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嗶嗶嗶~說的什麼玩意!見死不救就是見死不救,哪嘰嘰歪歪那麼多話?”僥倖上岸的三兩人中走出一個強壯漢子,摩拳擦掌地走向楊朱,顯然想教訓他一頓。

楊朱對那個強壯漢子道:“你想打我?”

“廢話,不打你,難道還陪你玩?”

楊朱默不作聲,繼續垂釣著。

強壯漢子來到楊朱跟前,將滿是繭子的手掌捏成拳頭,抬手就往楊朱的面門砸去。可楊朱顯然不是任人欺辱的軟腳蝦,他手指一點,大河河內湧上一隻由水凝成的巨手。這水巨手將強壯漢子攫住並往大河中央拖去,而強壯漢子則在水巨手中拳打腳踢,卻怎麼也掙脫不了。

上善若水,水任方圓。

從古至今,還未曾聽聞過誰能將至柔之水用以拳腳功夫將它打殺的。

這個堪堪生境的漢子好不容易恢復的一身氣力又被洩入水中。

“噗通!”

楊朱收回法術,焉頭焉腦的漢子和一灘水團墜入大河中央。

楊朱不冷不熱,無喜無怒道:“你打我是緣因,你墜河是緣果,怨不得旁人。”

而瞧見這等玄異景象,河對岸不明真相的人們不再敢輕易渡船而過,他們都以為楊朱是周御書院設下的考官,用以觀察考驗渡河後人的品行,若是不合格則就會被重新丟回大河處。

一時間偌大寬闊的河面上竟再無人爭渡。

凡班對楊朱的誤會已經傳開,楊朱也不會古道熱腸地跑到河對岸為他們解釋,就繼續垂釣消磨時間以規避卦象上的血光之災。

可這時,他面前的大河河面上出現與莊休身下懸崖的雲海相似卻又完全不同的景象。

大河河面上颳起一陣大風,緊接著河面上空泛起滴水入湖面那樣的水漣漪,漣漪在楊朱頭頂散開並漸漸將他包裹。

另一頭莊休身下的雲海也是大同小異的異象,茫茫雲海如同燒開的沸水,波瀾澎湃,鼓起到極限的雲泡炸裂後,飄出陣陣白煙霧氣,同樣將莊休包裹。

兩人身前的異象持續一段時間後,都開始趨於平靜。

楊朱身前出現海市蜃樓樣的幻境,這幻境裡,只有莊休一人高高坐在雲端,其他地方都被白煙雲覆蓋,整片世界顯得白茫茫的一片。

莊休面前的沸騰雲海平靜後,也露出似真非真的幻境,幻境裡,楊朱一人坐在虛空中,身下和四周都空無一物,但莊休能隱隱聽到楊朱附近傳來的狂風呼嘯號叫的聲音。

莊休與楊朱二人透過異象,冷冷地望著彼此,一會後突然都伸出一隻手來,用他們二人特有的方式互相“打招呼”著。

一個豎中指,一個倒著大拇指。

兩人“親密”、“友善”的交流一陣後,感覺到異象傳來一陣吸力,這陣吸力對他們兩人的肉身並無影響,只針對他們的神魂。

二人起先排斥著這股吸力,但後來吸力越來越大,他們無力抵抗便只好順著吸力來到了異象內。

異象內,莊休騰雲駕霧,楊朱御風凌空,兩人面面相對,都一副驚訝無比的模樣。

對視一會後,莊休向開口問道:“你是人嗎?”

楊朱冷冷回道:“反正比你像人。”

聽到楊朱不友善的回答,莊休反而相信了楊朱的身份,畢竟一開口就能令自己渾身難受的人,獨楊朱一人。他向四周望了望,問道:“這裡是哪?”

楊朱沒有忽略莊休,反而將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說出,“這裡應該是‘神界’。”

“神界?”莊休大呼小叫道,他望著自己身邊白茫茫的雲霧和楊朱附近無形的風旋,怎麼也無法將這裡當做他腦海裡那仙氣縹緲的神界。他說道,“把這裡當神界是不是寒酸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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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朱知曉莊休誤會了,也不願解釋,只是將自己在古書上看到的對這種情況的解釋念出,“人神離體,散則化入人間萬物,稱‘忘我’,亦可稱為‘天人合一’,其功效......;人神離體,生聚入神界,亡聚入冥界,二者皆玄妙......”

莊休皺眉,他壓根聽不懂楊朱在說些什麼,“你能不能說人話?”

楊朱翻了個白眼,用通俗易懂的話再說道:“簡單來說,這是一樁機緣,因為你我二人同時在附近修道,於是潛藏在這裡的機緣感應到了我倆,就把我們拉入了這神界中,但因為機緣只有一份,所有我們需要競爭,勝者取走機緣,敗者無功而返。”

莊休聽明白後,問道:“怎麼個爭法?打架嗎?正好我很早就想打你了!”

楊朱擺出鄙夷的表情,說道:“只有蠻子才會整天想著打架。也不知道我怎麼會淪落到和你這樣的人奪機緣。”

莊休嘖了一聲,踩著雲海往前方走了幾步,四處尋找可以藏住東西的地方,然後不耐煩道:“機緣在哪?早些找到後,也可早些離開這裡。”

楊朱不屑地冷哼了一聲,盤腿坐下,靜待神界變化。

不知多久之後,莊休腳下的雲和楊

朱身下的風緩緩靠近,互相消融起來。

風把雲吹散,雲將風壓垮,風雲爭鬥的同時,神界下沉,楊朱和莊休踩在了大河的河面上,而他們中間還有那個被楊朱丟入河中拼命掙扎的強壯漢子。

楊朱和莊休同時將視線投到強壯漢子身上。

莊休皺了皺眉,抬手想用修為將強壯漢子撈出河面。可對面的楊朱卻以更蠻橫的修為將剛浮出水面的漢子重新壓回河面。

莊休當即怒道:“楊朱!”

楊朱卻是不作回應,反而加大修為,似乎打定了主意要這強壯漢子沉入水中。

“楊朱,你有毛病啊?”莊休也同樣加大修為,勉強與楊朱抗衡著,但漢子還是一絲一點地沉入水中。

“你還看不出來嗎?這就是我們的機緣之爭!”楊朱身後迸出一道藍色雷電向莊休打去。

莊休抽出一手,在他身前用修為凝聚出一個金色光盾。

楊朱的藍雷在金盾外炸裂,發出刺耳巨響,同時那粗如手臂的藍雷也被金盾向四周引導,成了“涓涓細流”的小電弧。

電弧匯入水中,讓漢子免費體驗了一次楊教授“科學”的雷電療法......

楊朱見藍雷被擋住後並不懊惱,趁著莊休分神之際,雙手猛然用力,令漢子沉入河面一大截。

漢子腰部已經沒入水中,若非他拼命往後仰頭,估計漢子一兩分鍾後就得溺死在這大河理了!

“楊朱!”

莊休大喝,一掌拍散楊朱射出的藍雷並質問道:“你這是在幹什麼?你想殺了他嗎?!”

楊朱搖頭,幽幽盯著莊休道:“不是我殺了他,是你!”

“胡說八道!現在明明是你要將這漢子沉入水中!”

楊朱笑道:“不是我要將這漢子沉入水中,而是你,是你莊休想要殺死他的!他是這場機緣的考驗,你不與我爭,將這樁機緣讓予我,那我也不必和這等小角色計較。可你一旦要和我爭奪這機緣,那麼我們兩人之間勢必要分出勝負,漢子便有了生死之爭。所以漢子死後,我只能算殺死他的‘刀子’,而你則是誘發漢子死因的‘持刀人’!!”

莊休皺眉,竟覺得楊朱的話極有道理,他開始意有鬆動,支撐漢子的修為不自覺地減少了幾分。

楊朱驟然增加修為,增大下壓之力,使漢子揚起的頭也沉入水中,此時河面上只能瞧見一抹隨水流晃動的黑髮和一連串咕嚕咕嚕的水氣泡。

莊休警醒,微微屈膝,三處黃庭迸出大量修為甚至連中黃庭的青牛和下黃庭的金龍都被逼出體外,發出牛哞和龍吟聲。

漢子被抬出水面,貪婪的大口地呼吸著空氣,然後吃力地歪頭,喊道:“那位醜一點的少俠,救我!”

莊休:“......”

莊休還特意回頭望了一眼,發現自己身後確實無人後,臉色變得不好看起來......

而另一邊的楊朱則捧腹大笑,拍案叫絕,甚至暫時鬆懈了壓制漢子的修為,他抹了抹眼角的笑淚,喘了好幾口氣才說道:“醜一點的少俠,人家向你求救呢!哈哈哈哈......”

莊休臉頰上的腮肌突了突,他本來想要按楊朱所說,放棄這樁機緣爭奪,這樣漢子也能安然無恙,可現在漢子卻給了楊朱這麼大的一個喜悅,莊休此刻是怒火中燒,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更見不得楊朱這小人得志的模樣,便打定了主意要與楊朱鬥個勝負出來!

遊走在莊休身邊的青牛和金龍感覺到了宿主的憤怒,它們齜牙咧嘴,張牙舞爪向楊朱低聲咆哮著。

莊休咬著壓根,喘著粗氣,雙手往空中一託,並喊道:“請你上天!”

漢子咻一聲沖天而起,直上雲霄,空中傳來漢子淒厲的叫聲。

楊朱見狀也不再玩笑,斂起笑容,神情肅穆,一條水桶粗的藍雷龍將他盤虯其中,它兩道剛勁曲繞的龍鬚激出兩道藍色雷弧將浮在神界空中的漢子給拖下,並狠狠砸入河面。

“醜一點......”漢子的求救聲未喊完便被劇烈的衝擊給砸暈了過去。

莊休瞥了一眼青牛和金龍,它們心領神會,沉入河水中想要將漢子馱出河面。楊朱同時也拍了拍身邊的藍雷龍,藍雷龍便依令飛出,盤踞在漢子的背後,電光噼啪響地向下壓。

三隻黃庭演化的奇獸開始較勁,當然它們消耗的都是各自宿主的修為。

漢子在水面浮浮沉沉,模樣頗為可憐,但雙方就是僵持著,也不見誰有很大的優勢或劣勢。

因此,楊朱與莊休二人同時想到了“攻心”

以言語擊垮敵人的意志,顯然是快速解決這場紛爭的好辦法。

楊朱先說道:“莊休,你怎麼不認輸?只要你認輸我願意發最兇惡的道誓,保證會放過這個又蠢又笨有沒有眼力的呆子!”

莊休回道:“為什麼你不願意鬆手?人們可以原諒刀子是因為它僅是一塊鐵石,沒有任何感情,所以人們不會責怪它,可你不同,你

是人,你有感情,你會思考,你!當不了‘刀子’!所以是楊朱你這個人殺了他,不是‘刀’殺了他!”

楊朱搖頭嘆氣,說道:“莊休你的眼界太狹隘!你就不好奇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漢子作為我們的機緣之爭,而不是一片樹葉,一段木頭或是其他的人?”

莊休沉默,他也覺得這裡面頗有蹊蹺。

楊朱屈身掬一捧水,將水灑在莊休面前。那些水滴沒有墜回河中,而是組成薄薄的一面水鏡,接著楊朱丟擲幾塊硃紅軟玉,軟玉化作紅液融入水鏡中。

楊朱一揮手,水鏡裡開始出現畫面,他為莊休解釋道:“這水鏡可以呈現這個呆子的過往,你不用懷疑它是否真實,如果它是假的,這樁機緣我當即認輸。”

莊休瞥了一眼楊朱,抬頭往水鏡望去。

水鏡畫面內的漢子大約只是七八歲,那時的他就已經比同齡孩子要強壯許多,並且身後還跟著一幫子穿開襠褲的小屁孩。他們耀武揚威,挨家挨戶地“勒索”同村的小屁孩,要求他們定時上供糖果,不然就要捱打。畫面裡有幾個孩子交不出糖果,就被以他為首的一幫人拳打腳踢,給圍毆了一頓。

看到這莊休皺眉,楊朱則手一揮,令水鏡的畫面切換,此時水鏡內漢子已經十二三歲了,他的個頭像是吃了豬飼料,塊頭幾乎與成年人沒有任何區別,連鬍子都已經爬滿了臉頰。

而這個漢子有了成人之力後,以前的小打小鬧開始變本加厲,由收取糖果變成了收取銀錢,小小年紀就跟著赤裸著上身,身上滿是刀斧傷痕的退役兵痞廝混,為惡一方。

水鏡上的一些行為不堪入目,甚至莊休心頭都升起了neng死漢子的念頭。

莊休低頭不願再看,楊朱卻喊道:“最後這一幕,你看後再做決定!”

莊休忍不住再抬頭望向水鏡。

水鏡裡的漢子已經十六七歲,而這件事情似乎就發生在幾個月前。

當時漢子所在的一個村子裡,周御書院派人前往招收學生,但因為地處偏僻,整個村子三年就一個名額。經過一番考核,村裡一個不算富裕,但也不算貧窮的人家孩子勾上了周御書院的報考條件。

這是喜事,村子的人都想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便殺雞宰豬慶賀,想要在這被選中的孩子前露露臉。

接著便是湊盤纏,因為去往周御書院的路途遙遠,一路上衣食住行都需要花銷。於是這家人賣雞賣牛,湊夠了盤纏。

然後這漢子便出現在這家人的大門前,堵著大門說是要一筆討喜錢,讓他也沾沾喜氣。對於他這樣的惡霸,這家人只好咬牙將家中最後的畜牧變賣,將銀錢送給他,他也算識趣,沒有過多糾纏。拿著這筆銀錢請他大哥,也就是那位兵痞喝酒,並在酒攤上提到那個被周御書院選中的孩子身上帶了許多盤纏。

於是,這位兵痞便動了心思。他在這位躊躇滿志的孩子出村後不久,在密林裡攔下了他,並搶奪了他的盤纏。至於那位孩子因不忍家中父母再為湊他的盤纏而典當家產,就猛地上前與兵痞搏鬥,想要奪回盤纏。

可一個讀書的文弱生哪會是身強體壯的兵痞的對手,兵痞三拳兩腳就將他打趴在地上,可他又拼命爬起,死死抱住兵痞的後背,兵痞也被折騰出火氣,鎖著文弱生的四肢就往林間的樹杆撞去。

一下,兩下,三下......

等兵痞清醒過來時,文弱生的五臟六腑早已被撞成一團漿糊,四肢無力地垂著,絕了生機。

兵痞往文弱書生的屍體上啐了一口唾沫,罵了句“短命鬼”,然後拿著文弱生的盤纏去逍遙快活了。而在這時,目睹了事情過往的漢子在兵痞走遠後,偷偷從文弱生的屍體上搜出周御書院的報考憑證。

因為這憑證只是代表報考的資格,所以周御書院並沒有將擁有憑證之人的身份記錄在冊,畢竟報考周御書院的人實在海量,不可能為還未透過入學考試的人耗費太多心血。

因此,這漢子順利的參加了周御書院的入學考試,並僥倖成為了凡班的學生。

水鏡碎裂,變回水珠重新落回河面。

楊朱靜靜望著莊休等他做出決定。

莊休僵在原地許久後,瞥了一眼還在河面上沉沉浮浮的漢子,心裡百感雜陳,滋味莫名。單純從道義上看,漢子不對,並且與那文弱生之死有間接的關係,更是在文弱生時候取走他的憑證,頂替參加周御書院的入學考試。

可換個角度一想,人不是他殺的,但他卻目睹了全過程,並且選擇了見死不救。

莊休知道自己曾經生活的地方也沒有哪條法律規定“見死不救”是犯罪,但從人道主義上看卻又是不提倡這樣的。

可莊休並不知道兵痞的心性如何,如果漢子知道出面勸阻無用,甚至兵痞連他也會一起打殺,那麼漢子在道義上都沒有錯了。

可要是漢子有能力勸阻,但心裡貪圖文弱生的那枚報考憑證,那麼漢子其心可誅,從道義上來看也是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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