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盒子

今天的風很大,街道上也沒有多少人。

天上烏雲密佈,看來隨時可能會有一場大雨,幾乎所有的商販都已收拾好了攤子,一邊唾罵這壞天氣,一邊小跑著奔回家。

但在街道最靠裡的一條狹窄的衚衕,卻依然擺著一張破木桌。

一面佈滿油汙的小旗被風颳得不停顫抖,好像那支撐著它的旗杆也快要承受不住大風的摧殘,馬上就要折斷。

但它依然還是堅挺著,就好像桌子裡面那個消瘦的老人一樣。

他說不出有多大年紀,如果他真的很老,可為什麼會有一雙如星辰般閃耀的眼睛?如果他真的還年輕,又為何已經鬚髮皆白。

沒有人知道,就好像沒有人知道這個老頭是從哪裡來的。

每次當天剛朦朦亮,賣早餐的小販們就已經來到這條街道,可無論他們起的多早,這個老人總是比他們快了一步,而每一次,當他們披著夜幕結束了一天的辛勞時,老人卻還是依然坐在那張破木桌前。

如果不是那張小旗上寫的幾個齊整的字,“伯溫神算,一卦十兩”,你絕對不會看出老人是個算命先生,因為他根本沒有仙風道骨的意味,老人總是穿著一件髒兮兮的褂子,完全不像個神機妙算的先生,倒像是個流落街頭的乞丐。

所以,他的生意並不好,誰會願意相信這樣一個老頭說的話?如果你真的有劉伯溫的本事,難道還會落魄到這樣的地步?再說,一卦十兩的價格實在是太貴,尋常的百姓哪裡消費得起?所以,根本就沒有客人願意光顧老人的卦攤。

可老人卻從未在意過這些,無論也沒有客人,他都是這條街上第一個出攤,又最後一個走的人,他既不吆喝,也不攬客,無論是誰經過他的卦攤,他總是當做沒有看見一樣,有時他安靜的看書,有時他孤獨的喝茶,彷彿他出來算命不是來賺錢,反倒是來消遣的一般。但世上可以消遣的地方多了,他又何必一直堅持在這裡擺攤呢?他就好像是一個守在哨崗的武士,無論怎樣都不會離開他的崗位。

所以今天的他依然還是孤獨的坐著,一陣寒風吹過,老人不禁搖了搖頭,他用他深邃的眼睛看了看灰濛濛的天空,嘆了口氣,終於還是開始收攤了。

他剛剛站起身,就看見街的對面走過來一個年輕人,以往的他從來不會理會這些,可不知為何,他突然被這個年輕人吸引了。

而巧的是,年輕人似乎也沒有任何的猶豫,他只是一步步的向老人的攤子走來,難道他是來算命的。

老人看了看四周,其他的商販早就回家去了,很顯然,他的目標就是自己。

年輕人果然停在了老人的卦攤前,他上下打量了一會兒這不大的小攤,突然笑了笑,又一屁股坐在了那為客人準備的椅子上。

可老人卻連頭都沒有回,他將桌上的書疊成一摞,在桌子上磕了磕,說道,“有事嗎?”

年輕人笑道,“難道這裡不是卦攤?我當然是來算命的。”

“是,可惜我今天已經收攤了。”老人突然把頭抬了起來,“你可以明天來,我一直都在這裡。”

“但我卻沒有時間等。”年輕人搖了搖頭,他看了看老人那面油膩膩的旗子,“似乎你的生意不是特別好?”

“是。”

年輕人道,“那今天好不容易來了生意,怎麼你又不肯做了?”

老人將書裝進了包裹,搖了搖頭,“我是算命的,我最相信的東西就是緣分。”

年輕人點了點頭,“難道我們今天的相遇,說不上是緣分?”

“緣分也分很多種,只可惜咱們之間的緣分並不算深。”老人將包裹背到了肩膀上,“我要走了。”

年輕人道,“你的攤子不要了?”

老人笑了笑,“我想不會有人願意去偷這些破桌子,破凳子吧?”

老人說完了話,就迎著風邁步走去,只留下年輕人留在原地,傻傻的站著。

“你真的要走?”

老人只是向後揮了揮手,可年輕人又道,“那麼,如果我想問個路,你可不可以告訴我?”

老人突然停下了腳步,“我是算命的,如果你要求姻緣,問富貴,你算是找對了人,但問路的事情,你又何必找我?”

“可如果這個地方只有你知道呢?”

老人扭過了頭,“什麼地方?”

年輕人笑了笑,“鬼街。”

老人聽見這話,不禁怔了怔,年輕人微笑著走到老人的面前道,“我想,我們的緣分恐怕沒有你想的那麼淺。”

老人沉默了一會兒,又走到桌子邊緩緩坐下,“那麼,這個地方,你是從哪裡聽到過的。”

可年輕人卻笑了笑,“不要著急,我還是想先算一卦。”

老人又怔了怔,可隨機也微笑著點了點頭,“你想算點什麼?”

年輕人向後仰去,悠閒得伸了伸腰,“別急,我總要先看看你有沒有真本事,你從我的身上,能看出些什麼?”

老人用他閃亮的眼睛上下打量著這個年輕人,“把手給我看看。”

年輕人伸出了手,老人仔細端詳了半天,半天才緩緩道,“怪。”

“怎麼怪了?”

老人的眼神突然凌厲起來,“按照你的生命線來看,你兩年前就應該死了。”

年輕人大笑道,“可我還是好端端的坐在這裡不是嗎?”

老人搖了搖頭,“也許你還活著,可也許你已經死了。”

“為什麼?”

“如果一個人想要打聽鬼街的事,那麼他離死就不遠了。”

年輕人想了一會兒,“鬼街,到底是什麼地方?”

老人笑道,“一卦結束,十兩銀子。”

年輕人不禁怔了怔,老人看著他的樣子突然大笑起來,“你是個捕快?”

“你,怎麼看出來的?”

“先付錢,再回答問題,這是我的規矩。”

年輕人嘆了口氣,從懷中拿出一塊銀子,放在了桌子上道,“這裡是五十兩,我希望你能夠告訴我一個值得這個價位的線索。”

老人將銀子放在手中掂了掂,又笑著把銀子揣進腰間,“先回答你的第二個問題,能夠看出你是捕快,這不算什麼本事,因為我就是靠這行吃飯的。”

年輕人搖了搖頭,“這並不是一個合理的解釋,要麼你認識我,要麼你從我身上看出了什麼可以證明我身份的線索,否則你不可能看出來的。”

“似乎你不太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只相信事實。所謂的算命,不也是透過察言觀色,並加之推算的過程嗎?”

老人搖頭道,“看來你並不懂什麼叫命數。”

“我確實不懂。”

“那麼你又何必來找我呢?”

年輕人的眼神突然堅定了起來,“因為你這裡有我想要的答案。”

老人笑了笑,他從懷中拿出一個盒子,放在了年輕人的面前,“替我保管三天,這三天我不會再出現,三天後你拿著這個盒子來這裡找我。”

年輕人接過盒子,仔細觀察了起來,這是一個上了鎖的盒子,這個盒子雖然不大,可卻包裝得異常華貴,可上面雕刻著的卻是一副地獄的繪圖,雕刻異常逼真,年輕人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就好像那些地獄中的惡鬼就要衝出盒子的表面,將他拉進那可怕的深淵。

“你為什麼要把它給我?”

“這是第三個問題,你還剩三十兩,答案很簡單,我想知道,你有沒有能夠得到關於鬼街線索的能力。”

“可光靠這個盒子能證明什麼?”

“第四個問題,因為你不相信我,所以我暫時也不能相信你,如果你能保證能在三天後把這個盒子完好無損的還給我,我就告訴你鬼街的全部。”

年輕人只感到一陣頭痛,可他知道,現在他眼前的這個老人是知道鬼街線索的唯一的人,他不能掉以輕心。

年輕人自然就是方天成,在從袁霸海哪裡知道了有關鬼街的事情後,他就做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那就是那些千方百計讓袁霸海以及海南拳宗的弟子前往鬼街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修羅會的人。

因為他們要把易經經賣出去,而想賣出去,就一定需要買主。

那麼在整個海南,還有比海南拳宗更具財力與威名的宗派嗎?就算袁霸海為人正派,不會幹竊取少林機密的事情,可據方天成所知,修羅會的人能冒全天下之大不諱召開一場拍賣大會,那就一定證明修羅會的人至少是講究排場的,而有什麼能比“請”來海南拳宗的人更有排場的事情呢?

無論是為了壯大自己的聲勢,還是為了它們有可能隱藏著的更大的陰謀,能夠讓海南拳宗的人來參加這場拍賣,都可能是最好的選擇。

而如果修羅會用海南拳宗弟子的性命來要挾袁霸海,那麼以袁霸海的脾氣,他絕不會同修羅會善罷甘休,那麼用那些外人的性命來威脅他,就是最好的選擇。

可方天成對於修羅會的狠辣也不禁感到膽寒,為了達到他們的目的,他們甚至不惜殺害那些一點武功都不會的尋常百姓。但這似乎更能看出修羅會的無法無天。

一個在江湖上毫無蹤跡的組織,一場驚天的盜竊經書案,一幕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拍賣。如果說這背後沒有什麼隱秘的陰謀,方天成根本不可能相信。

那麼現在,他就要從鬼街這個小小的突破口,找出那個神秘的修羅會。

所以,他向袁霸海詢問他是從哪裡得到的鬼街的線索,而袁霸海的回答就是這個老人。

據他所說,那天他被接連的兇案折磨得異常緊張,於是他打算到街上散散心,可沒想到這個老人突然攔住了他,並一口道出那個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鬼街。

但老人的回答似乎模稜兩可,他只是說鬼街與修羅會有關,並告知了他易經經就在鬼街的訊息,可對於鬼街的地址,他卻是緘口不言。

袁霸海一開始只是認為這個老人是個想要騙錢的,並沒有太過理會他的話,可直到方天成與袁小雲的到來,告知了他易經經真的被盜,以及修羅會真實存在的事情,他才猛然想起那天的那個老人。

所以,方天成現在就在這裡。

可似乎這個老人並不像他的外表一樣簡單,很有可能,老人知道的線索,比方天成想象的還要多。

但方天成得到的,卻只有一個盒子。

他不禁搖了搖頭,“那麼,我能問問這個盒子裡到底是什麼嗎?”

老人伸出了五根手指,“這是你的第五個問題,但可惜的是,我沒法告訴你答案,而且在這三天裡,你絕不可以開啟那個盒子。”

方天成鄒緊了眉頭,向老人大聲道,“可你如果什麼都不告訴我,為什麼還讓我保管這個盒子?”

老人道,“因為你說過,你似乎不相信命運,所以我要證明給你看。”

“證明什麼?”

“如果我告訴你,無論你多麼努力,這個盒子還是會被人奪走,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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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天成搖了搖頭,“我不相信,難道這個盒子裡有什麼貴重的東西?”

老人笑道,“你不用詐我,我只是告訴你我算出來的事實,至於你願不願意相信命運,就在於你自己了。”

方天成聽完老人的講述,嘆了口氣,“所以說,今天你無論如何都不會告訴我鬼街的訊息了。”

“是的,如果想知道,三天後帶著這個盒子來見我。”

“可你剛剛不是才說過,這個盒子會被奪走,你這又是何必呢?”

老人笑道,“因為我想看看是否我真的算錯了,我說過,如果按照我的推算,你兩年前就已經死了,可你既然還活著,那麼你是否有著能夠改變命運的能力呢?”

“你說的一切都太過虛妄,如果一個人一輩子只相信命運,而不是按照自己的理想來生活,是否太過可憐了呢?”

老人搖了搖頭,“你有你的看法,我有我的推算,當然,如果你沒有保住這個盒子的能力,恐怕就算我告訴你鬼街在哪裡,你也不可能活著去到那個地方。”

方天成聽完老人的話,提下頭靜靜的看著那個盒子,難道這個盒子中真的有能夠解開一切謎題的線索嗎?

“我,我想再問一個問題。”

“哈哈哈,你的問題已經問完了,欠你的一個,三天後再來向我要答案吧。”

方天成只感覺這陣聲音是在極遠處傳來的,他猛地一抬頭,老人竟然已經坐在了街道邊的房簷上。

老人看著方天成笑了笑,便身影一動,消失在了屋頂。

方天成不禁一驚,看來這個老人果然不是一個普通人,顯然他的輕功不弱,但如果他真的有著這麼好的功夫,又何必在這裡做一個小小的算命先生呢?

方天成實在想不通這些,顯然現在他也沒有心情想那麼多,他將盒子緊緊抱在懷裡,站起身向海南拳宗走去。

這個盒子裡到底有什麼?為什麼老人說它會被奪走?舊的問題還沒有解開,新的問題便接踵而至。

方天成嘆了口氣,默默地向著來的方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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