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周眼中的混沌漸漸消退,重新變得清明起來,但部分毒性已經融入血肉骨髓,並不能服下解藥便立即恢復如初。

這毒來如山倒,毒去如抽絲,想要完全排出毒素,大概還需要莊周自己運功個三五天,才好行動自如。

“師弟,感覺如何?”孫臏關切地問道。

莊周的元氣不足以支撐他說話,就只是點點頭,算是回答了孫臏。

接著莊周將目光投向同在屋內的施夷光,眼神很是複雜,有不解、有憤怒、還有驚訝......

施夷光迎著莊周的目光不閃不避,一點也不心虛,也不覺得自己理虧,坦然相對,甚至還用說教的口氣道:“誰讓你一點心機都沒有?你以為外面的世界的人都跟你們山裡人一樣善良淳樸?別做夢了!今天我便是給你一個教訓,讓你明白這世道什麼叫‘防人之心不可無’!”

二師兄龐涓一巴掌打在施夷光的後腦勺上,罵道:“小丫頭片子,年紀沒多大,竟然還對我們師弟說三道四,指手畫腳。”

施夷光回頭,朝龐涓啐了一聲,也沒不敢再說話了。

“好了,都別鬧了。這位姑娘,你先說說你的名字,還有為什麼要去招賢館,若是你要去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我們寧願違背道誓也是不會隨你去的。”孫臏將莊周放躺回床上後,向施夷光說道。

“施夷光,除了名字外,其他一切無可奉告。”施夷光雙手疊在胸前,冷冰冰地說道。

“既然如此,那姑娘你就先回去吧。”孫臏開始下逐客令,但施夷光卻不願意離開,她說道,“我知道現在給了你們解藥威脅不了你們了,且你們自己又是子境的修士想來應付道誓也有自己的一套手段,就比如說,拖延,拖到我死了,這道誓也就名存實亡,或是更加心急些現在便殺了我,再帶著我的屍體去招賢館,你們發下的道誓也便不算違背,除上面說的外,我想還有許多辦法能夠讓你們破下你們的道誓。”

孫臏等人皺眉,他覺得面前這姑娘似乎低估了道誓的嚴重性,竟然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這種荒唐的破解法子,若是道誓真的這般容易破解,它又怎麼可能成為修士間第一也是唯一的約束手段呢?

龐涓在邊上笑了笑,也懶得解釋,就順著施夷光的話將自己當做背信棄義的惡人,裝出一副被你發現了的驚訝模樣,說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們也不客氣了,現在你滾吧!”

施夷光面露果然如此的神色,不屑道:“西施前輩們果然沒有說錯,男人的嘴,騙人的鬼,相信男人的話,不如信母豬會上樹!”

龐涓在一邊笑得更開心了,饒有興趣地說道:“你能奈我何!”

“呵!”施夷光竟然自己尋了一處位置坐下,說道,“從一開始我便不信任你們,所以剛剛在進入客棧的時候,我已將自己的手帕暗中寫上求救之語,並暗中甩給了客棧內的一位食客,我想再過的一段時間周御書院應該就會派一大幫子境修士過來......”

孫臏、張儀、蘇秦都將視線投向龐涓,而龐涓有些不好意思道:“這不能怪我,我那時候心急五師弟的情況,就疏忽了她,沒想要她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弄這些小動作。”

施夷光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情,繼續道:“在蒹葭城的時候我就知道幾位前輩中有兵家大師,一手傳送陣使的是出神入化,但我今日要與幾位前輩好好說說我們周御書院的地況。周御書院的京畿之地分外、中、內三環,外環限制他地傳送陣直接降臨,但不限制從外環離開到別的地方;中環也同樣限制他地的傳送陣直接降臨,同時還限制了中環內的人啟動直接啟動傳送陣,防止一些刺客從內環套路中環後就直接啟動傳送陣離開。至於內環,也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進出的傳送陣受限不說,御空沒有特殊許可也是被禁止的,而從內環離開到中環,你們也得經過重重審查驗身才能離開,避免有人將皇宮內的東西偷運出宮......”

龐涓聽得有些不耐煩了,便問道:“你說這麼多,到底想告訴我們什麼?”

施夷光見時間拖延得差不多了,才回道:“你們已經沒有退路可逃,現在還拖著一個身體不便的殘人,你們面對周御書院的子境修士絕是捉襟見肘,應付不過來的!就算萬一你們僥倖逃離了,那我也有辦法對付你們,在你們逃走之後,我便藏起來不讓任何人找到我,那麼你們覺得周御書院會不會以為是你們幾個擄走了我?那之後周御書院不死不休的追殺,你們可承受的住?”

屋內沉默。

良久之後,龐涓說道:“心機好重的女子啊!”

施夷光行了一禮,謙遜道:“前輩,謬讚。”

“別別別,千萬別,這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在你這等心機面前,您才是前輩,我是晚輩,給你提鞋都不配的晚輩。

面對龐涓的冷嘲熱諷,施夷光當做沒聽明白,接受了他的明褒暗貶。

與此同時。

施夷光丟出的手絹被送到了院長周幽的案前。

周幽拿著手帕,反覆瞧著上面凌亂的筆跡,便清楚這字跡的主人寫得很匆忙,像是在危機關頭所寫成的。

周幽將手帕丟給身邊的楊朱,問道:“你看這字跡是不是施夷光的?”

楊朱瞧了一瞧,略微一看後說道:“這字跡雖然潦草,但確實是施夷光的字跡無疑,這塊手帕我也曾多次見施夷光用過。”

周幽嘆了口氣,有些疲憊地捏著眉心,說道:“聯絡上施夷光了嗎?”

“樂宮、蒹葭城等都回覆沒有瞧見,多半是已經失蹤了。”

周幽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將胸腔內的煩悶給隨濁氣吐出,“擄走施夷光的人和上午蒹葭城的那一撥刺客是不是同一波人?”

“不知,但可能有所聯絡。”楊朱繼續分析時弊道,“周御書院的聖人遲遲不出現不露面,應該是惹了其他實力的猜疑,所以才會派人明目張膽地攻擊蒹葭城,但因為被那些人最終被周御書院的子境修士所擊退,無果而終,他們便又擄走施夷光,試著想要逼周御書院那莫須有的聖人出手......”

周幽側身瞧了一眼楊朱,道:“你的意思這兩件是其他實力來試探我書院聖人虛實的手段?”

楊朱躬身恭敬回道:“這只是我的一些猜測,算不得真。”

周幽接話道:“但也八九不離十了。”

“其實也不必過於擔心,只要我們能憑自己的實力找回施夷光,那麼‘聖人’也就沒必要出手了。”

周幽點點頭,提筆下一份詔書,蓋上院長大印後交給楊朱,說道:“見詔如見人,讓周御書院所有子境修士隨時待命,如有延誤,定懲不饒!再將抽調所有空閒的君境修士帶人挨家挨戶地搜尋,為了避免民間騷亂,就以宮中寶物失竊為由進行搜尋,若是有所發現不可妄自行動,需立即召來子境的修士,至少有五名以上的子境修士在場方可行動......”

楊朱只是恭敬地應了一聲“是”,便離開了屋子。

可等開門時,門外褒姒手中拎著一個精緻食盒,像是要給周幽送食的模樣。楊朱朝褒姒點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畢竟他們之間關係一般,況且褒姒又是周幽的未婚妻,他也為了避嫌,最好是一句話也別說。

褒姒也是對楊朱點點頭,她心裡和楊朱所想的差不多,也是不喜歡對方,她覺得對方一天到晚都是冷冰冰的,從他們一起在甲班生活的這兩年半中,她就一次也沒見到楊朱笑過,整年下來就跟冰塊似的,若是夏天遇見了還好,要是冬天遇見了,楊朱渾身上下散發的寒意令整個人的身子泡在冰窖中的寒水壇裡似的,特別的折磨人。

等楊朱遠後,褒姒在門前醞釀了許久的勇氣才敢敲響周幽的屋門。之前若說楊朱是凜冽的寒冰,那麼這周幽便是灼人的烈火,一個不願說話,一個說話卻很......難聽。

“進來!”周幽的聲音從屋裡傳來。

褒姒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發覺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耳畔邊也能聽見自己越來越快、越來越響的心跳聲......

果然這扇門無論來多少次,她也無法平靜適應。

“怎麼是你?”周幽還以為楊朱還有事沒交代,所以去而復返,但沒想到進門者卻是他名義的上妻子。

“我...父親託我...將這個東西給你送來......”褒姒捧著手中的食盒來到周幽的桌案前,開啟食盒蓋子,裡面是一碗解暑的冰綠豆湯,這綠豆是褒姒的父親褒秂當上琴家家主之後託人送來的一風禮物,不算珍貴,但因這綠豆是專門的農人精心孕育的,算是禮輕情意重,同時褒秂也是藉著這尋常可見的東西來寓意琴家和周御書院關係之友好,乃是共食共生,互相扶持的兄弟夥伴。

只是兩家聯絡卻苦了褒姒戰戰兢兢做著自己不願做的事。

褒姒伸手將那碗她自己煮好的冰湯輕輕捧出,放在周幽的案桌上,但是她沒料到的是,這看似平整的案桌面,其實並不平整,一根滾圓的玉杆筆突然出現在碗底,而褒姒又因為害怕緊張手有些發抖,使得碗拿的並不穩。

於是,咣噹一聲,這冰湯打翻在桌上......

碗從案桌上滾落,摔成碎片,但碗摔碎都只是小事,麻煩的是冰湯在桌上四處流淌,將附近的文案書簡統統給浸溼。

紙張的墨字很快被湯水暈成一團,瞧不清上面原字。

“我我我....對不起......”褒姒惶恐,甚至不惜用自己昂貴的衣裳袖子去做抹布擦去案桌上的湯水。

但水已傾地,覆水難收,褒姒現在這麼做是一點也不能彌補她

的過錯的。

周幽衣上也被倒了不少湯水,它們滲過周幽的外裳裡衣,捱到了周幽的肌膚上。

冰冰涼涼的湯水沒有降去夏日的煩躁,卻大大激怒了周幽!

他隨手抽出擺在身後作為裝飾用的寶劍,想要一劍砍在褒姒的身上。但等劍芒削去褒姒的幾縷青絲,他的理智又重新佔了上風,褒姒是褒秂的獨生女,是心頭肉,他與琴家之間維護籠絡了這麼久才建立起的良好關係,實在不應該被這碗冰湯給摧毀。

於是,周幽收回手中的寶劍,瞧也不瞧淚眼婆娑的褒姒,重重呵道:“滾!”

褒姒連忙起身收拾地上的瓷片,將它們裝入食盒後匆匆離開,甚至因為逃得太急在門檻處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哪還有往日褒姒的驕傲和自信,在周幽面前,她大概覺得自己連宮裡最低賤的宮女還要不如......

屋內的周幽也不管褒姒是如何想的,在他看來褒姒只是琴家與周御書院結盟的一個附庸,是一個象徵,對他來說,他從來不是想要褒姒成為他的妻子,而是他的妻子需要是褒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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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之所需,人之無奈,出生皇室,這類男女之事是國事,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

周幽取來面棉布將桌上的湯水吸走,至於那些水暈開的文書只能麻煩文書郎按照原版文書再抄寫一份了。

這文書郎是宮裡字寫得看起來最舒服、最漂亮順眼的,他的指責就是將大臣遞來的文書重新抄寫一般再交給周幽審閱,免得一些大臣龍飛鳳虎的字跡讓周幽瞧得頭疼。

當然一些緊急文書、密信,還是不經他手直接上呈周幽的。

...

...

客棧裡,施夷光在鬼谷五人面前得意洋洋,她不覺得面前這些人還有什麼破解之法,能夠解開她設下的圈套。

龐涓、孫臏他們對視一眼後,確實如她所想的那般,想不出任何破解的法子,似乎真的只能乖乖聽從施夷光的安排。

“我說施姑娘,這麼工於心計,不累嗎?”龐涓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別的法子化解面前的麻煩,就出言調侃道,似乎這樣能讓他得到一點點的安慰,畢竟他自認為自己的年齡要比施夷光大上不知道幾輪,他這麼一個老人家給小輩耍得團團轉,他不要面子啊?

可施夷光聽龐涓這麼問,卻一臉認真的道:“隨你們怎麼說,你們覺得我工於心計,可我要是不這麼做,我早幾年就已經成為一具白骨邁入黃土了。”

龐涓嘖了一聲,他對西施所在的越山也瞭解一二,清楚越山的一些隱秘,對於繼承“西施”之名的傳承人的艱辛和血腥,他還是知道的。

“越山還沒尋到聖人解禁嗎?按理說從越國滅亡至今,應該陸陸續續出現過的一些聖人了吧?怎麼你們一個都沒有尋到願意出手幫助你們的?”

施夷光回道:“我自然希望聖人出手救我們出來,但同樣也有人希望我們不要出來,所以那些聖人沒有一個願意將我們救出來的,再加上越山聖宮內並非鐵板一塊,有些人想要出去,有些人又不願意出去,所以大家左右胡博,東西發力,大多時候還是原地踏步......”

就在施夷光介紹越山的往事時,這家客棧的樓下突然傳來整齊而厚重的腳步聲,屋內幾人一聽便知道來者是周御書院的軍隊,他們應該是來找施夷光的。

張儀將窗戶推開一道縫,瞧見店家掌櫃的正領著一群肅穆,整治有序的輕鎧甲士卒往樓上走來,期間掌櫃的還指著他們的窗子與士卒將領說話,這一回便有了確鑿的證據表示這群軍卒來者不善。

施夷光也來到窗前瞧了一眼,那群士卒走到樓梯的一般時也不知是不是對上了他們的視線,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竟然又全部退了回去,她便說道:“他們退走了。”

龐涓在旁邊道:“退走了才麻煩,若是直接上來一扇扇敲門檢查,反倒說明他們沒能發現我們。可現在走到半道退下,那麼他們多半已經確認我們就在樓上,現在退下無非是因為忌憚我們的實力,自知不是對手,才下去等待援兵過來。”

施夷光合上窗戶,從乾坤袋裡取來面具覆在臉上,向鬼谷五人道:“你們別告訴我你們沒有這種掩人耳目的面具。”

龐涓問道:“有倒是有,但我們又不是周御書院的人,也不怕周御書院的抓捕,我們帶著面具做什麼?”

施夷光一愣,只得說道:“隨便你們!現在你們抱著你們的五師弟一起隨我離開,我們越山的人在這裡開一家客棧,可以讓我們躲幾天。”

張儀有些不放心道:“我還是很難信任你,你的心機比二師兄還重,而二師兄這樣的人已經壞透到骨子裡,他完全是一個卑鄙無恥的老王八蛋,那你的程度還在二師兄之上,說實話,你說的話,我沒有一個字是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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