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姥姥個爪啊等等等!

秦小樂已經忍不住在內心咆哮起來!

隋三爺身子靜止成了幾乎沒有呼吸的雕塑。

窗外被暴雨浸軟的草坪上,交疊橫陳著的每一具屍體,他都知道他們的名字,知道他們家裡父母高堂,兄弟妻兒。

他一拳一腳闖出來的盤面勢力,並不是那些不會喘氣的磚瓦木片,而正是這些水裡火裡追隨信任著他的兄弟們啊!

二十年苦心孤詣......一瞬間......

全沒了。

隋三爺把心橫了下來,今天已然是個不死不休的局面,他也就不必再假裝客氣了。

他臉色鐵青的轉向譚副官,“今天軍爺誠心實意留我們,我們爺倆也不打算走了,和院子裡頭那些個兄弟們就個伴兒,十八年後,還是一條漢子!只是明人不說暗話,是不是也該讓我們做個明白鬼,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軍爺難不成就是為了取樂,才拿著我們滿門逗悶子不當人?”

譚副官卻只是把關注點放在了秦小樂身上,疑惑的看著他。

一個女人的驚聲尖叫響了起來,她用花帕子掩著嘴,一路小碎步,緊貼著牆皮,變了調的聲音不住抽泣,身體倒退著從門口跌進來,猛的一回身,又看見了裡頭和自己面對面的屍體,花容失色的就要跪爬向譚副官。

卻被後頭一雙手拎住了衣領子。

崗芝懷裡抱著個包袱,轄制著譚小媽,盯著屋裡的眾人。

外頭的火拼,雖然讓隋三爺手底下的兄弟全部陣亡了,可譚家戍衛的兵丁也在混亂中傷了大半。

趁著混亂鬆散的間隙,崗芝就挾持著這個女人,從角門摸了進來。

“你這女人!”隋三爺站起身,咬牙切齒的罵了一句,可眼神中又與剛才看淡了生死不同,憤恨的死死盯著崗芝,不住的使著眼色,後來乾脆親自上手,一把強行扯開了崗芝,向後一搡,罵道:“頭髮長見識短的娘們,裹得什麼亂?還不他媽的趕快給我滾出去!”

這裡手一鬆,譚小媽出溜到地上,矮著身子沒頭沒腦的就爬出去,一抬頭對上了全身是血的秦小樂,嚇得慌忙調頭,又一抬頭,瞧見了死不瞑目的譚老頭,多重刺激之下,喉嚨裡梗了一下,眼睛一翻,就暈了過去。

崗芝抬起頭,眼神柔軟的看著隋三爺,抬手在他黝黑的臉上輕輕摸了一下,“這就是命,躲也躲不掉的,你幫我瞞了這些年,我也知足了,從沒想著還能瞞過一輩子去,我牽連了這麼些人,絕不能在牽連你和小樂了!”

她面色冷峻起來,咬著嘴唇向旁邊撥開隋三爺,直面譚副官,“你們掘地三尺的翻騰了這麼些年,不就是為了找我嗎?別費那些功夫了,帶我去見肖虎,我當面跟她說!”

“你瞎說什麼!”隋三爺是真的急眼了,一巴掌朝著崗芝扇過去。

揮在空中的胳膊,被人死死的鉗住,他一回頭,卻發現譚副官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上前來,眼神疑惑的在崗芝面孔上打量著,狐疑的問:“你是......難道......”

崗芝沒反應過來,難道對方這麼大費周章,竟然不是衝著那件秘密?

隋三爺心中一驚,顧不及別的,空出的一隻手用盡全力向外一推崗芝,回首便猝然亮出虛握在掌心中的軟刀片,趁其不備,狠絕的劃向了譚副官頸側的動脈!

譚副官被崗芝牽扯著注意力,稍一遲疑,脖頸兒剛隨身體偏轉開一個微小的幅度,就叫那薄如蟬翼的刀片抹中了要害,刃入三分,肉眼可見的一條細痕頃刻間顯現了出來。

隋三爺眼看得手,原本心下一鬆,可那本該汩汩噴湧而出的鮮血淋漓的場面,卻並未如預期中出現,只見那傷口在凝滯的暗黑腐血中,居然由裡面緩緩蛹動出幾條肥碩飽滿的白色蛆蟲來。

不過片刻,蛆蟲越聚越多,竟在那傷口處,團聚成一個拳頭大小的瘤包,讓人驚悚之下,忍不住反胃作嘔!

隋三爺大駭,一邊驚懼的瞪著譚副官,一邊大力的扯著崗芝往後退了幾步。

崗芝也沒有想到會乍然看見這樣不堪入目的場面,被拉扯的一個踉蹌,手臂一鬆,只把一直抱在懷裡的包袱跌在了地上。

軟布散開,露出裡面那只她用了二十年的撲蝶白瓷枕頭。

只是瓷片不經摔打,落地震碎了一個角兒,裡頭忽閃泛亮的光暈便迫不及待的探出頭來。

秦小樂手底下微動,不著痕跡的將一塊兒碎瓷片兒抓進了手裡。

瓷枕落地,崗芝下意識的掙巴著彎腰去撿。

隋三爺身子順著慣性還在往外頭撤,眼看著已經閃到了門邊,可半邊身子還沒出去,突然迅雷不及掩耳的被一股強力頂衝,從門口處倒著向後飛出去,背脊狠狠的砸在屋子最裡面的牆面上,不偏不倚的被固定在了半空中。

股股白絲將他的身體迅速裹纏成了一個密密匝匝的繭蛹,唯有半張臉露在外面,卻漸漸由白轉黑,叢叢短粗的黑毛覆面,眼珠瑩瑩如紅豆——徹底暴露了鼠相!

誰能想到堂堂威震南城的隋三爺,居然是個精怪,本家居然還是個灰皮的耗子!

吐絲中斷,門外爬進一隻茶几大小的黑蜘蛛來,帶著鉤刺的多足牢牢把持著門口,烏黑圓滾的胸腹上點點花白的紋路,只是上頭,卻頂著一張變了形的女人的臉。

秦小樂看得清楚,這讓人毛骨悚然的怪物,分明就是在總務廳裡見過的譚太太!

崗芝是鼓足了勇氣來的,原本想著豁出去自己一個,總能解脫出其他人去,可此刻的情形與她盤算的大相徑庭,眼淚忍不住模糊了雙眼,不管不顧的衝到牆邊,抬手去夠隋三爺,只是蛛絲黏綿堅韌,難以解除,只能哭著不住的喚著隋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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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副官脖頸兒處的傷口,被越來越多的蛆蟲拱竄,頭顱漸漸偏斜成了一個詭異的角度,一側的耳朵幾乎完全貼在了肩膀上,而另一側的肩臂,則鬆垮的乾癟了下去,幾乎連抬也抬不起來了。

老姨兒的哭聲太過悲愴,在不大的屋子裡環繞。

秦小樂臉腫成了豬頭,癰腫糊到了嗓子眼兒,緩了這麼長時間,終於能變調的開口,“那譚老頭說你掉到山澗地下,腸子肚子都摔出來了,呵,別說,就你這身子,要說死了十年,一點兒也不屈啊!”

他啐了一口血吐沫,挑釁的說道:“我換位思考了一下哈,要是我被裝在這麼個身子裡,肯定也得琢磨著給自己換個硬朗些的‘容器’待待啊?難不成你是選了自己的小舅子?難不成沒成功,還被那兩個同伴發現了破綻,於是按照你眼下這麼個路數,來個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全宰乾淨了滅口?”

譚副官不僅頸側,此刻連眼窩子裡也爬出了一條多足的長蟲,剛一張嘴,似乎要回應秦小樂的話,卻自嘴裡吐出了一團白花花的蛆蟲。

他的一身白色便裝,已經像面招風的斗篷似的掛在了身上,肢體乾癟,周遭滿地都是跌落的蟲體。

秦小樂又朝著譚太太望過去,只是那張被拉扯變形的女人臉,再沒了總務廳裡的端莊倨傲。

“你也是個不挑揀的哈,就這麼個活死人,值得你這麼難捨難離的,嗯?你和你弟弟到底是不是一窩的啊?瞧我這話問的,肯定不是了,汪深是個倒黴催的,還當自己的姐姐嫁了個位高權重的姐夫,能讓自己跟著享福呢,誰知道老瓶子讓人家裝了新酒,自己還成了被覬覦的物件,說起來,你們這對狗男女的心還真是黑的......呸呸,我怎麼能這麼埋汰狗呢?甭管是個什麼物種,是人,是精怪,是畜生,只要沒有壞心害過旁人、害過同類,就都比你們強千倍、萬倍!那話怎麼說的來著,有一天,你們倆要是被釘在恥辱柱上,那他媽的就是恥辱柱的恥辱!”

譚太太的臉上閃過奔騰的怒火,難以忍受被這麼個卑微蜷地的小子數落辱罵,挪動著幾條毛腿,衝到秦小樂身前,張開嘴,就朝著他而來!

譚副官只剩一副空癟的骨架子,肢體已經不受控制了,卻還是努著勁兒喊了一聲,“別!”

可天下的女人大概羞惱起來,都有些不計後果的任性。

譚太太即便本家是個蜘蛛,也並不妨礙她使小性子。

她對“丈夫”的喝止充耳不聞,徑直朝著秦小樂咬下來!

近一點兒......再近一點兒......秦小樂瞳孔巨震,在最後的片刻,居然還迎合著對方,主動挺起了胸膛!

不成功便成仁......

時間靜止了一般,譚太太那聳人的詭臉堪堪定格在了秦小樂眼前,一簇白光卻衝體而出,帶著她的形貌,不住的扭曲掙扎,被吸入了秦小樂胸前那染了血色的黑色荷包裡。

秦小樂束手的繩子,早已經被他用瓷片暗自割開,此刻不再猶豫,踉蹌著爬起身,全身支離破碎的衣物下,是數不清的累累傷痕,有些剛剛凝血,叫他這麼一動,又重新破裂開。

但疼痛已經顧不上了。

他繞開令人作嘔的活死人,衝向乾爹和老姨兒。

乾爹已經叫蛛絲勒的閉了氣,老姨兒瘋魔了似的一直撕撥著那層層纏裹禁錮。

秦小樂去拽老姨兒,可根本拽不開,只能加入進來,一起摘著乾爹周身的纏裹。

在他們身後,空架子一般的譚副官轟然倒地。

秦小樂一愣,回頭顧望——譚副官不是精怪,否則自己這招兒不會對他毫無用處,可他此刻又魂歸了何處,自己還是毫無頭緒,只是現在不是尋思這些的時候,還是先解救出乾爹來,才是正事......

隨著譚副官的倒地,原本清淨無聲的窗外院子裡,卻開始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秦小樂心中不安,猶豫了一下,還是跑到窗前,謹慎的向外看了一眼......

院牆上,幾個之前火拼時倖存的兵丁,都被譚太太用蛛絲如法炮製的“釘”住了。

可院子內外中彈身死的那些隋家兄弟們,卻一個個骨節“咔嚓”作響,提線的木偶一般,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自頭部起牽引著,傀儡般僵直的站了起來,反轉著身子,頭顱旋過一百八十度,朝著脊背,漫無目的的緩緩動了起來。

這......這他見過!

就在嘎子山,什麼雪謎城,那些肖虎的陰軍......

秦小樂汗毛都炸起來了。

眼下危機一點兒也沒有解除,反而越演越烈了!

他返身去扳老姨兒的身子,“快!快走!外頭不好了!”

崗芝像是被魘著了一般,十指間叫蛛絲割得血跡斑斑,卻仍然執拗的撕扯著,“我對不住隋三,都是為了我,躲躲藏藏了這麼些年,過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天像樣的日子也沒過上......”

她不知觸動了什麼傷心事,帶血的手指順著自己的髮際線一撕扯,硬生生扯下外頭的一張臉皮來!

真臉和假臉天長日久的貼合在一起,早已經共生共融了,眼下叫這麼暴力的掀開,不僅假臉被撕的斑駁,真臉上也被拉扯出好些細碎的傷口。

可即便這樣,仍然能看見底下那張假臉上,是與秦小樂二十年來所熟知的崗芝老姨兒的模樣,截然不同的!

在那張真臉上,居然大半的皮膚,都是被燒燬了的凹凸不同的赤紅色斑痕。

秦小樂四肢無力,周身發虛,粗喘著不由向後退了幾步......

他怔怔的環顧了一下周遭......屋裡屋外,這到底都他媽的是些什麼呀!

到底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他的認知壁壘被突破,那些曾經堅定不移的信仰迅速坍塌,一堵巍峨聳立、堅不可摧的牆,在他眼前轟然碎裂......

如果一切都不是真實的,那他所有徒勞的掙脫與救贖還有什麼意義?

一個身體變形僵直的“屍體”,歪打正著的從外面遊蕩進來,茫然的臉龐順著氣味微微停頓。

地上暈倒的譚小媽嚶嚀一聲,醒了過來,支著地板抬起頭來。

“別......”秦小樂還未來得及提醒,譚小媽的臉上,已經被撲過來的怪物生生撕扯下一塊肉,喉間噴血不止,身子一軟,徹底成了對方的“食物”。

那陰軍的大名,一向是只聞其名,未見其真容。

如今再說這些被豢養的陰軍,是如何破敵數倍於己方,為肖虎守得這延平城固若金湯的,他總算是親眼目睹領教了。

可若是再進來一兩個,那自己和老姨兒恐怕也難逃“盤中餐”的命運了!

秦小樂孩子氣的抓起老姨兒的一隻手,那上頭是自幼時起就熟悉的氣味和溫度......他眼眶一潤......無論對方外表變化成什麼樣,可他堅信內裡,還是那個對他關愛體貼的老姨兒啊!

絕不能全折在這兒!

他從脖子上解下那個黑荷包,踮著腳,朝著乾爹的印堂處一貼!

果不其然,一道白光便被收入其中。

崗芝也看見了,錯愕的去抓秦小樂的手,厲聲道:“你這是要幹什麼?你把你乾爹怎麼了?”

秦小樂兩手捧著老姨兒那張陌生的臉孔,哄孩子似的耐心說:“老姨兒,我是你親手養了這麼大的,你信不信我?”

崗芝眼角落下兩行清淚,顫抖的點了點頭。

秦小樂堅定的直視她的眼睛,快速說:“乾爹是精怪,和咱們不一樣,只要不被剜‘心’,再多上一段日子,也死不了的!我現在收了他的魂兒,兩下裡都安全了,等咱們逃出去,想個穩妥的法子,再回來搬挪他的肉身,行不行?你聽我說......”

那邊“嚯嚯”的兩聲,又有幾個遊屍晃了進來。

崗芝抬手緊緊的攥了一下那荷包,像是能感受到隋三的餘溫似的,淚眼婆娑的又看了一眼牆上的隋三爺,也不等秦小樂再說,拉起他的手,就朝外面跑去。

可剛到門前,又被堵了回來。

崗芝眼神終於恢復了清明,彎腰抄起地上的碎瓷枕,和秦小樂退到窗戶旁邊,直接從視窗翻了出去。

秦小樂還記得,在嘎子山,那些毫無思想的陰軍,只可平視,卻瞧不見頭頂上方的東西。

“上屋頂!”他朝著牆邊的花草架子一指。

老姨兒打頭陣,卻到底沒有年輕的時候身手輕便了,爬了幾次,也攀不上去。

秦小樂只得藉著老姨兒的力,先攀了上去,再趴在屋簷邊緣,探手去接老姨兒。

崗芝的指尖幾次碰到了秦小樂,可奈何身高的掣肘,就是夠不到。

“老姨兒,別急,我......”他突然想到,忙去脫自己身上碎布似的褂子,擰成條狀甩下去,“拉著這個,我拉你上來!”

崗芝這次倒是夠著了,可秦小樂平白在屋簷上,不吃力,四周也沒有個抓手,扯住了老姨兒,自己的身體就會順勢向下滑。

老姨兒身邊已經聚攏過來不少的遊屍,都腳步僵直的朝她撲了過來。

秦小樂心急如焚,眼看上屋頂是不能夠了,就乾脆屈腿準備跳下來。

崗芝養了這小子二十幾年,如何看不出他的意圖來。

她眼裡似是欣慰似是決然的閃了閃,高喊了一聲:“兒子!”

秦小樂一愣,動作隨之一頓。

崗芝順勢將懷裡的瓷枕扔了上來。

秦小樂下意識接住。

崗芝微微笑了一下,高聲道:“還沒稀罕夠呢,你就長大了,往後心疼你的人都不在了,自己學著顧著自己個兒吧,以前冷落你不為別的,就為著真有這麼一天,你也一定能活得下去啊。”

她說完,也不及秦小樂反應,便猝然轉身,朝著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只是幾乎幾息之間,就被合圍上來的遊屍們給撲倒,啃噬了起來。

“媽!”秦小樂撕心裂肺的呼喊了一聲,眼淚成串的滾落下來。

他倒著氣兒,幾乎快要無法呼吸,半晌全身顫抖著在瓦楞上跪了下來,朝著崗芝的方向狠狠的磕了三個響頭。

再不捨也得舍了,崗芝犧牲了自己,撈出他一條命來,他有什麼理由不掙巴著活下去?

從今往後,他已經不再僅僅是自己了,他肩上還託著乾爹,託著老姨兒,託著唐迆,託著隋家上百號兄弟,和他們的家人吶!

巨大的悲慟滅頂而來,他卻不能被擊垮,至少是不能在這個時候。

夜已經深了。

街上無人,連絲亮光也沒有,只有月亮掩在陰雲裡,每一步都是看不見前路的悲愴。

從此以後,他就是沒有家的人了。

沒有了老姨兒的家,只不過是幾根樑柱挑著一簷子瓦片。

那他又能往哪裡去呢?

漸漸的,他覺得自己也和遊屍無異了。

一日之間,驀然失去了所有......

不!不是所有!

唐迆還在等他收斂安葬,小銅錢和小地寶還在等著他的訊息!

還有......顏清歡......

他踉蹌的腳步像是忽然有了方向,對,他要去找顏清歡,問問他願不願意和自己離開延平城,帶著自己那兩個傻兄弟,出城上山當鬍子去,招兵買馬闖出一番事業,再殺回來,幹翻肖軍那一眾遭天殺的畜生,給自己的親人們報仇雪恨!

他身上帶著重傷,情緒又幾度大開大合,很快力有不逮,腳下絆了個蒜,狼狽的撲在了泥濘的水灘裡。

一輛汽車開了過來,車燈劈開暗夜,明晃晃的打在他臉上,驚起水灘裡滿載的斑斕。

他眯著眼睛勉強抬了抬頭,可逆著光影,什麼也看不清楚。

只聽見車裡一個陌生的聲音無波無瀾的說道:“帶走。”

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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