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插八復仇者們

馬車飛快的從樹林中穿過,彷彿是一把無情的利劍。

而車上同樣坐著一個無情的人。

首領撩起馬車上遮擋著的布,看了看灰濛濛的天空。

這條路似乎漫長的像沒有盡頭一樣,他不禁揉了揉太陽穴,在這短短的幾天之中,他彷彿像是老了十幾歲。

窗外的風景像定格的照片一樣一幕幕飄過,吹來的勁風只讓他不住的頭痛,他知道自己留不住這片寧靜的風景,也同樣留不住那些過去的時光。

他想起了六年前,那時候一切都還很美好。

當他斬下那個惡紳的頭,將他的血滴撒在那一片潔白的崑崙山上時,他只感覺自己的人生從那一刻開始,就有了意義。

每個人小的時候都會有願望,但大多數都隨著身心的成長與現實的打擊下,漸漸隨風飄散了。但他是幸運的,在年少時,他的夢想就是當捕快,而他也真的成為了一名捕快。

他出身在一個酷吏統治的小鎮,當時在他幼小的心靈中,他便立下了一個誓言,那就是一定要成為一個為民除害的捕快,將這世上的一切不平等都掃除。

可但他真的成為了一名捕快,他才明白了自己的幼稚。

官官相護,這是歷朝歷代一個不變的真理,而他既然已經踏入了這個圈子,就不可能逃出這個規律。

他本以為是自己的級別不夠高,可當他拼盡全力提升了官職後,他才發現越到高處,你所受到的限制便越多。

於是他做了一個絕定,既然惡人是這個世上的法律所不能制裁的,那他就靠自己的雙手來制裁他們。

所以,就有了崑崙山上那座通天的高樓。

他選了月亮作為朧月樓的象徵,因為月亮本就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純潔的東西。

可他不知道的是,月亮不止有陰晴圓缺,還有月食與黑斑。

可隨著朧月樓的人一天天變多,他卻發現朧月樓在不知不覺中又變了質。因為人的貪婪,是無法被抑制的。

他發現自己手下的兄弟們開始為了金錢,不惜殺死那些本就是處在危難中的人,可他作為一名首領,他真的不願下手。

那麼大的組織,需要靠錢維持,在理想與現實的面前,理想總是脆弱不堪的。

於是他勸解著自己,或許為了遠大的理想,需要作出些犧牲?或許是因為他的高傲,他不想承認自己的錯誤?可實際上,他只是不願把屠刀對準那些曾經自己的兄弟。

因為朧月樓的隱秘性,他不能簡簡單單的就把一個人給踢出去,對於那些可能洩露秘密的人,他只能靠一份名單來制約他們。這或許就是這個冷血的殺手對兄弟最後的仁慈。

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的仁慈沒有換來兄弟的理解,反而讓他們把反抗的利劍舉到他的頭上。

直到現在,他還是會回憶起嶽虎陽踏上崑崙山的那一天,當他們摧毀了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的帝國,又站在那最高的上層耀武揚威的時候,他當時只想死。

可他還是忍了下去,而且還在那片血與火的海洋中重生了。

但他並沒有忘記那深入骨髓的仇恨,能讓他堅持下去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復仇。

可為了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他付出的實在是太多了。

為了重建朧月樓,他不得不委曲求全於那個背後的人,作為一個生性高傲的人,這幾乎讓他難以忍受,可他還是忍了下來,因為一切都只是為了他的目標。

復仇!

可為什麼,每當自己舉起那殺死背叛者的鐵花時,他的心都會痛呢?

這個問題,誰也不知道答案,更沒人能夠告訴他。

想到這裡,他不禁咳了起來,而這陣咳嗦也驚醒了他旁邊的孩子。

那個同樣被至親背叛的孩子。

孩子從睡夢中醒來,竟發現自己的傷口不再痛了,他低頭一看,自己那難以啟齒的患處已經被敷上了傷藥。

首領發現了醒來的孩子,稍稍收斂了些悲哀的神情,又變成了那副沉默的樣子。

可孩子醒來的第一句話卻幾乎想讓他哭出來。

“叔叔,我爹呢?”

可他現在也只能冷冷的回答道,“不需要再找你爹了,他已經死了。”

他很想把男人跟鄭老闆那噁心的勾當告訴孩子,可他還是忍住了。

既然這世界已經太過淒涼,他又何必雪上加霜呢?

孩子是個聰明的孩子,他或許已經知道了些什麼,他不僅沒有害怕,反而表現的很鎮定。

因為孩子那一次吃的並不多,所以迷藥的效力也並不是很強,所以他在那片黑暗的幻夢中已經聽到了父親的話。

可實際上,他並沒有多少痛苦,因為在那一瞬間他已經完全明白了,自己只不過是父親的工具罷了。

那麼,他就只有順從了。因為他知道只有順從,才可以活下去。

但可能這份順從已經是他在無數次壓迫中養成的習慣,已經根本改不過來了。

“你有兩個選擇,第一,我會把你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以後你能不能活下去就全看你自己,第二,跟我走,但你要為我工作,因為我從不養閒人。”

孩子聽了首領的話,一時間竟也回答不上來。

首領沒有看他,繼續道,“你可以不用著急回答,不過我也不會給你太多時間考慮。”

“叔叔,你想聽個小曲嗎?”

孩子竟突然笑了出來,首領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可孩子已經唱了出來。

孩子知道,現在唯一能讓自己活下去的人,可能就只有這個帶著面具的人,所以他也盡力的想要討好他,而自己能做的,或許就只有唱戲了。

孩子輕輕的唱了出來,在失去他的一部分後,他的聲音果然變得甜美多了。

這是一曲哀傷的歌,似乎連四周的樹葉也隨著他的歌聲慢慢凋落。

首領不知為何,突然想要哭出來,是否自己真的同樣悲哀呢?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復仇。

而也許當一切都結束後,他可以迴歸自己的生活,真真正正的做一個捕快?

他靜靜的看向窗外,輕輕的閉上了眼,讓自己完全沉浸到了這哀傷的樂曲之中。

或許生活真的很悲慘,可幸好他還足夠堅強。

歌聲飄了一路,終於跟馬車一起停留在了一個小木屋前。

首領搖了搖頭,對孩子道,“時間到了,你可以選了。”

孩子沒有說話,只是甜甜的笑著。

首領一時間竟完全不敢看著那雙眼睛,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面具,扣在了孩子的臉上。

“把這個戴上,你要是不戴被人殺了,可跟我沒有關係。”

說罷,他已經下了馬車。

而孩子在面具下看著那副並不高大的身軀,卻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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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的身體不由自主的跟著他下了馬車,並走到了木屋前。首領輕輕的叩響了木門,過了一會兒,門才漸漸的開啟。

裡面出來的竟然是一個同樣戴著面具的少年,他見到首領,深深的鞠了一躬。

“首領,您回來了。”

首領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他看了看這間不大的木屋,一時間五味雜陳。

從前的他住的,可是崑崙山的頂點,現在他卻只能委屈在這片潮溼樹林裡的破木屋。

可他也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拉著孩子的胳膊,把他拉進了屋。

孩子剛一進屋,便被嚇到了,他沒有想過這間不大的木屋裡,居然住著這麼多人。

正中間的桌子上,坐著一個酣睡的彪形大漢,他的身軀想一座大山一樣,孩子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而另一邊坐著一個佝僂的人,在大漢的映襯下顯得更加渺小,可卻看不清他的臉,因為他也戴著面具,但看樣子應該是個老婆婆。

那個老婆婆一見孩子,便笑著走了上去,捏了捏孩子的臉,笑道:

“多好的孩子,你應該很好吃吧。”

孩子一下大驚,連連後退幾步,可卻發現身後還有一雙眼睛死死的盯住他。

他猛地回頭一看,卻發現一張倒著的臉!

不,不是倒著的臉,那是一個倒著的人,整個人都好像是懸浮在了空中,孩子不禁嚇的大叫,可卻突然發現那個人不是漂浮著的,而是被一根極細的繩子倒著掛在了房梁上。

可那樣細的一根線,怎麼可能掛的住人,孩子一下子鑽進了首領的懷中,不敢回頭。

那個剛才開門的少年看見他這副樣子,不禁笑得打起了滾,一下子將自己兜裡的三顆骰子給笑了出來。

首領輕輕咳了兩聲,“算了,別胡鬧了,這孩子是我撿回來的,我看他還算是了練武的料,就把他帶回來了。”

他拍了拍孩子的肩,又走到大漢的旁邊將他拍醒,大漢剛從睡夢中驚醒,憤怒的像頭餓瘋了的獅子,可看見拍他的人是首領,便又低下頭不敢說話了。

首領向那個老婦問道,“‘劍’呢?”

老婦搖搖頭,“誰知道,說不定又去哪裡練劍去了。”

首領嘆了口氣,撿了張椅子坐了下來,把孩子拉倒自己的身邊道,“小子,你也看見了,我們就是這樣的一群怪物,你現在還願意留下?”

驚訝的是孩子沒有一點遲疑,“我願意。”

首領輕輕笑了兩聲,“那好,從今往後,你不許叫我叔叔,要叫我首領明白了嗎?”

“是,首領。”

首領看了看這個聰明的孩子,卻不知哪裡來了一絲傷感,“那麼,作為你的首領,我讓你幹什麼,你就得幹什麼,明白嗎?”

“明白,首領。”

可孩子的話音未落,卻感受到了手指上的一陣劇痛,自己的手竟突然被首領用針刺了一個小口。

首領也給自己刺了一下,他用自己的傷口緊緊貼住了孩子手上的傷口,讓兩人的血液完全混在了一起。

可孩子沒有感到恐懼,在那一瞬間,他只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暖。

首領點了點頭,道,“拿好,以後你就是我們的人了。”他將一塊絲帕扔給了孩子。孩子結果絲帕一看。那竟然是一塊漆黑的,繡著殘月的絲帕。

首領看著孩子欣喜的表情,嘆了口氣,指了指那個山一樣高的大漢,“我給你介紹一下我們的成員,他的代號叫‘戮’。”

大漢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他向來不在意首領想幹什麼,對於他而言,加入朧月樓的目的就是殺人,而跟著首領,就一直會有人殺。

首領又指了指他旁邊的老婦,“她叫‘嫗’。”

老婦笑了笑,握了握孩子的手。

她喜歡孩子,因為她沒有孩子。

老婦其實就是當年江湖聞名的“風鈴老太”,其實以她的武功與名聲,她根本不需要加入朧月樓,她之所以加入朧月樓的原因,只不過是為了償還首領的恩情。

看著她現在的老態,誰也不會想到她在當年也是一個多情的女人。當年的她也不叫風鈴老太,而叫風鈴女俠。

風鈴女俠,簪花秀子,本是江湖上最讓人豔羨的俠侶,可就在那一天,簪花秀子突然被一群不知身份的人暗算,丟下了他的妻子,撒手人寰。

而找出那些兇手,並為她復仇的人,就是首領。這份恩情,值得她用一輩子的忠誠來償還。

首領轉過身,指向那個倒吊的人,“他叫‘線’。”

“線”沒有什麼別的名字,他就叫“線”,也是首領最開始的兄弟之一,很久之前,他身中蜀中唐門的暗器劇毒,幾乎一命嗚呼,是首領曾經為他盜取解藥,才換回他一條性命。

這也值得他用一輩子的忠誠來還。

首領剛想指那個帶著骰子的少年,少年卻已經先開了口:

“我叫‘賭’,以後你便是我的兄弟了。”

他走上前緊緊握住孩子的手,不停的笑。

“賭”其實也是個苦命的孩子,他無父無母,從小生在賭場,給人家當打雜的,自幼便學會了一身的賭技,在那樣魚龍混雜的汙濁之地,他的心靈卻未受沾染,對於那群拿著剝削百姓的銀錢拿來賭博取樂的惡徒,他向來最為憎恨。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失手殺死了一個有名的大官,一路逃亡的顛沛流離之中,他遇到了同樣仇恨黑暗的首領。

那麼,他也就是首領最忠誠的手。

首領笑了笑,“還有一個,哦,你來的正是時候。”門突然開了,從外面走過來一個不戴面具的人,這讓孩子吃了一驚,因為這一屋子的都是帶著面具的。

可那人不僅不戴面具,他的腰間還別著一柄劍,一柄極細極長的劍。

“他叫‘劍’,你不要學他,面具是必須要戴的。”

“劍”沒有理會,只是直直的走到桌上,解開身上的酒囊,大飲起來。

首領介紹完了所有人,突然看向了孩子。

“所以,我該叫你什麼?”

孩子想都沒想,就說出那個名字。

“‘伶’,可以嗎?”

但不知為何,這個名字剛剛被他說出口,所有人便都驚訝的叫出了聲。

孩子一下愣了,他擺手道,“我,我可以換的。”

“不,你就叫‘伶’。”首領搖了搖頭。

雖然這個名字會讓他回憶起那個曾經的叛徒,可這樣卻說不定是一件好事。

這樣會讓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過去的叛徒!

“‘嫗’,這個孩子就交給你了,你要好好教他武功,明白嗎?”首領繼續道。

“嫗”笑了笑,可卻又道,“首領,你的武功可比老身強多了,你不親自教他?”

首領擺了擺手,“不,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突然站起了身,想要往門外走去。

孩子,不,“伶”一把拉住了他,“首領,你,你要去哪?”

首領笑了笑,“我說了,我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他突然向屋內道,“如果那個僱主找來,叫他不必找我,直接找你們便好。”

說罷,首領便直接出了門,像極了飄灑的春花一般。

“伶”一下子愣了,他很想說點什麼,可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但突然間,首領猛地回過了頭,向“伶”道:

“記住,你既然是我們的人,那你就永遠都不比別人缺點什麼,你是完美的。”

沒人明白首領的意思,可孩子卻心知肚明。

那一瞬間,孩子突然淚如泉湧,淚水順著他的面具流進了他的嘴唇裡。

自己,還是完美的。

他已經明白了首領的意思,他的心中也做了一個決定。

那就是自己要為了首領,永遠的完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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