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的時候,葉菲有些惶恐,連上課都有些神不守舍了,被老師看出來了,找她談話,她也不敢說什麼原因。後來她見沙沙一點都不在意,上課的時候,一如既往的發呆,下了課照樣找人胡鬧玩耍,沒心沒肺的,她倒驚奇於他的勇氣與淡定,便也不再害怕了。

他們照樣早晨一起去公園晨練,然後各自回家洗澡去上學,以前,他們有時候在公園裡會合,有時候沙沙也並不一定等她,一個人先走。現在,她都會一再跟他強調:一定要等著我啊。

有天早晨,他們晨練之後回家,洗完澡換了衣,葉菲到公園裡等沙沙,可是左等等不來,右等等不來,平時沙沙的動作總是比她快,每次她來到公園,都會看到他已經在等著自己了。今天怎麼了?難道又像曾經一樣,一個人先走了?

她不禁委屈起來,非常傷心惱火,哼,這可是非常時期,若被那天與我們爭執的男生找到了,我一個人可怎麼辦?若是平時,你以為誰想跟你一起走啊?

眼看再不走就要遲到了,沒有辦法,她只得一個人上路,一路上都慌慌張張的,後面有點風吹草動,就以為是在追自己呢,幸好到了學校,竟也一路平安。

進了校門,她拍了拍有些驚魂初定的胸脯,這時害怕的感覺已經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對沙沙一肚子的怨氣,心想,這種人,以後再也不理他了。

可是不理他,每天上學放學怎麼辦呢?一個人走嗎?或者找別的同學隨行?但是那條路就他順路。想來想去,不理他還是不成,反正先生他的氣吧,等他道歉了,再把他臭罵一頓,然後原諒他。

可是到了教室,一眼看到,自己與他的座位都是空的,他還沒來呢。今天他是怎麼了?這麼遲?她不禁松了口氣,既然他還沒有來,就說明他並沒有不等自己,心頭的氣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可是接著擔心的念頭又浮現在腦海裡。

是的,沙沙雖然學習成績很差,但上學從來不遲到的,現在上午第一節課的鈴聲都已經敲響了,他卻還沒有來,會不會出什麼事了?

難道,他被那人找到了?

有幾次她都恨不能起身去找他,可是老師已經進來了,第一節是數學課,女老師肖翠是個非常厲害的老師,她雖然長得很漂亮,課上得也生動有趣,深入淺出,但她不苟言笑,對學生要求尤其嚴格,她並不體罰學生,也不罵他們,但她那不怒自威的面容,還是令所有學生在她的課上規規矩矩,不敢稍有異動。

起立之後,肖老師便問葉菲:黃沙沙怎麼還沒有來?他請假了嗎?

葉菲是班長,又與黃沙沙是同桌,所以問她。她站起來說:不知道,也沒有請假,不知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這麼大了能出什麼事?可能感冒了吧。”肖老師說,“不過感冒了,也應該打個電話請假呀,問下王老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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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師是他們的班主任,也是他們的語文任課老師。

“那我去問下王老師吧。”葉菲忙說。

“算了,下課了再問吧。現在開始上課。”肖老師說著,已經翻開了課本。葉菲只得坐了下來,整堂課,她都顯得有些魂不守舍的,明明看著老師在黑板上畫出的是一個箭頭,她卻彷彿看到了一把刀,那刀閃閃發光,砍在了沙沙的身上。

下了課,她馬上跑到王老師的辦公室,問他:黃沙沙請假了沒有?

“黃沙沙沒來嗎?他沒有請假啊。”

她的心更焦急了,“他從來不缺課的呀,怎麼今天不來呢?連假也不請。”

“是呀,也許生病了?”

“沒有,今天早晨我還見到他,他身體好著呢。”

“今天早晨你還見過他?”王老師意味深長的說,看著她的眼神也有些“不懷好意。”王老師叫王好古,三十來歲,名字雖然好像挺古板的,其實人倒是挺風趣挺開通的,跟學生在一起的時候,也從不板著面孔訓人,不擺老師的架子,把他們當朋友,與他們聊天。

“嗯,他在公園裡跑步,我路過的時候見著他了,還跟他打了招呼呢。”她忙撒謊說。說完臉不禁紅了。

“哦,那你給他們家打個電話吧,問問他為什麼還沒來。”

“王老師有他們家電話號碼嗎?”

“你沒有嗎?”

“我哪會有啊。”她再次臉紅了。

“你是班長,應該關心同學嘛。”王老師玩笑說,但她總覺得這笑容有些怪怪的,似乎在說“你心裡的小九九,我可是一清二楚。”王老師說著,拿出手機來,找到黃沙沙媽媽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裡面傳來一首動聽的彩鈴聲。

直到一首歌唱完,也沒人接聽,王老師只得結束通話電話,說:“看來有什麼情況,你家離他們家最近,放學了你順道去一趟他們家,問問是怎麼回事吧。”

她恨不得說:“我現在就去。”但那未免顯得太急切了,她又不能把她的擔心說出來,學生在外面打架,無論有理沒理,似乎總是不對的。

她懨懨的回到教室,眼前卻忽然一亮,因為她發現,黃沙沙竟已經坐在位子上了。她非常的開心,所有的擔憂與煩惱都瞬間煙消雲散了,忙跑到座位上,叫道:“傻傻,你幹什麼去了呢?怎麼這個時候才來?害得我等你好久。”

“哇,你跟傻傻什麼關係噢,害得我等你好久!”

坐在旁邊的丁冬怪笑說。尤其後面那一句,他學著葉菲的口氣,說完還要扭兩扭,令人起雞皮疙瘩。

教室裡頓時笑聲四起。

“叮咚響,你再說,我打你。”葉菲拿起課桌上的書本,用力擲向丁冬,丁冬扭頭躲開了,書本摔在地板上。

這時,上課鈴已經響起,這是一節政治課,政治老師是學校的副校長,姓晁,非常嚴厲,他每次上課都來得極早,所以這時已經站在教室門口,正嚴厲的掃視著眾同學。葉菲嚇了一跳,也不敢去撿摔出去的課本,趕緊回到座位上,丁冬還不知晁副校長已經站在了門口,尤在哈哈大笑的學葉菲:“害得我等了你好久。”

“你等誰等了好久啊?”晁副校長說。他聲音雖輕,但丁冬卻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忙回過頭來,坐在位子上,一聲不敢吭。

晁老師輕輕踱步到丁冬的座位旁邊,冷冷的看著他,教室裡鴉雀無聲,葉菲更是心裡緊張,丁冬低著頭,不敢抬頭看一眼,他的心咚咚而跳,似乎晁老師的手上有根鐵棍,就要朝自己的頭砸下來,一種無形的威壓就像一個看不見的氣場,緊緊的鎖住了他。他輕輕的從課桌裡拿出政治課本,攤開在眼前,眼睛盯著封面上的圖畫,不敢稍動。

晃老師彎腰撿起地上葉菲的課本,那是一本上節課用了的的數學練習冊,他看了一下名字,見是葉菲的,便遞給她,說:“看來你們學習得都很好了,連練習冊都不要了。”

葉菲默默的接過來,臉不禁又紅了。

良久,良久,晁老師終於回到講臺上,葉菲松了口氣,忙站起來喊:“起立!”

她發現,只有黃沙沙依然若無其事,全無緊張感。晁老師可以說是全班同學最害怕的老師,雖然他並不打人,也不罵人,可他的威嚴卻足以威懾住最調皮的學生,只有黃沙沙,他似乎從來不覺得哪個老師是可怕的,他說,從本質來說,老師就像父母,即使嚴厲一點,可也沒什麼可怕的,又不是警察,你也沒犯法。在這一點,班上最調皮搗蛋的學生丁冬也不得不甘拜下風,因此對他極為佩服,唯他之命是從,是他的鐵桿哥們。

因為黃沙沙有時會有一股傻氣,有一次肖老師說,你真不應該叫沙沙,而應該叫傻傻。他因此便落下了一個外號:傻傻。上學年王老師在學生手冊上給他的評語極為搞笑,其中一句是:學習成績一如既往的穩定。更是成為別人笑話他的經典句子。

而丁冬,同學們則親切的叫他“叮咚”,或者“叮咚響。”

這是一節沉悶的課,其實初中的課程無不沉悶,只是政治課又是沉悶中的極品。好不容易終於等到下課鈴聲響起來,可晁老師似乎還沉醉在上課裡意猶未盡,又拖了兩分鍾,這才收拾了備課本出去了。

“噢也,嚇死我了。”這時的丁冬就像出了籠的猴子,興奮得又喊又跳。

“嚇死你活該,怎麼晁老師不把你叫到辦公室去寫檢討呢?”葉菲說。

“是呀,我也在想,晁老師怎麼不叫我去寫檢討呢?其實我才不怕寫檢討呢,怎麼寫我都已經想好了。”

同學們紛紛湊趣的問:“怎麼寫?”

“我就寫,因為傻傻同學的遲到,害得咱們的班長大人等了好久,而我不體諒班長大人一片相思之苦心,還出言嘲諷,這才招來了她的一招‘隔空打牛’神功。實在罪該萬死。”

“我看你是真的罪該萬死,滿嘴胡言亂語。”

“我胡言亂語了嗎?‘害我等了好久。’”他又學著葉菲的口氣說,“可不是我說的。”

葉菲是個很落落大方的女子,從來沒有什麼嬌氣,所以男同學也都喜歡跟她開開玩笑,她並不惱怒丁冬的奚落,笑道:“叮咚響,虧你還是沙沙的鐵哥們,沙沙從來不遲到,突然遲到了,不但不聞不問,還沒心沒肺的,我作為班長加同桌,關心一下還要來笑話我,真是冷血。”她轉過頭面向沙沙,說:“我關心同學不行嗎?我現在還要關心,看你們怎麼樣!所以沙沙同學,你能告訴我,今天為什麼遲到嗎?而且據我所知,你可沒有請假。”

“媽媽突然病了,我送她去醫院,所以來遲了。”沙沙只是輕描淡寫的說。

“哦,那也應該打個電話來。”葉菲責備說。

“太急了,沒來得及打,把媽媽送到醫院後,又急著往學校趕,我沒有手機,所以就沒打了。”

“你媽媽怎麼了?現在怎麼樣了?”

“沒事,就是突然胃痛,胃病是她多年的老毛病了,在醫院打打針,觀察觀察就好了。”

“哦,那還好。”

大家紛紛走出教室去上課間操,上完操一會兒,上課鈴便又響了,這一節課化學課,第四節課是體育課,不過因為馬上就要中考了,所以體育課已經被取消,大家改自習,葉菲心中一直懷疑沙沙早上遲到的原因,是不是真如他說的媽媽病了,送她去醫院。她想問問他,可一直沒有時間,現在自習課了,她正想寫紙條詢問他,結果化學老師進來了,他給大家發了一套試卷,叫大家做,剛走,物理老師又進來了,給大家寫了幾個公式,叫大家馬上背下來,數學老師也不甘落後,說有些同學有幾道題有疑惑的,趁著體育課有時間,給大家講講吧,這一講就直講到下課鈴響。

放學路上,丁冬也不知故意的還是怎麼,本來不同路的他,偏偏像沙沙的尾巴一般,緊緊跟隨,還一個勁的給葉菲做鬼臉,說:“我今天好亮吧?”

“好靚?你真是臉皮有天高有地厚,就你那樣子,醜八怪一個,帥都稱不上,還用上了讚美女孩子的靚,真是可笑。”她毫不留情的呸他說。

“哈哈,誰說的是那個靚字呀,我當然知道我是帥哥,不是美女,我說的亮,是光亮的亮。”

“什麼意思啊,我沒見你哪裡亮啊,你腦門抹豬油了?”

“嗨嗨,還是不懂,我現在就是一顆電燈泡,怎麼可能不亮呢?”

葉菲終於明白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追著他打。兩人玩鬧了一路,丁冬說今天他到沙沙家去吃中飯,順便看看沙沙的媽媽。

直到晚自習的時候,葉菲才終於有機會問沙沙,但這時教室裡極為安靜,除了“沙沙”的寫字聲響,“嘩嘩”的翻書聲響,什麼聲音也沒有。所以她只能以筆代嘴,在紙上寫了一句話:“今天早上你遲到,真是你媽病了嗎?”遞過去。

“是啊,這個騙你幹嘛。”他同樣在下面寫上一行字,又輕輕遞了回來。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被仇家找上了呢,急得我不得了。”她繼續寫。

“沒事,那事早過去了,他們應該沒有在找我們吧?就算找上了,我也不怕。”

“如果他一個當然不怕,就怕他叫了人。”

“不用擔心,那天是他理虧,可不是我們無理。”

兩人筆談了一會兒,沙沙便又開始埋頭在課桌下偷偷的看武俠小說。他看武俠小說的手段極為高明,偽裝的樣子,有時候連坐在一旁的葉菲都發現不了。而他的耳朵也極為靈敏,再怎麼看得入迷,也能發現老師那如鬼似魅般的輕靈身影,總是在他們悄然到來前,把書藏起來。

葉菲便開始複習英語,心中默默的背誦著單詞、句子。背了一會,她終於下了決心,咬咬牙,在紙條上寫下一句話,堅定的遞到沙沙的桌子上。

她埋頭看書,但英語課本上的單詞就像一條條蚯蚓在遊動,根本看不出意思,她感覺心中狂跳不已,臉開始在發燒,不知他看了會做何反應呢?翻書的手都開始出汗了,雖然害羞,但好奇心還是讓她偷偷的瞧了沙沙一眼,如果這時他回頭看她,她一定會被嚇一跳的,可是他並沒有,而是拿著那張紙條研究來研究去的,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只是在漫不經心的觀賞著一張風景相片。

什麼意思呢?不願意嗎?為難了嗎?哼!

她正覺又沮喪又氣憤之時,他已經回過頭來,輕輕的問:“這什麼意思啊?”

“什麼什麼意思?”她聽了這話,更是惱怒,這意思明顯得很,你不願意就不願意,有什麼了不起的,還來質問我!她回答這句話時,便有些羞憤。

“這句話啊,你中間有英語單詞,我看不懂哦!”沙沙誠摯的說。

“啊?……?”

她驚奇的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個怪物。但他明顯不是故意的,沒有作偽,他是真的不懂呀!

她在紙條上寫的是:我們LOVE吧。

不會吧,學了這麼多年的單詞,真的連LOVE都不認識嗎?雖然早知道他的英語一塌糊塗,經常考十幾分二十幾分,但再怎麼說,也不至於LOVE都不會吧?

見她呆呆的看著自己,臉上神情難描難畫,沙沙莫名其妙,回頭看了看,並沒有見老師站在自己身後,教室裡靜悄悄的,剛才自己說的話極輕,大家都在努力學習,所以誰也沒有注意。他拿過紙條,在下面寫道:“你寫的什麼?我看不懂,寫漢字吧,我看不懂英語。”

葉菲氣得咬牙切齒,若不是在上課,真想一巴掌拍死他。可這裡是課堂呢,幾十個同學們就坐在周圍,沒有辦法,開弓沒有回頭箭,話既然已經說出口了,現在也沒必要再收回了,好,那就寫漢字吧。

於是她用她那炭素墨水筆,在下面工工整整的寫下了幾個絹秀的漢字:我們戀愛吧。然後狠狠的推到他面前,經他這一鬧,也懶得害羞了,乾脆就盯著他的臉,倒要看他如何反應。

令她失望的是,他什麼反應都沒有,似乎這並不是一個優秀的女生,一個美麗的姑娘,一個動人的少女在向他表白她最純真最浪漫的愛情,而只是一個同學在向他借一支筆,借一個橡皮擦而已。

他臉沒有紅,腦門沒有冒汗,心跳也沒有加快,都聽不到他心跳咚咚的聲音。連呼吸都沒有一絲半點的變得急促。

他想了想,在紙上寫道:“老師說了,學生不能談戀愛,會影響學習成績的。”

暈倒!

葉菲情不自禁的伸出纖纖玉手,扶住自己的額頭,做出暈倒狀,只可惜這優美的姿勢,卻沒有一個人欣賞。這傻傻,還真是一個傻瓜哦,怎麼就這麼萌呢?

“影響學習成績?你的學習成績還用得著影響嗎?”她寫道,她幾乎都能從紙上讀到自己的冷笑。

“總會有些影響的吧。”

“是不是你怕由十幾分變成0分呢?”她忍不住諷刺。

“反正老師是這樣說的。”

她見他依然心平氣和,一副傻乎乎的樣子,不禁笑了,心頭的氣惱消失了,倒為自己的刻薄有些不好意思。她喜歡的,不就是他傻乎乎的樣子嗎?這樣子多可愛!

“你的成績不會受到影響的,要影響也是好的影響,你的成績在我的帶動下,只會越來越好,要想差,也無法差了。就像掉到底的東西,想再降落,哪那麼容易哦。”她寫完,不禁捂嘴而笑,這話不再是刻薄了,倒是一句玩笑。

“好的影響也是影響啊。”

葉菲再也忍不住,伸出右手,彈起食指,在他頭上重重的鑿了個爆慄。啵的一聲脆響,她忙伸了伸舌頭,幸好並無人聽見,只有丁冬這時候詭詭異異的回頭向她笑了一笑。她懶得理他,拿過紙條來寫道:“你少說廢話,你就說願不願意吧,咱們九0後的新青年,有必要這麼扭扭捏捏嗎?”

“不是不願意,其實說心裡話,我是怕影響到你的學習了,我的成績這麼差,會拖你後腿的。”

總算說了句人話。她不禁笑了,寫道:“沒關係,戀愛只會給我動力,讓我的成績更好。”

“可你不怕別人說你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嗎?”

她捂住了嘴,怕自己笑出聲來,想不到黃沙沙還挺幽默的,她甚至懷疑,說什麼不認識LOVE和說怕影響成績之類的,是否也只是他在裝傻撒寶呢?

“少廢話,反正就這麼定了!!!”她寫道,還一連畫上三個感嘆號,好像是三顆釘子一般,或者是三枝丘比特之箭。就這麼定了!寫完,讓他看後,把紙對摺,然後再對摺,直到折成手指甲那麼大小,這才收進書包裡,不讓他再寫了,也不再理他,開始認真的複習起英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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