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黃沙沙。”

“年齡。”

“十六。”

“籍貫。”

“XX省聖鳥市。”

“來江陽市幹什麼?”

“工作。”

“在哪裡工作?”

“二醫院。”

“你才十六歲,在醫院幹什麼?你懂醫嗎?”

“不懂,我只是在值班室接聽電話。”

“誰招的你?怎麼招進來的?”

“仇院長。不是招工的,是因為我欠醫院醫療費,所以打工抵債。”

聽到說打工抵債,兩個年輕的警察相視無聲的笑了一笑。

“今天怎麼不上班?”

“我已經辭職了。”

“為什麼鬧事?”

“我並沒有鬧事。”

“沒有鬧事?有很多人親眼看到你打人。並且帶頭掀翻別人的車。那是領導的車知道不知道?堂堂城管局局長,就坐在車裡被你們翻了個個兒,太過份了。”

“不是我翻的,是那些學生翻的,他們也是城管隊自己請的人。”

“胡說,既然是城管的人,怎麼可能翻自己局長的車?明顯撒謊。明明是你帶頭翻的車,而且動手打人,帶頭滋事,我們有圖有真相,你休要抵賴。”

“真相不是這樣,希望你們去調查,不要顛倒黑白。”

“你說話注意一點!”問話的年青警察嚯的站了起來,滿面怒容:“小小年紀,如此憊賴,誰顛倒黑白了?什麼是黑?什麼是白?”

“炭就是黑,雪就是白。”

“嗯?”警察沒聽懂沙沙說的是什麼意思。

“真相是,當官的撞了人,不但不道歉,還開口罵人,動手打人,我只是幫助受害者正當防衛而已。後來百姓雖然憤怒,但一直很理智的剋制著,只是咒罵和砸了雞蛋蘋果什麼的,卻沒有再打過人,也沒有砸車翻車,後來城管隊請的學生兵穿著武警服衝進來,不知為什麼,不分青紅皂白就把車給掀翻了,我大叫著都沒能阻止。你們尊重真相,秉公處理,這就是白,否則就是黑。”

“嗬,還一套一套的呀,黑呀白呀的,由你小屁孩說了算嗎?告訴你,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死不承認是沒有用的,頑抗到底是救不了你自己的。我們已經調查過了,多項證據表明事實真相,城管局的車是撞了人,但並沒有撞傷,就腳上刮破了點皮而已,可你們不依不饒,又叫又罵要賠償,你還動手打人,然後扇動群眾,圍住城管局的車和局長,利用群眾的盲目仇官的情緒,讓一件小事不斷的升級擴大,最終掀翻了城管局的公務車,並與城管隊的人大打出手,差點釀成大禍,幸好沒有重大傷亡,否則你罪過就大了。不過雖然如此,一件小事而釀成群體事件,影響也是相當惡劣,你已經構成尋釁滋事罪,你等著被刑拘吧。”

今天車禍發生後,城管局局長和司機的囂張惹起了群眾的怒火,遭到圍堵,沙沙只是幫助被欺壓的女子而已,後來學生兵們翻了車,又與群眾打起了架,事態越來越嚴重,沙沙沒有動手打人,只是當群眾被打時,就出手幫助解圍。直到警察趕來,事態才漸漸平息,沙沙等幾人卻被帶到警察局,協助調查,其中包括被撞的女子。

沙沙自信自己沒有錯,更沒有犯罪,所以也不驚慌,但警察審訊的語氣,甚至帶著威逼利誘,這令他十分惱火,可又發作不得。有時候他只恨自己武功太差了,如果真有電影裡演的大俠們那種驚天地泣鬼神的功夫,自己何須在此受這樣的骯髒氣呢?一陣拳打腳踢之後便揚長而去,雖萬千人吾往矣!那是何等痛快?

可那樣的事畢竟只能出現在電影電視裡,小說想像裡。那不是真的,在現實中,哪有那麼高強的武功?縱便有,又豈是槍彈的對手?所以只有老老實實的坐在這審訊室裡,看著那兩張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囂張面孔,聽他們兇狠的訊問。心中又惱怒又委屈,他終於明白,有時候,武功真的是多麼沒有用的東西。自己以為學好武功,就能行俠仗義的想法又是多麼的天真!

不過沙沙倒也並不害怕,雖然難免一時受點委屈,但無論他們多麼兇狠,自己沒罪終究是沒罪的,他們遲早要放了自己,難道還真把自己關起來不成?總要講究法律吧。

可是當警察拿出一張“勞動教養一年”的通知單叫他簽字時,他呆住了。他後來才知道,本來是要以尋釁滋事罪刑拘他的,但因為證據不足,怕檢察院不批捕,而且一個刑事案子,從拘留到逮捕,再到起訴審判,太麻煩了,何況他才十六歲,還屬於未成年人,縱然上了法院,也未必能判實刑,所以領導最後決定,乾脆直接勞教算了,又簡單又方便。

沙沙終於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但他還是不相信,就好像這只是別人對他開的一個玩笑而已。他拒絕簽字,可警察說你籤不籤,都改變不了事實,也逃避不了。並把他關進拘留室,當時已經太晚了,打算第二天一早就把他送到勞教所去。

當鐵門噹啷一聲被關緊之後,拘留室中最後一絲光亮也被擋在了外面。這是一間小小的臨時拘留室,狹窄得就像一個鳥籠子。這不是他第一次被關了,有時候他有種想哭的感覺,但卻忍不住笑了。自己是一個遵紀守法的公民,心地善良,正直正義,以行俠仗義為己任,可沒想到的是,自己剛滿十六歲,正是花季雨季的年齡,怎麼就變成了幾進宮呢?而這一次更是要被勞教了。那雖然不是坐牢,其實和坐牢又有什麼區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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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孤單的城市,舉目無親,當獨自一人被關在這黑暗的拘留室裡時,他終於感覺到了自己的脆弱,平素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似乎自己無比強大,原來卻是如此的不堪一擊!怎麼辦呢?手機已經在警察手裡,就算現在在身上,又能打給誰?打電話給母親嗎?除了讓她擔心憤怒之外,還能有什麼作用?媽媽只是一個老百姓,沒有當官的親戚,沒有有勢力的朋友,其實連一個可以依賴的人都沒有。告訴她能改變什麼呢?可不告訴她,自己勞教以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給她打電話?如果很久沒有自己的音信,媽媽肯定會急瘋的呢!

狗日的,這麼冷的天,竟不給一床被子。今天在雪地中行走打架,汗水把貼肉內衣溼了又幹了,鞋子裡進了雪水,襪子幾乎與鞋子凍連在一起,審訊的時候,審訊室裡開著暖氣,溫暖如春,倒也不覺得冷,此時一個人呆在黑暗的拘留室中,伸手只有冰冷的四壁,沙沙感覺越來越冷。幸好房間狹窄,總算沒有風。但這天氣的溫度,已經到了零下,襪子硬得像踩著一堆鐵塊,沙沙把雙手籠進衣袖中,腳不停的跺著,先還是輕輕的,終於越跺越重,響聲一聲一聲,像敲鼓似的。

今天晚上是別想睡了,別說睡不著,就是睡得著,也會被凍死。沙沙跺一會腳,便又打一會拳,雖然房間狹窄,不好騰挪跳躍,但牆壁可以做沙袋打,打得砰砰有聲,也沒人聽見。沙沙忽然想,如果自己真有武俠小說中寫的那樣的神功,那麼這樣一掌打下去,這牆壁便會轟然倒塌,那時自己揚長而去,他們又能如何呢?自己並沒有犯罪,難道還發通緝令全國通緝不成?

看來,不是武功沒有用,只在於功夫不夠高呀。

手機被繳掉了,沙沙沒有戴手錶,所以無法看時間。也許這樣倒好,失眠的夜是漫長的,何況是這種根本無法睡的孤獨又寒冷,委屈又迷茫的夜晚呢?如果有手錶,而你每次去看的時候,發現時間就像根本沒有走一樣,那會是什麼心情?就像看不到河水的流動,而你卻等著這河水去救遠處燃燒的火焰,就像逃命的時候,你等待著老父親,他卻只能邁動蹣跚的步伐,那時是什麼心情?焦慮、渴望、心急如焚……有些等待是無法用言語去表述的,有時候你甚至會懷疑,天會亮嗎?這樣難熬的夜晚會過去嗎?

一個夜晚尚且如此難熬,那如果勞教一年,將如何去面對那365個日日夜夜?有那麼一瞬間,沙沙幾乎有殺人的衝動,想像著明天見警察的時候,怎麼突襲,怎麼逃跑,但不一會兒,他就自嘲的打消了這個想法,這不是古代,在這有槍的時代,你這兩招三腳貓功夫,還想越獄?找死還行。

昨晚還睡在空調房裡呢,今晚卻只能呆在拘留所了,這人生還真是奇妙無比。

既然已經這樣了,那就靜觀其變吧,與其憤怒煎熬,不如平靜的面對。想想曼德拉二十七年牢獄的堅持,最終還能取得勝利,這點小挫折,何必把不幸放得太過巨大呢?

天終於亮了,沙沙覺得自己竟然沒凍僵,也真可以算得上一個奇蹟。直到九點多鍾,一個女子開啟鐵門,給他遞進來兩個熱乎乎的包子。沙沙接過來,習慣的說了聲謝謝。女警察沒有理他,也沒有笑,冷漠的關上了門。這是一個美得不同尋常的女子,個子高挑,身材曼妙,穿著警服,竟是說不出的性感迷人。可這樣美麗的女子,為什麼卻當警察呢?而且還學會了如此冷若冰霜,真是白瞎了這副相貌了。她看不起我,哼,以為我真是罪犯嗎?

不過那包子真好吃,只可惜太少,三口兩口吃完,若是平日,也可以吃個半飽了,可今天竟感覺連牙縫都沒塞滿呢。

到了十點鐘,鐵門再次開啟,這次是一個中年警察,他把沙沙帶到一間寬大的辦公室,裡面已經坐了一個人了,那是一個青年男子,二十多歲,人高馬大的,沙沙見了他,不禁吃了一驚,因為感覺好面熟,是哪裡見過呢?沙沙記不起來了,但他發誓,這個人一定見過。只是卻想不起來他是誰,是昨天見過的警察嗎?不是,昨天見過的人裡面沒有他,是前段時間在街上碰到過嗎?他一天一天的回憶,在江陽市,好像從沒有碰到過他,但也不一定,也許只是自己想不起來了,要不然,怎麼會感覺這麼面熟呢?

“沙沙,讓你受委屈了,因為事情有點難辦,所以不得不讓你在拘留所呆了一晚上,好難受吧?你可千萬別怪我。”

沙沙沒有回答,只是看著他,不明所以的樣子。

這時,兩個身穿警服的中年男子從外面走了進來。兩人邊走邊談,有說有笑,進來後,先前的兩人對著後進來的兩人叫“局長。”其中一個揮了揮手,說:“儘快把手續辦了。”

“是,局長。”

沙沙忽然想起那青年男子是誰了。剛放暑假的時候,有一天早上自己去跑步,在路上被一輛車差點撞到,那司機下車後不但不道歉,還破口大罵,自己還嘴,還被扇了一耳光,當時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因此才發狠要去少林寺學武的。怎麼會忘記他了呢?要說他是改變自己人生的重要人物,也並不過份。而且當時那件事,與今天這件事何其相像,都是一個小車禍引發的,而且那次自己後來也進了派出所,只是這次事態更嚴重而已。

這社會上的事情是多麼的相像,而人生總難免踩到同一堆狗屎。

只是他怎麼在這裡呢?難道冤家路窄,他調動到這個城市工作了?不知道他是什麼來頭?那麼囂張,肯定不是普通老百姓吧。可他剛才對自己說話的樣子為什麼那麼溫和?甚至,沙沙覺得是不是自己過於自戀了,竟覺得他說話的樣子,甚至有討好自己的味道。這不是笑話嗎?

“小夥子,你面子挺大啊,看,公安局局長親自來接你,以後做事不要太衝動了,不要給你老爸惹麻煩。我們黨的領導幹部,都是嚴於律己,寬以待人的。你總是這樣不聽話,會讓羅書記很難堪,明白嗎?”那個胖胖的,被人叫局長的中年男子對沙沙說,他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大通,沙沙一句沒聽懂,當然一點沒有明白,以為他是跟別人說話呢,可他又明明目光炯炯的盯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

“呵呵,感謝覃局長啊,小孩子不懂事,給你們添麻煩了。”另一個中年男子說。

“哪裡哪裡,劉局長客氣了,我們有什麼麻煩的,你才麻煩啊,堂堂公安局長,親自跑這麼遠來,辛苦了。”覃局長說。

“哈哈,領導的事情就是我自己的事情,別說只是江陽市,就是美國也得去呀。羅書記聽說事情後,非常焦急,他本要親自來,可是恰逢省裡面有一個重要會議,走不開,所以委託我走一趟,我當然義不容辭。羅書記昨晚已經跟你們紀委王書記通了電話,一切事情領導都已經溝通好了,我來只是想拜會拜會覃局長,一來認識認識,交個朋友,將來北京若開什麼會,可能也有相聚的時候,二來也是來學學經驗嘛,領導幹部,尤其我們公安部門的領導,專業性強,要學習的東西很多啊。”

“哪裡,哪裡,互相學習,互相學習。”

手續辦好,其實也沒什麼手續可辦的,勞教決定書雖然簽發了,並沒有送出,既然局長親自招呼,直接放人就是。劉局長向覃局長告辭。覃局長哪裡肯,熱情的說:“天下公安是一家,何況你我都是組織的人,分什麼彼此?遠來是客,今天我這個東道做定了。走,一起吃飯去,別推辭,回聖鳥不是一里兩裡路,難道你說餓著肚子去?還是自己掏錢吃盒飯?那不是罵我嗎?我老覃是這麼不夠朋友的嗎?何況你是羅書記的兵,來到咱們江陽市,那就是王書記的貴客,我若不招待好呀,王書記也會懲罰我。”說完哈哈大笑。

劉局長也哈哈大笑,“恭敬不如從命,覃局長這麼熱情,那我就不客氣了。”當下兩位局長並肩而出,後面跟著沙沙見過一面的紀委書記秘書羅兵,和剛剛把沙沙從拘留室帶出來的民警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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