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插九往事(其一)

迎春客棧,客如盈春。

雖說它的店面並不大,飯菜也粗糙得很,但無論什麼時候,迎春客棧裡總是坐滿了人。

只要你是混江湖的,就一定聽說過它,因為在這個小小的客棧,你總會獲得你想要的東西。

於是這家小小的客棧便是魚龍混雜了起來,黑道的,白道的,無論你走那一條道,來到迎春客棧,都不會讓你失望。

所以此時此刻,店裡便坐滿了人,他們大都是短衫打扮的江湖客,三五成群的圍坐在一起,或計較些武藝,或藉著酒興發發牢騷,或是用滿嘴的黑話交談著下一單的買賣。

但在這一群人,只有一個人顯得是那樣與眾不同,他也是那群短衫的江湖客中唯一一個長衫打扮的人,說來也奇怪,看他的相貌不過二十出頭,卻穿得一身華貴的衣服,像是名門的貴少,可像他這般年紀的貴少,正是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的時候,又怎會跟這群汗氣沖天的粗人處在同一處?

可他卻絲毫不在意其他人看他的目光,只是安安靜靜的喝酒。好像那酒杯之中隱藏著無數的玄機。

可突然,所有人的目光又全都匯聚到了門口。

“哈哈哈,掌櫃的,上好酒來。”

一聲粗獷的聲音響起,外面正走進來一個赤裸著上身的漢子。他大概三十多歲,一臉的痞氣,嘴角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而最讓人注目的,卻還是他身上遍體的花繡,花繡刺得是五鬼抬棺,正正當當的文在他的前胸上,顯得霸氣逼人。

掌櫃是個矮小的男人,他一見來客,便笑臉相迎,攙扶著漢子坐到位子上,問道:

“哎喲,鬼爺,你可不常來。”

漢子笑了笑,拍了拍掌櫃的肩,“那是,要不是今日得閒,哪裡來得你這,還是那幾樣,你沒有忘吧?”

掌櫃點了點頭,“忘不了,忘不了,等著,我這去給您拿。”

掌櫃一路小跑進了後廚,漢子也笑了幾聲,卻突然發現眾人看他的目光,他不禁瞪了瞪眼,那些目光便就扭得無影無蹤了。

不一會兒,掌櫃便端上一頓豐盛的菜餚來,漢子也不客氣,大吃起來。可正當他狼吞虎嚥之時,那鄰桌的幾個江湖客便悄悄走了過去。

漢子瞥了一眼那幾個江湖客,也不理財,只是繼續喝酒,可那領頭的人便先開了口:

“你就是江湖人稱無命鬼的馬六爺?”

漢子抹了抹手上的油,“沒想到這種地方還能遇見認識我的人,爺爺便是。”

領頭的人用眼睛示意了一下其他的幾人,那幾個江湖客便立刻抽出刀來,對準馬六爺。

馬六爺唾了一口濃痰,笑了笑,“你們既然知道老子是無命鬼,難道還敢動手?”

領頭的人橫眉立目,指著馬六爺怒道,“惡賊,我今天找的便是你馬六。”說罷,他左手向衣服裡輕輕一模,便摸出一塊銅牌,正是捕快的銘牌!

馬六爺不禁一驚,雙手已經握緊,他咬緊牙關,擠出一句話,“沒想到,你們這群狗腿子居然能跟到這裡。”

領頭的捕快道,“馬六,你作惡多端,殺人無數,朝廷早就想緝拿歸案,我們得知了你們血衣幫最近的行動計劃,知道你今日必從此地經過,早就恭候多時了!”

馬六爺知道今日之事,已經危險得很,他們血衣幫可是近幾年江湖最大的黑幫,可早就是朝廷的眼中釘了,看來今天恐怕必有一場血戰。

他猛地一掀桌子,使了個金蟬脫殼,一下子便躍出捕快的包圍圈,馬六爺提氣凝神,從腰間掏出一對狼牙鐵指套,便道,“你們想抓老子,恐怕還嫩了些。”

領頭的捕快大手一揮,那群捕快便一擁而上,將馬六爺團團圍住,霎時間,錚亮的大刀從四面八方便向馬六爺襲來,可眼見馬六爺就要被捅成一個蜂窩,但一陣巨大的聲音過後,那群捕快卻向四周炸了出去。

馬六爺笑了笑,想抓他,單靠這群小子可還不夠,他的綽號是無命鬼,可不是說他自己無命,是指馬六爺這人兇狠,打起架來不要命。

所以的客人都是一驚,看來馬六爺的威名果是名不虛傳,只是一陣內力的衝撞,便叫這群捕快吃了苦頭,看來今天這群捕快恐是太小瞧了他。

可那領頭的捕快看見自己的部下被打倒,倒也不慌,之間他大喝一聲,“納命來!”,他的人跟他手中的刀便直向馬六爺刺了過去。

馬六爺再次提氣,想要靠雙手接下這一刀,可他沒想到的是這一刀的威力實在太大,強大的衝擊頓時衝進了他的鼻腔,讓他的鼻血直接噴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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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六爺知道抵擋不住,便想要放手,可那捕頭哪裡給他機會,他翻手將刀一橫,便結結實實的砍了馬六爺一刀。

馬六爺登時跪倒,手捂住自己的傷口喘著粗氣道,“你,你到底是誰?”

捕頭輕哼一聲,“我便是金眼鷹,遇到了我,只怕是你倒黴。”

所有的人不禁一驚,金眼鷹,那可是僅次於滿堂春,鐵指的江北第一高手,如今他居然為了血衣幫的案子,親自來到了這裡!

馬六爺聽得此名,雖心有不甘,可卻無可奈何,面對著江北最有名的捕快,他根本毫無勝算。

金眼鷹看著馬六爺的樣子,不禁笑了笑,“哼哼,我本想一刀殺了你,可這件案子實在是關係重大,便也只好容你多活片刻。”

他放下刀,撿起鐐銬,向馬六爺一步步走去,可突然,他的身後卻傳來了一陣清脆的聲音:

“且慢。”

金眼鷹不禁向身後看去,卻發現那人竟是那個穿長衫的年輕人。

他微微皺了皺眉,向那年輕人道,“你?”

可他的話還沒有講完,便再也說不出話了。

因為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所有的客人都驚呆在了原地,他們只看見現在的金眼鷹咽喉上插著一根鐵釘。

他們瞬間跑了出去,誰也沒有想到金眼鷹竟然會死在那樣文質彬彬的一個年輕人手裡,而且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而此刻,最為驚異的人,卻是馬六爺。

可他還沒有從驚訝中清醒,便被那個年輕人給拉了起來。

馬六爺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他根本不認識這個年輕人,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救自己,可他也懂得如果沒有這個年輕人,恐怕他早就成為了金眼鷹的階下囚。

他倒身便拜,卻被年輕人給扶了起來。

馬六爺拱手道,“恩公,不知你……”

年輕人道,“我姓婁。”

“婁賢弟,今日之事,馬某人感激不盡,請問該叫我如何報答你?”

年輕人笑了笑,“馬六爺果真是爽利人,小弟也算救了你一命,按理說也不能空著手走人,對吧。”

馬六爺連連拱手道,“那是,那是,老弟你應該也聽過我馬某人的名號,也知道我的背景,我便是血衣幫的人,你想要銀子,寶馬,女人,武功秘籍,馬某人定當發動我幫派的兄弟,為你去辦。”

可年輕人搖了搖頭,“那倒也不必,小弟想要的只有一樣東西。”

馬六爺驚異道,“那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我想要加入血衣幫。”

年輕人的話剛一脫口,馬六爺便是一驚,他忙問道,“婁賢弟,你也知道我們血衣幫幹的是殺人越貨的買賣,你可真的要加入血衣幫?”

年輕人拍了拍馬六爺的肩,“我是個直爽的人,也不跟馬六哥你打啞謎,我知道血衣幫是武林中的第一黑幫,如果我加入了血衣幫,難道還愁沒有銀子,寶馬,女人嗎?”

馬六爺雖然知道這是句實話,可也還是被嚇了一跳,“婁賢弟,這,這你的本事我是見識過了,以你的能力,加入血衣幫後也定會飛黃騰達,可拉人入幫的資格我卻是沒有的,畢竟一切都需要我大哥說了算。”

年輕人指了指地上金眼鷹的屍體,“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馬六爺頓時驚訝的無話可說。

年輕人笑著道,“我也不會為難馬六哥的,你只需要給我引薦給血衣幫的文幫主,替我說說好話,我有信心能夠讓他同意的。”

此刻的馬六爺,難道還有什麼可以說的嗎?

幾個時辰之後,他們便來到了血衣幫的總部。

血衣幫的威名雖然大,可他們的總部卻是在一片無人的深山中,可每到夜晚,血衣幫的兇徒們便會聚在一起,飲酒取樂。

當血衣幫的兇徒們看見馬六爺時,都是客套的鞠躬行禮,但當他們看見他身後跟著的年輕人時,他們的表情卻難看了起來。

文大爺的規矩之一便是不準帶陌生人上山,這也是血衣幫可以無法無天這麼久的一個重要原因。

可顯然,馬六爺作為文大爺的結拜兄弟已經打破了這個規矩。

那麼自然的,現在文大爺的表情更難看。

文大爺大概四十多歲,他看上去斯文的很,當你第一眼看他絕對會認為他是個閒賦的大官,而實際上,他卻是江湖之中最大匪幫的頭領。

沒人知道他的來歷,也沒人清楚他的武功,人們知道的就是文大爺有著鐵一般的手腕,他絕不會允許有任何人違背他的意思,甚至是他的結拜兄弟也不行。

馬六爺知道大哥的脾氣,可那個面帶微笑的年輕人他同樣惹不起。

所以他只好笑著向文大爺賠罪,可文大爺見到他們的第一瞬間,就讓手下把他們架了起來。

“大哥,大哥,你這是什麼意思?”馬六爺驚慌的說道。

文大爺的臉上立刻露出一絲狠意,“馬老六,你應該知道我的規矩。”

馬六爺連連道,“大哥,這,你相信我,這位婁兄弟絕對是可以相信的人,他親自救了我,難道還會有假?”

文大爺一個巴掌扇了過去,“廢物,你應該知道現在官府追查的緊,難道你就沒有想過他是內奸?”

“可,可他殺死了金眼鷹,我親眼看見的!”

在場所有的兄弟一時間全都驚住了,他們知道金眼鷹三個字代表的是什麼。

文大爺聽了這句話,臉上的神色微微變了變,他看向年輕人,卻發現同是被綁縛,可年輕人卻沒有一絲的驚慌。

文大爺轉向馬六爺,“金眼鷹,他殺的?你難道不動腦子想一想,憑這麼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他能殺得了金眼鷹?”

“可,可我是親眼所見。”

“放屁!你見過金眼鷹本人嗎?啊?難道你就沒有想過這是他們設下的計?”

文大爺已經氣得七竅生煙,他知道金眼鷹的厲害,連他自己本人遇見金眼鷹也未免需要忌憚幾分,難道這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就能殺了金眼鷹?

可此時此刻,那個年輕人突然開了口:

“你就是文大爺?”

文大爺立刻轉向了年輕人,“怎麼?計謀被識破了,感到丟人了?”

年輕人突然大笑起來,“計謀?我本以為文大爺是個有膽有謀的梟雄,沒想到竟也是這樣的膽小怕事!”

文大爺頓時咬緊牙齒,他一步一步走到年輕人身邊,說道,“你,似乎不害怕?”

“怕?有什麼值得我怕的?”

文大爺不禁一驚,他知道這個年輕人是真的不怕。

“他媽的,爺爺我今天先要你一隻眼睛。”

只見文大爺撿起身邊人腰間的匕首,直向年輕人的左眼刺去!

但不知為何,當文大爺的匕首刀尖剛剛要觸碰到年輕人的眼睛時,他卻停住了。

而他在那一瞬間,已經驚得呆若木雞。

因為那年輕人,根本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你,你,好,好膽色!”

文大爺突然大笑起來,他端起桌上的酒碗,遞給了年輕人。

“喝!”

年輕人也不答話,叼起酒碗就喝了個精光。

文大爺笑了笑,“不錯,不錯,我竟有些欣賞你了,若不是你是個捕快,恐怕我還真的要跟你拜個把子。”

年輕人搖搖頭道,“文大爺,難道你現在還認為我是捕快?”

“不錯,雖然你的膽子很大,不過,你不可能殺死金眼鷹。”

年輕人狂笑道,“不,你錯了,我不可能是捕快。”

“憑什麼?你能證明?”

可文大爺的話還沒有說出來,令他膽寒的一幕便出現了。

只見那年輕人只是一抖,那幾個束縛他的壯漢便像小孩子般跌得滿地打滾,而在那一瞬間,年輕人手中的鋼釘便出現在了文大爺的眼前。

而那根鋼釘離他的咽喉只有一根頭發絲的距離。

年輕人看著他的表情,大笑著將手緩緩移開,道,“明白了嗎?如果我是捕快,你的命早就沒了。”

文大爺一時間的情緒異常複雜,他根本不知應該說些什麼。

而突然間,遠處跑過來一個小嘍囉。

“報告文大爺,金眼鷹被人殺死了!”

文大爺的驚異又加重了幾分,“什麼?你說的是真的?”

“是,千真萬確,衙門上已經掛滿了白布,經過小的的探聽,敢肯定金眼鷹死了。”

“那,是誰殺了他?”

嘍囉拱手道,“是,是個不知名的年輕人,我看過緝捕他的畫像……”

突然那個嘍囉的餘光瞟到了那個姓婁的年輕人身上,我的表情立刻變得驚恐萬分。

“是,是他?”

文大爺已經呆在了原地,他只看見那個年輕人站在那本屬於他的那被人仰望的高臺上。

他正迎著所有血衣幫匪徒的歡呼聲,揮了揮他的手。

他也露出了喜悅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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