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休在越山閒逛了一圈,等到戌時末刻才來到越山渡口準備登船。可等莊休到達渡口才發現黃明口中“一般人我不告訴他”的船隻早已擠滿了人,甚至岸邊還有不少人等著登船。

船員舵手在等登船口便不停扯著喉嚨喊道:“都往後面擠擠,明明還那麼空......”

不少已登船的人無奈地望著緊貼著自己的陌生人,彼此的鼻息還互相打在臉上,至於船手空中的“還那麼空”,他們是真的沒有尋到任何一處還可落腳的地方。

哦,也許船長將他們腦袋上的空間也算作可以站人的地方。

莊休咽了口唾沫,實在不願意坐這人滿為患像是一團團蝌蚪卵擠在一塊的船,莊休甚至擔心它會不會因為超載而半道沉入江底。

他在附近瞧了瞧,找一個看起來專門倒賣船票的留著這兩撇小鬍子的商人,問道:“大哥,除了這條船外,還有船嗎?”

那兩撇小鬍子的商人見生意上門,自然是熱情異常,為莊休介紹道:“這些船都是新年第一渡,小兄弟面前這一條是新年船的最後一隻,其他的船都已經發出去了,錯過這一隻船就得等到上兩日,等對岸的船返航時才能再乘坐。”

“兩日?”現在天未明,按照黃明所說,距離周御書院開學也只剩下三日的光景,如果再在這白耗兩天,那麼等返回周御書院可就鐵定要遲到了。

商人察言觀色,瞧出莊休猶豫不決,也大約猜出他是因為人太過擁擠而不願乘坐,於是他來到莊休的身邊神神秘秘地說道:“瞧小兄弟衣冠楚楚、儀表堂堂就知道不是個平凡人,我有個秘密一般人我不告訴他,你只要付我十五兩銀子,我就有辦法讓你免去那人與人的擁擠,舒舒服服地躺在船上。”

“十五兩銀子?”莊休瞪圓著眼睛,倒不是因為價格昂貴,恰恰相反是因為價格太便宜了,無論在周御書院還是在越山聖宮之上,隨便買點東西,其價格都是百兩起步,現在驟然間聽到乘一次船竟然只要花十五兩銀子,自然是讓莊休倍感意外,難以適應。

“怎麼覺得貴了?”倒賣船票的商人以為莊休認為價格貴了,就繼續說道,“小兄弟,這個價格雖然貴是貴了點,但是它也有貴的道理,至少你可以在兩天內免遭擠成肉餅的罪,況且現在這船已經滿了,正常登船怕是不容易,如果小兄弟著急的話,不放考慮一下我這邊的船票。”

莊休直接從懷中取來在越山還未花完的銀票,抽出一張交給商人。

商人也很是爽快地接過銀票找零,然後從身後取來一個大木箱,對莊休說道:“小兄弟進去吧。”

莊休這一人高的空箱問道:“這是?”

商人回道:“做生意講究另闢蹊徑,既然坐人的地方的已經滿了,咱們就當貨,儲物的船艙可不會像客艙那麼擁擠。”

“這還真是一個賺錢的法子。”莊休配合的走進箱子內,那商人開始合上門,隨後用布條捆住箱子,再叫來幾個越山本地的小工讓他們抬著裝著莊休的的箱子往船邊趕去。

木箱製作的並不精密,每塊木板間都有不少的縫隙,莊休透過縫隙並在一路顛簸中瞧著自己被搬運上貨艙。

合上艙門,莊休按照商人教授的方法破開的木箱,但等木箱開啟之後他卻被面前的一幕給驚呆了。

說好的是貨艙,艙裡也卻確實有些貨,但是這點貨上卻站滿了人,這些人瞧見莊休來後,調笑道:“完了,這又來了一個‘不是一般人’的一般人。”

莊休聽後也是莞爾,估計貨艙內的這些人應該也都是被渡口邊那些倒賣船票的商人給騙過來的。

“你怎麼不點燈?”莊休隱約能瞧見船艙內有不少的人,但是他們都處在黑暗中,幾乎除了模模糊糊的輪廓外,什麼也瞧不清。

有一個男聲回道:“這雖然是貨艙,但和上頭的船艙是一個規矩,船員擔心船因水波顛簸將油燈打翻引起火災,所以船上下都是禁明火。”

莊休這才露出瞭然的神情,那男聲便繼續問道:“瞧兄弟對船上的規矩比較陌生,是第一次乘船?”

莊休回想了一會,上次乘船全是由屈平一人幫忙解決的,他除了做了上船和下船這兩件事外,並不清楚有關船的其他事,甚至因為上次一人獨住一間屋子,連這船上不能點火的規矩也都不知道。

“勉強算第二次吧。”莊休最終還是這麼回道。

“第二次?那就是一往一返嘍?兄弟也是第一次來越山?”

“嗯。”

“這麼巧我也是第一次來越山,本想來漸漸西施的,但沒想到見一面西施卻這麼難,花了我幾百兩的銀子卻連根頭發絲都沒有見著,真是虧死了。”

男子一番言語在貨艙內引起共鳴,他們中有好些就是慕名而來,想要見見越山西施到底有漂亮,但等他們進入聖宮之後才發現,想要見西施一面,首先得花掉幾塊人

頭大小的金子才有可能見到西施一眼,若是想要離地近些,讓西施也能瞧見你,那麼花費的銀子自然也是水漲船高,絕不是他們一個家底貧瘠的野修能消費的起的。

但是為什麼聖宮存在這麼多年,還有是不自量力的野修趨之若鶩而來?

其實不能怪這些修士不自量力,實在是江湖上的風氣如此。江湖上的人最是好面子,他們來到聖宮最終卻只能無功而返,像這麼丟人的事他們會告訴別人嗎?

答案當然是不會,每當有人向這些來過越山卻沒有見到西施真面目的人詢問西施面容時,他們都會用江湖上那些用爛了的豔詞來形容西施的婀娜多姿,反正這詞一說,具體長什麼樣也只能靠自己想象,說的對與不對,也無人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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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這謊言就像一個怪圈,一代接著一代傳遞下去,像現在與莊休同一船艙內的野修,他們回到自己生活的家鄉後,聽朋友問起西施到底長啥樣時,他們也會照搬照抄那套說辭,不然大家都是窮野修也都來了聖宮,可偏偏你見著了西施,我卻沒見著,這不是很丟面子的事嗎?

莊休將身後的木箱放倒坐在上面聽著船上人大吹法螺。

還別說,這些人各個都是人才,講起來的話讓莊休憋笑險些憋地內傷。

他們有人說自己是江湖上某個鼎鼎有名的江湖門牌的堂主...的朋友,也有人說自己認識什麼什麼學院的大學官,兩人的關係鐵得像是水乳一樣難分,甚至還放出豪言只要將來船上這些朋友的子嗣後代需要入學院的,都可以找他,他一定義不容辭地幫忙。

然後他沒有給任何人留下聯絡他的方法,所有人甚至連他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以上,諸如此類的話可是層出不窮,所有人都在顯擺自己認識的人如何如何厲害,卻沒有一人說自己有多厲害,江湖上的人大抵就是這樣了。

莊休在船艙足不出戶地待了兩日,也往往完完整整地聽了兩日,因為這些誇誇其談的人能夠上越山,所以多半都是有些境界的修士,兩夜不睡一直談天說地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可憐了莊休的耳朵一直在遭罪。

直到兩日後船靠岸,莊休以最快的速度,也不再低調行事,直接從船上飛躍到地面,然然後快速逃離這裡。

船上那些人見到莊休這般倉皇離開,還紛紛調笑他腎臟不好,這短短的兩天就給他憋成這副狼狽模樣,甚至還有人開著葷段子說將來莊休取得媳婦兒一定不幸福......

莊休這邊一直跑著,等跑到翰林舍的學院大門前才停下腳步,然後逮住一個路人向他問道:“道友,請問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屈平的人?”

這位被莊休攔下的學生聽到屈平的名字,立即擺出很是奇怪的表情,像是厭惡,又像是憤怒,還有些無可奈何地佩服,他回道:“屈平之名在翰林舍裡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找他有事?”

莊休搓搓手,點點頭,“是有點事要找他。”

那位學生抬頭往空中的太陽瞧了瞧,大約算出時辰後回道:“這個時辰你去翰林舍後院的玉竹林裡就能找到他,那個長得像個老頭的捧著書大聲朗誦的人就是屈平。”

“陰陽三合,何本何化?圜則九重,孰營度之......”

按照那位學生指引,莊休來到玉竹林,屈平嘹亮的讀書聲也隨之飄來。

這屈平人不僅長得確實著急了些,就連這他的聲音也不像同齡人那般稚嫩尖銳,反倒有種莫名的成熟穩重。

莊休繞著玉竹林走了一圈,終於在玉竹林的入口處尋到了入口,只是入口前圍滿了翰林舍的學生。

莊休擠進人群,向他們問道:“諸位道友這裡是玉竹林嗎?”

翰林舍的學生瞥了莊休一眼,回道:“整個翰林舍就這一片玉竹林,難道你不是本院的修士?”

莊休以笑回應,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模樣長得這麼一般,肯定不是本地楚人。”這名學生說這話並非是貶低莊休,而是事實卻是如此,因為在楚地長大的楚人男女容貌基本差不到哪去,男的魁梧剛強,女的身姿綽約,是春秋八院中容貌最是頂尖的,甚至聞名天下的西施也是挨著楚地長大的,所以楚人是天下人供人的長得最好看的,沒有之一。

當然,萬事有利弊,楚地給楚人以容貌外在的特長,也在相應地削弱了他們的內在,像是“沐猴而冠”這等詞語便出自楚人,大部分的楚人尤為喜好沽名釣譽,一些行為追求和江湖野修極其相似,也正因這一點被春秋七院所鄙夷。

而接下去的莊休要做的事恰恰就觸犯了楚人的逆鱗。

因為莊休確認這是玉竹林後,抬步向通道走去,卻沒有發現身邊人都對他投以複雜的神情,直到莊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玉竹林後,那些楚人才亂糟糟地說道:“這外鄉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在屈平修行的時候去打擾他,也不怕自

己沉陷在屈平製造的幻陣的中不可自拔,最後陷入瘋癲。”

另一楚人附和道:“誰說不是呢?我還沒見過甲班以外的人能意識清醒地走進玉竹林見到屈平。”

眾人頻頻點頭,這屈平不討喜的事不說,大家對他的實力還是極為認可的,甚至在翰林舍有這麼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就是翰林舍的乙等的學生想要升入甲班,那麼在這之前最好先去玉竹林試一試自己能不能意識清晰地走到玉竹林內部見到屈平,如果連這個都做不到的話,基本就可以放棄升班的念頭了。

所以每日午時飯後,就有一堆翰林舍的學生會來這裡嘗試闖關,看看自己是不是能夠成功跨過這升班的第一關。

“我去將他接出來,畢竟他不是我們翰林舍的學生,要是在我們翰林捨出了差池我們這些人都難逃其咎。”

入口外的人開始紛紛奉承說出這番話的翰林舍乙班學生。

這位乙班學生的真實目的自然不是為了救人,而是為了在人前出出風頭,這很符合楚人愛慕虛榮的天性。

他不急著進入玉竹林,因為在外面還能聽到眾人對他的讚美,等他覺得聽夠了,樂開懷了,才姍姍進去......

先一步進入玉竹林的莊休在走過雜色鵝卵石鋪成的小道後,附近的竹子由綠色漸漸變變成了晶瑩剔透的玉色竹葉,這玉竹林的名字也確實名副其實。

但再走了三五步後,莊休面前的世界突然一變,那些玉色竹林統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混沌黑暗。

只是這黑暗中有陰陽黑白色交融相會與空中,腳下卻是浩瀚星空,繁星點點閃耀光芒,莊休上下瞧了瞧總覺得天地倒旋,似是進入了一處奇異的空間,失去了時間、失去了方向,失去了人所擁有的一切外在感覺。

“西北闢啟,何氣通焉?日安不到?燭龍何照......”

屈平的聲音再次傳來,這片奇異空間也隨著他的聲音而斗轉星移,變化無窮。

莊休這邊並不急著離開這裡,因為這片空間實在瑰麗精美,人間難得一見,使人流連忘返。

而在玉竹林中央石墩上的屈平自然也注意到了莊休和另一人的闖入,另一人他認識是自己學院的學生,是一個有些希望升入甲班的學生,但只要現在甲班的學生不自甘墮落或出現什麼殞命的意外,這個人便沒有機會升入甲班。

至於莊休,他不認為會被他會被自己的修行異象所迷惑,只是破開這幻境的時間有長短罷了,按照翰林舍甲班學生第一次破開異象平均時間來開,禮藝的修士大約在三炷香的時間左右,且經歷的次數越多,這異象的對修士的影響越小,現在翰林舍甲班除了御藝、射藝的修士還要花點時間外,其他藝的修士已經暢通無阻,異象再也不能攔下他們的腳步。

屈平一心二用,分出一點心思想要瞧瞧這在八院統考是大出風頭的莊休有幾斤幾兩,是有真材實料的名修士,還是空有虛名的無能修士。

“莊休,你現在可代表著周御書院的第一人,要是你破異象的時間比我們學院甲班的學生長,那麼......周御書院可真就要進入歷史的黃土裡了......”

另一邊的翰林舍乙班修士都還未進入玉色竹林,他便已經雙眼迷離,認不清道了,只是依靠著身體的慣性往走著。

莊休聽見了身後有腳步聲,便回頭一望,七竅玲瓏心自行運轉起來,在莊休的眼眸前聚起兩個小小的銀色風糰子,幫他堪破異象瞧見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背後之人。

“這人是傻了嗎?”莊休回頭望了一眼跟在他身後的乙班學生,他走偏小道之後,腦袋頂著道邊一顆玉竹,也不管走不走地過,像牛一樣與它較著勁,甚至他的腳下土地都因為他原地踏步的次數太多而出現一個小小的凹坑。

更為可憐的是這素有一葉一金之稱的玉竹也被他給頂著有些彎曲,這要是給翰林舍的院長瞧見,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這敗家玩意兒,反正這人也僅僅是乙班的修士,少那麼一兩個也不心疼。

莊休瞧了幾眼後便收回了視線,接著又花了半柱香的時間繼續觀賞屈平製造出來的異象,等看膩歪的時候,莊休很是輕鬆地往前一步,邁出了玄奇異象,回到了人間。

石墩上的屈平默算了一下時辰,莊休擺脫異象僅花了一炷香的時間,比起翰林舍的甲班學生要快上足足兩倍的時間。

“莊休,你真的已經達到尊境了?”屈平突然問道,因為他在八院統考時並沒有遇見莊休,但聽自家學院的學生將莊休誇得猶如天神下凡一般,而知曉楚人性子的屈平自然是不全盡信的,可對於莊休已經抵達尊境這事,他便格外在意。

他之前一直認為莊休是藉助了什麼秘寶或秘法才暫時升入尊境,好在面對刺客時有自保之力,可從剛剛的考驗來看,莊休現在可是貨真價值的尊境修士,比他屈平都要高出一個境的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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