,你會不會報仇。”

阿納圖說不出來話了,雖然他不認同雷文的做法,但他知道他說的的確有道理。

雷文繼續道,“你能這樣站出來,而不是用士兵來抓捕我,至少我已經認同了你。”

阿納圖笑了笑,“我不需要你這樣的人認同我,你知道你這一路上殺了多少人?”

這一次沉默的是雷文。

阿納圖道,“這就是我和你不同的地方,至少我知道,這只是你和我的事。”

“不,這是我和你父親的事。”雷文道。

阿納圖道,“一路上,我聽說了你的行徑,我知道我很難贏你。”

“那你為何還要這麼做。”

“我只希望這件事到我這裡為止,無論今天是我殺了你,還是你殺了我,大光國都不應該再流血了。”

雷文擺擺手道,“我說了,這是我和你父親的事,無論怎樣,我還是要殺了阿納龍。”

阿納圖的眼睛都已經紅了,“你,那你為何還要赴約?”

雷文露出了笑容,那是從未在他臉上有過的詭異的笑,“我想,如果我殺了你,那阿納龍絕對會露面的。”

阿納圖已經咆哮著衝了上去,他本以為這會是一場莊嚴的家族之間的清算。

但他想錯了,眼前的這個人已經不能稱為人了。

那是一個惡鬼。

但既然是惡鬼,阿納圖這個人類就無法擊敗他。

他已經躺在了地上,只剩下了出去的氣。他輸了。

但他是光榮的,他為了他家庭的榮譽奉獻了生命。

滿場的觀眾都是一片譁然,這位英勇的王子就這樣倒下了。沒有一個士兵上前,王子曾經交代過,這場戰鬥的結局就是一切的結局。

但他想得太好了,雷文早就是一個復仇的惡鬼,惡鬼是不會和人講道理的。

雷文沒有看阿納圖,他所關注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那座王宮。

他看見了,那個顫抖著從王宮走出的,滿臉是淚的阿納龍。

雷文再一次感到了滿足,他知道現在阿納龍已經體驗了親人離去的滋味。

阿納龍蹲在兒子的屍體邊,他才知道他私自和人決鬥的訊息,阿納圖就已經死了。

他知道現在只要他下令,士兵就會一擁而上,但他不想這樣做。

阿納圖已經為他的家庭的尊嚴獻出了生命,他不應再去這樣做,他不能讓兒子的死毫無意義。

阿納龍看著雷文,半天才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你,跟我來。”

全場的百姓都喊了出來,“殺了這個昏君的兒子!”有的喊著“大王,別和他動手,跟他還講什麼道義!”

雷文聽著耳邊的罵聲,他一點也沒覺得羞愧。

阿納龍已經扭頭向皇宮走去,“如果,你想復仇,就跟我來。”

雷文已經跟了上去。

有幾個士兵實在忍不住,衝上去要和他拼命,但都被阿納龍攔住了。

阿納龍知道,他已經不再年輕,雖然他年輕時曾在大明學過武功,但當了國王後,他有二十年沒再練武了。

但他知道一件事,自己和雷家的恩怨即將在今天完結。

他的全身都在發熱,他已經找回了二十年前的自信,他看著遠處雷應龍的雕像,心中的力量再一次湧了上來。

誰的血會先流幹?究竟是雷家的血的還是阿納家的?

所有人都即將知道這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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