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王主任幾次暗示,叫沙沙給仇院長敬酒,但沙沙卻似乎傻得根本看不懂他的眼神,他誰也不敬,別人也懶得敬他,只有羅醫生跟他喝了兩杯。

這次釣的魚不少,眾人吃飽喝足,由王主任付了魚款,把魚用桶裝了,丟進車子的後備箱裡,便打道回府。

仇院長鑽進駕駛室,要開車。司機忙把鑰匙給了他,魚場老闆站在車外與仇院長道別,說:“仇院長喝了酒,開車能行嗎?”

“放心吧,他喝這點酒根本算不了什麼,就算喝醉了,只要把他扶上車,他就能把車安全開回家。”王主任說。

仇院長得意的向窗外揮了揮手,發動車子,在一陣轟鳴聲中,車子駛上了馬路,往回開去。車子越開越快,沙沙忍不住說:“開慢點吧。”

“沙沙,你到底年輕,怕死啊?”仇院長大笑,說:“放心吧,我的車技,哪會有問題?”他說著,踩動油門,車子更是如飛般在馬路上跑動起來。沙沙坐在車上,簡直是提心吊膽,但其他人顯然早坐慣了,所以習以為常,並不在意,他們談笑風生,因為都有酒意,所以說起話來毫不遮攔,更是肆無忌憚。大家談的多為女人,黃色段子一個接一個,因為車上還有一個女護士,所以好些黃色笑話說在嘴中,聽在耳裡,就像給菜加了鹽,麵包塗了奶油一般,加倍的有滋味。

那女護士沙沙今天還是第一次見,來的時候她坐在自己旁邊,竟沒有留意,這時大家頻頻說了笑話逗她,引得她臉上飛了紅霞,嬌聲罵:要死!德性!男人都這樣!――之類的話。或者乾脆低頭不語,一副嬌不勝羞的可愛樣,有時卻又突然答上一兩句,其露骨之處,大膽之處,比男人更甚,引得一眾男人真是心癢難撓。

沙沙因此打量她,見她瓜子臉兒,鼻子小巧卻高挺,皮膚雪白,長髮染成橘紅,像波浪一般在肩後起伏。因不正面相照,看不到她的眼睛,但睫毛又黑又長,隨眼睛眨動,非常美麗。胸前高聳,橫看成嶺側成峰,雖坐著,卻比沙沙高了一截,沙沙雖然還年輕,身未長成,但自認為也已經不矮了,則此女子得有多高!

她上身穿著一件黑色外套,裡面是紅色的圓領毛衣,下身是緊身牛仔褲,青色已經洗成了乳白。

大家都叫她小曾。

“毛主,席的女護理,嫁給一個解放軍,新婚之夜,新郎發現新娘不是處女,於是大怒,質問是誰。新娘說是毛主,席,新郎當即爬了起來,對著新娘敬禮,大聲道:‘向毛主,席戰鬥過的地方致敬!’”

仇院長邊開車,邊講起這個段子。眾人哈哈大笑,小曾說:“仇院長,你可是領導呢,共產;黨員,怎麼拿毛主;席開起刷來了?”

“這是網上看到的,哪裡是開刷,我只是向大家介紹毛主;席的豐功偉績而已。”仇院長說。

“不知道這車上有沒有仇院長戰鬥過的地方?”羅醫生說。

一句話說得大家一怔,沙沙不明白這樣一句話,為什麼讓車中熱烈的氣氛忽然冷了場,小曾更是忸怩,臉色紅如燭火。

“說起戰鬥過的地方,我不禁想起我援藏的時候。”仇院長說,“那地方可是真艱苦,毛主;席說,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其樂無窮!只有到了那裡,才真正明白與天鬥與地鬥是什麼感覺。”

仇院長一開口,車中的氣氛頓時又活躍起來,眾人紛紛附和,說:“那是。仇院長援藏,那真是豐功偉績呀。”

“豐功偉績不敢,不過想起年輕的時候,那番壯志豪情,是一去不復返羅。”仇院長感嘆說。

“哪裡,仇院長如今也依然年輕,依然豪氣幹雲。”

“有一次,我們去一個地方玩,一路上荒涼無比,本來很枯寂的旅途,幸好有一個美女旅伴,因此反顯得特別快樂。”仇院長開始講述他在援藏時的故事,“一路上我逗得她格格而笑,逗得她春心大發。我騙她說我本來學的是婦產科,對女人非常瞭解。她問我,那你不是見過很多女人嗎?我說沒辦法,誰叫那是我專業呢?她問我看女人會臉紅嗎?我說會啊。映也映紅了。她呸的一聲,又問我,會接生嗎?我說豈止會,簡直是精通。吉普車在半路拋錨了,在那種地方拋錨,是最痛苦的事情,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哭都沒有用。停著只有等死,因為十天半月未必有車經過。我們幾個人只能走路,直走了三十多裡,這才見到一個小村莊,前去借宿。也想請人去幫忙。村裡人倒是很熱情,答應第二天去幫忙推車,拉到村裡來修。可是那晚村中有一婦女臨產,據說老接生婆剛去逝沒多久,她的媳婦接了她的班。但她根本什麼都不懂,不過用一個臉盆,燒一盆熱水,等孩子自然產下後,剪剪臍帶而已。當晚這個產婦是難產,婦女的哭聲在靜夜裡響徹整個村莊,非常慘烈。村民都嘆息說可惜老接生婆不在了,要不然絕不會如此難生。其實遇到難產了,老接生婆又有什麼用?也是我那女同伴多嘴,見產婦可憐,便說我是婦產科醫生,叫我去接生。其實我哪裡學的是婦產科呀,哪裡會接生呀,聽了這話簡直是急得不行,這真叫作法自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又不能自承說謊,只得硬著頭皮硬上。產婦雖然痛得哭叫不已,但痛的間歇裡,倒還清醒,不肯叫我接生,說我是男的。我巴不得一聲,但她丈夫跪在我面前哭求,我想自己是學醫的,多少比別人懂些,便去接生。但女子遇到難產,無論我使出渾身解數,也無法生下來,萬不得已,我只能做出一件匪夷所思,卻是唯一可行的決定。”

仇院長本來嘻嘻哈哈,只是講笑話,但說起這段往事,忽然之間變得沉靜起來,語氣不再輕佻,而變得嚴肅。

眾人也不再笑,問他是什麼決定。

“剖腹產。”

“剖腹產?”眾人齊聲驚呼。

“是啊,只有剖腹產才有可能挽救兩條生命,或者至少能挽救孩子的命,不然的話,不但會胎死腹中,產婦的命也保不了。”

“可那樣的條件怎麼剖腹呢?沒有麻醉,沒有手術刀,甚至燈光都沒有。”小曾關切的問。

“是呀,沒有,什麼都沒有,唯有一把殺豬刀,我就用它磨得鋒利,剖開了孕婦的肚子,抱出了嬰兒。”

小曾張大了嘴巴,又下意識的用雙手把它捂住了。一個非常震驚的故事,令她的心跳加劇。

“那,她母親呢?”

“死了。”

“死了?”小曾似乎還不相信,女人在這個時候,畢竟容易動感情些。

“對呀,沒有麻藥,不能輸血,不死才怪。不過保住了孩子的命,村裡人還是很感謝我的。”

“後來,嬰兒怎麼樣?”

“那誰知道?長大了唄。”

“你的女伴呢?”小曾問,女人總是喜歡尋根究底。

“她啊,嫁給我了呀,就是你嫂子。”

“是不是真的啊?”羅醫生說,“仇院長是在講故事吧?”

“當然是真的啊,當然,你們也可以當故事聽。”仇院長笑道,他的神情又恢復了剛開始的玩世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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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說,以後要問問嫂子,看是不是真有這麼回事。沙沙聽了這故事,不信他真有這個膽識,但想,誰知道呢?沒有過人之處,也未必能當院長了。這樣的事情,在中國大地上也不是沒有發生過,曾經在新聞中就看到過,一個鄉村醫生用菜刀給孕婦剖腹產的報道。

管他真假吧,反正這片大地上,還有太多苦難的人們,卻是千真萬確的。

車向前行駛,下了前面的坡,又上了一個坡,轉過一個彎,眼看就要進城了,司機老李眼尖,遠遠的便看見前面很多交警在攔車。

“仇院長,你停下來,我換你吧。今天在攔車呢。”老李說。

“不用,救護車,誰敢攔?”仇院長說著,不停下來,反而加快了速度,同時把警報開啟,嗚嗚的鳴叫著,開向前去。

誰知那交警似乎缺了一根筋,明明是救護車,偏偏還是伸手攔了下來。

“幹嘛呢?幹嘛呢?”仇院長說:“我這車上有病人,耽誤了搶救時間,你擔當得起嗎?”

交警伸頭進窗檢視,王主任早躺在後座上,裝病人,羅醫生不知從哪裡拿出一件白大褂穿著,裝作搶救醫生。

“不好意思,查酒駕,請出示您的身份證駕駛證行駛證。”交警說。

“有這必要嗎?你也看到了,車上有急救病人,時間就是生命,若是因此耽誤了時間,造成病人的死亡,誰來承擔責任?”仇院長說。

“我不管,那是你的責任,我只知道,我的責任就是檢查。無論什麼車,我都有資格檢查,沒誰告訴過我,說救護車可以例外!”

“你他媽是不是腦殘啊。哪有這樣執法的啊?好你查,你查,我今天就停這了,不走了,病人死了,我叫他們家屬到交警大隊找你去。”仇院長越說越氣,砰的一聲打開門,走了出去。

交警看到救護車上躺著的“病人”,似乎就要停止呼吸了,心中本也有些害怕,若真耽誤了病情,會怎麼樣呢?可忽然聽到對方如此不給自己留面子,說話太過囂張,頓時更是惱火起來,說道:“我是交警,查酒駕是我的執責,至於搶救病人,是你的執責,你少來威脅我,愛死不死,與我沒有相干!”

“你攔住了我,耽誤了時間,怎麼與你不相干?”

“我測試只要兩分鍾,死不了人,有你吵的這段時間,早測試好了。”交警說,“你過來吧。”這交警還是個年輕小夥,年輕氣盛,他旁邊站著一位女交警,輕輕拉他的衣袖,說:“救護車,是不是算了?”

“算什麼算!才不算!別說救護車,今天就是警車,也照攔不誤,就是市委書記市長,也不能講特殊。”

“可會出人命的。”女交警輕聲說。

“他們不配合,出了人命也是他們自己的責任,與我無關。”交警執拗的說。

手中拿了酒精測試儀,對準仇院長道:“你呼一口氣。”

仇院長氣呼呼的,可偏不呼氣,卻又憋不住,兩人對峙良久,仇院長終堅持不住,怒道:“你叫什麼名字?我打你們局長電話。”

交警不理他,拿過測試儀,冷笑道:“啊哈,果然不錯,我一看你臉紅紅的,就像喝了酒的樣子,果然就是喝了酒。現在我看你還兇,還囂張!”不由分說,爬到駕駛室,發動了車子。

“你打算開到哪裡去?”羅醫生大聲問。

“當然是交警隊!”

“不行,你沒看見有病人嗎?你的人道主義在哪裡?”羅醫生說。

“哼,人道主義,你們喝了酒還開車接病人,這就是你們的人道主義?”

“我們喝了酒還堅持治病救人,不怕被查被抓,一生只為老百姓的生命安全考慮,這不是人道主義是什麼?依我說,這不僅是人道主義,還是偉大的人道主義。”羅醫生說。

這時車子已經點上火,馬上就要啟動,正撥電話的仇院長忙爬上副駕,交警瞥了他一眼,說:“等著坐牢吧。”

電話接通了,仇院長不理他,對著手機說話:“是歐陽局長嗎?你好你好,我二醫院小仇啊。呵呵,不好意思,有件事麻煩你,我的車被你手下攔了……喝了點酒……沒事,沒事,兄弟開車的水平,老哥又不是不知道……知道,知道,穩著點好,你放心吧,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是誰?……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叫他接電話?好好,你等等。”仇院長把電話遞給交警,說:“叫你聽電話。”

“誰啊?”

“你們歐陽局長。”

“你叫他直接打給我。”

“你叫什麼名字?”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名字?”

“你不告訴我,他怎麼知道你是誰?怎麼給你打?”

“是我們局長,自然會知道的。”

仇院長無奈,只得繼續講電話:“歐陽局長,他不肯聽電話,也不說名字……這是哪個地方?……就在銀湖加油站這……知道了?你打給他?好,好,謝謝啊,改天請你吃飯……沒客氣,沒客氣,咱們兄弟誰跟誰……”

仇院長掛了電話,臉上神情已經變得溫和謙恭,不似開始時的倨傲了,開始的時候,一來是酒氣上湧,二來是憤怒於對方的不講規則,竟敢查救護車,三來也是想把對方嚇住,知難而退。此時酒已經醒了大半,而自己酒駕已是不爭的事實,把柄在人手上,自然不敢再高聲大氣,笑道:“小兄弟貴姓?我跟你們歐陽局長是多年的兄弟了,你講原則,這相當好,將來前途無量,我們共產、黨人,就是要講究原則,原則面前,六親不認,這才是講黨性求真理的好同志,不過你們歐陽局長的面子,你可要給呀,不然對兄弟前途也不利呀,是不是?”

交警斜瞥了他一眼,懶洋洋道:“你真認識假認識我們局長啊?怎麼不見他打電話來?”一句話未了,手機鈴聲已經響起:局長大人,電話,局長大人,電話。這鈴聲設得,大家都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個性鈴聲,想笑,卻忍住了。交警看了一下手機螢幕,恭恭敬敬的接聽:“陽局長,嗯,是,是,對,好的,好的,知道了,你放心吧。沒事,沒事。”

電話結束通話,交警坐著不動,既不把車往前開,也不下車。仇院長會意,也不問他是誰打來的電話,說了些什麼,從公文包中掏出一疊錢,數出一千塊,塞進交警警服的右下口袋裡,笑道:“感謝小同志,要搶救病人,飯就不請你吃了,改日我約你們歐陽局長吃飯的時候,再打兄弟電話。”

交警似乎不知道他給自己口袋裡塞錢了,依然冷著臉,說道:“今天一來是看在陽局長的面子上,他打電話來了,我不聽也得聽,對不對?二來你們是救護車,是為了救病人,喝酒也是為革命,病人的病情不能耽誤,對不對?所以這次就算了,下次喝了酒最好不要開車,這既是為自己負責,也是為病人負責,還是為車上的這些醫生護士同志負責,對不對?”

“對對,小兄弟年輕有為,說的話大有道理,下次不會了。”仇院長笑說,交警下了車,他從交警手中接過車鑰匙,坐到駕駛位上,伸左手朝窗外向交警揮了揮手,開著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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