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時候,夕陽如血,雲霞似畫,風起處,熱浪滾滾。

街燈次第亮起,城市隱隱在昏暗與明亮之間,多了許多曖昧,像隱藏在霓虹燈下的髮廊。此時街上是最熱鬧的時候,很多下班的人還在匆匆穿行,很多出來吃晚飯的人還在尋找著店子。

沙沙和葉菲並肩走在大街上,葉菲大著膽子去挽了沙沙的手臂,沙沙並沒有拒絕,也沒有緊張,好像本來就該這樣似的,自然而隨意。可是不挽他的手時,他似乎也覺得就該是那樣子,竟從來沒想過要拉她的手,葉菲想著,倒因為他的隨意而有些憤憤不平了。不過想想,自己不就喜歡他這性格嗎?雖然有時候會讓人感覺傻傻的,但也可以說是寵辱不驚,率性自然,她似乎就從來沒有見過他驚惶失措或暴跳如雷的樣子。

兩人在一幢十幾層的高樓前駐立了,默默的看著這座豪華的大廈。院子裡停滿了各種顏色各種品牌的高檔汽車,很多男男女女從車上下來,走進樓去,都是跟他們差不多年紀的學生。全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與在學校時截然不同。

男的有些穿了西裝,甚至打了領帶,女的則更是爭奇鬥豔,各式長裙,甚至禮服都有,在學校裡,她們是絕對不可能穿成這樣的,看來大家對這個party真是非常重視,好像這不僅僅是一個同學間的聚會,而是奧斯卡頒獎晚會之類似的。

“我們進去吧。”沙沙說。

葉菲雖然多次從這幢樓前經過,卻從沒有進去過,因為太高檔,太金碧輝煌了,就讓她有了一種敬畏。這時她看著別人都開著豪車,穿著禮服進去,忽然之間便有了一種膽怯的心理。

“我們還是回去吧,別去了。”她說。她本來就不想來,若非媽媽逼著她來,她才不會來呢。

“怕什麼?來都來了,不進去不是白走一趟了?我可留著肚子沒吃晚飯呢。”沙沙說。

“饞相。”葉菲倒被他逗笑了,當下便挽著他的手走進了酒店前的院子。這是本市最大的酒店,有二十八層,宴會廳是在二樓。兩人走到大廳,只見一座旋轉樓梯蜿蜒而上,紅色的鐵木扶欄古色古香,紅色地毯從樓梯上鋪下來,延伸到大門口。

大廳的燈已經亮了起來,到處都顯得金碧輝煌。兩個漂亮高挑的禮儀小姐站在樓梯口,見兩人欲上樓,禮貌的攔住問道:“兩位是參加‘告別party’的嗎?”

“是的。”

“請問有請柬嗎?”

葉菲拿出一張大紅貼金的請柬,禮儀小姐看了,禮貌的說:“小姐可以上去了,請問先生的請柬呢?”

“我們一起的。”葉菲說。

“對不起,趙先生交待,一張請柬只能進一位,要不你們給趙先生打個電話吧?”

“什麼人啊,牛什麼牛?我們不上了,走!”葉菲感覺特別窩火,她來參加這什麼狗屁party,實在是給他面子,自己還感覺委屈呢,他倒好,給臉不要臉,擺什麼派頭!她拉著沙沙轉身就走,到門口,卻迎面碰到一個人邊接電話邊進來,差點撞了個滿懷。那人正要發火,抬頭看見是葉菲,於是換了一副笑臉,他匆匆對著手機說了兩句話便掛了,笑著問兩人:“怎麼不上去呢?”

“她們不讓上,說沙沙沒請柬。哼,趙公子的什麼晚宴,咱們老百姓沒那福份,我們還是走吧,別擾了你們這些公子小姐的雅興。”

“什麼話,畢業了,叫些同學聚聚,什麼公子小姐的,葉菲你就別諷刺我了,沙沙這裡我沒發請柬,是我的疏忽,實在是對不起,我先向沙沙道歉。”說著,親自在前帶路。葉菲還要氣鼓鼓的離開,沙沙拉了拉她的手,跟在趙前鋒的身後上樓去。

二樓是一個空闊的大廳,已經來了很多同學,個個都學著成人打扮,只可惜有些打扮得實在不得體,或妖豔無比,或不倫不類,或少年老成,只有他們兩個極為普通,沙沙一件短袖白色體恤,胸口印著一個睜大雙眼的美人臉,牛仔長褲,白色回力球鞋;而葉菲則穿著一條綠色碎花的連衣裙,平根黑色涼鞋,都是讀書的時候常有的穿著打扮。也許與其他同學相比,似乎寒酸了,但因其樸素,倒更顯得大方自然。

穿著紅色高衩旗袍的服務小姐端著菜盤穿梭其間,已經開始在上菜了。沙沙他們班上也來了幾個,坐在一桌,兩人也上去坐了。閒聊幾句,只見菜餚流水價上來,沙沙掃視了一下,竟有四桌。

趙前鋒端了酒杯,站到廳前的臺階上,舉杯向大家遙遙一祝,說道:“同學們,兄弟們,姐妹們,我們同校三年,在座的都是我趙前鋒最好的朋友。現在趙某人已經被學校除名,可能不會再上高中了,所以,以後也不可能再有同學的可能。說句實在話,我趙前鋒實在不喜歡讀書,能夠不用再去受那份罪,我是打心眼裡高興,所以我擺下酒宴,一來慶祝我得解脫,二來感謝各位兄弟姐妹們的抬愛。來,咱們幹了這一杯。”說完,仰頭就是一口。

大家紛紛鼓掌,他那幾個最忠心的追隨者都紛紛仰頭把酒喝了,有些人便嚷:“老大不讀了,我們在學校裡就像失了靠山,這日子可難過了。”

有些則說:“老大都不讀書了,我們還讀個鳥,也都不讀算了。”

“對,不讀了,不讀了。誰讀誰是孫子。”

趙前鋒抬手輕輕一壓,頓時便安靜了下來。

“謝謝兄弟們的好意,但我跟你們不同,我讀書壓根就沒用,我爸爸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可在咱們聖鳥市,誰比我爸爸有錢?何況我爸爸已經同意我輟學了,你們如果為了我,被老爸臭揍一頓,就沒必要了。”

“前鋒,你幹嘛不讀書?別人要開除你,你偏要來讀,他們算個鳥!”只見一個胖胖的姑娘大聲說,不是別個,正是與沙沙他們同一考室的那姑娘,“他們本來也要開除我來著,哼,我爸爸打了一個電話,他們屁都不敢再放。教育局長為這事,還專門找了我爸爸,說那事與我無關。其實我才不怕呢,與我有關又如何?那個滅絕師太,若不給她點顏色瞧瞧,她還以為咱們這裡是放黑白片的呢。”

“你爸爸是財政局長,跟教育局長是同級,教育局長不至於這麼怕你爸爸吧?”一個同學小聲質疑。

胖姑娘從鼻孔裡重重的哼了一聲,表達了她強烈的不滿,說道:“你懂個屁,級別當然一樣,可位置不同。別說教育局長,就是公安局長,法院院長,見了我爸爸,也是不敢不買帳。”

“那是,什麼叫財神爺呢。”趙前鋒說。

“是呀,無論是誰,什麼單位,就算縣委縣政府,那也得花錢呀,哪個局的經費,多預算點,少預算點,撥款時快速一點,還是拖一拖,這中間的學問可大了。教育局長管著我們這些學生當然威風,可學校是最需要撥款的單位,他若惹惱了財神爺,還吃不吃飯?發不發工資?”

“那是,所以他們只敢拿我出氣了。”趙前鋒說。

“對不起啊,前鋒。”胖姑娘說。

“唐文娟,你不用這麼說,其實是我自己不願意去讀書,我真要去讀,哪個學校讀不了?我爸爸那麼有錢,哼,有錢能使鬼推磨,就算要到北京到美國去讀書,那也是一句話的事情。”趙前鋒十分豪氣的說。

“這我相信。”胖姑娘唐文娟說。

“那肯定呀。”眾人紛紛附和。

“其實說句實話,我爸爸本來還是想讓我讀書的,他自己是大老粗,就特別希望兒子是個有學問的人。可我像是能有學問的人嗎?那不是為難我嗎?”

“我爸爸也一樣。而且每次考試沒考好,就要打我一頓,還打屁股耶,也不想想,人家都多大了。”

眾人哈哈而笑,趙前鋒更是笑得大聲,說:“好在你的屁股肉夠厚,打起來一定不是特別痛。”

“討厭,不理你了。”

“對不起對不起,開個玩笑。我爸爸倒是不打我,不過他跟我說,如果這次我能考及格,他就給我換一輛車,換一輛我最喜歡的保時捷迷你。我早就想換車了,可我爸爸就是不同意,你們可想而知,我有多麼希望考個好成績,可偏偏那監考老師不識相,真是倒黴,碰到這樣的監考老師。”

“是呀,我被害得捱打,都是那滅絕師太造成的,我真是恨死她了。還害得前鋒沒有書讀。”

“其實我爸已經給我找好學校了,就是咱們市最好的中學,我爸說捐助五十萬,給學校建一個圖書館,校長當即就答應特別錄取我,可我死活都不肯。我有錢花,有車開,何必去受老師管呢?要是碰上滅絕師太那樣的,真是難受死了。所以我跟我爸說,你有那五十萬,還不如讓我請同學們吃一頓呢。”

美麗的服務小姐擺動著婀娜的腰肢,走來走去,給各人的杯子上添滿了酒。

“大家盡情的喝吧,這可是茅臺,正宗沒摻假的,咱們一醉方休,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大家又幹了一杯。

葉菲只把酒端到嘴邊嘗了一滴,想嚐嚐這麼貴的酒到底是什麼美味,卻只覺一股辛辣的氣息直衝鼻端,據說茅臺酒最大的特色就香,香味又濃又醇,怎麼自己沒感覺一點香的樣子?沙沙也喝了一杯,說:“像燒酒。”

葉菲把自己那杯倒給沙沙,讓服務小姐在自己的杯中倒上一杯蘋果醋。同學們邊說邊吃,紅筷翻飛,杯觥交錯,十分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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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菲跟沙沙坐在眾人中間,只覺自己與周圍這些同學們是那麼的格格不入,雖然同樣的年紀,又是同學,可怎麼差別就是這麼大呢?不過也沒什麼奇怪的,葉菲觀察了一下來的人,幾乎都是清一色的差生,男生都是特別調皮搗蛋的那種,女生則都是愛玩愛打扮甚至愛慕虛榮者居多。而且很多都是有錢家庭的兒女,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真是說得再也沒錯。在這裡,只有自己跟沙沙不與他們同,而學習成績好的,更是只有自己一人而已。

她本來就後悔來這裡,這時更加後悔了。

好不容易,終於吃完飯了,只見眾童鞋都已經喝得爛醉,東倒西歪的,顛三倒四的,不成體統,趙前鋒說:“吃完飯了,咱們去卡拉OK,我已經包下羅馬大帝的一個包廂了。”

大家紛紛附和。葉菲說:“你們去吧,我們就不去了。”此時,整個酒店中,清醒的人也就剩下她和沙沙了。

“不行,你怎麼能不去呢?全天下的人不去,你也不能不去。你是我今天最貴重最貴重的貴客。”趙前鋒歪歪倒倒走到她跟前,醉醉的說。

“我媽媽不許我在外面玩,我真的不去了。”葉菲為難的說。

“那我們就不去了吧。”沙沙說。

“不行。”趙前鋒在沙沙肩頭推了一把,“你可以不去,但葉菲不能不去。”

“趙前鋒,你幹嘛呀,撒什麼酒瘋?”葉菲見他推沙沙,大怒說。

趙前鋒一把摟住她肩膀,對沙沙說:“你去不去沒關係,但葉菲是我女朋友,是我喜歡的人,你少管閒事。”

葉菲大怒,一把推開他,怒道:“你神經病啊,誰是你女朋友,我是沙沙的女朋友,你別無理取鬧。”

“她是你女朋友嗎?”趙前鋒逼視著沙沙。

雖然葉菲早說過,“咱們戀愛吧。”但在沙沙的心目中,總無法把葉菲當成情侶看待,他雖然不拒絕,但在心中,只是把她當成最好的朋友,就像自己的妹妹一般,至於女朋友,他似乎根本還不懂這其中的意義,但既然趙前鋒如此問他,他當然只能說:“是的!”責無旁待。

“沙沙,雖然你曾經打過我,但既然打過我,就不是一般的人,是真正的英雄好漢,所以我敬重你,拿你當朋友,但朋友妻不可戲,你明明知道,葉菲是我喜歡的女孩,你竟然還敢說她是你女朋友,難道你活得不耐煩了嗎?”趙前鋒大怒說,他伸出右手,用手指一下又一下的點著沙沙的肩膀,“我告訴你,別的什麼事都可以,但事關女人,這是男人最後的底線,你如果趕快道歉,我還可以饒你一命,否則,我叫你今天死無葬身之地。”

“打死他,打死他!”所有的同學,無論是男是女,都紛紛嚷道。他們東倒西歪,互相靠著肩,雖然口齒不清,卻極為憤怒的嚷叫著。

葉菲哪見過這場面,眼看面前是一群喝醉了的瘋男瘋女,弄不好,自己和沙沙會被暴打一頓,沙沙雖勤練武功,可面對一群瘋狂的人有什麼用?她不願屈服,可又不由得感覺害怕,面前這些少男少女,都是些喝醉了酒失去了理智的人,面對一群瘋子,沒有什麼道理好講,她不願意屈服,可不屈服便只能捱打,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只是緊緊的抓住沙沙的手臂,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沙沙倒並不見驚慌,他看著趙前鋒,說道:“葉菲是我的女朋友,希望你明白這一點,不要打她的主意,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你算個鳥啊,你是誰啊,敢這樣對我說話?”趙前鋒大聲道。

“你是誰啊,想找死嗎?”那許多聲音同時說道。

“我是誰你不知道嗎?我是冠軍中學的大哥大,我叫趙前鋒,你不知道嗎?”沙沙說。

“你是趙前鋒?”趙前鋒大感奇怪,他喝醉了,只覺天旋地轉,抓住沙沙的手,才沒讓自己摔倒,但仍然穩不住身子,東倒西歪的。“你是趙前鋒,那我是誰?”

是啊,你明明是黃沙沙,你怎麼變成趙前鋒了?聽了這句話,不只是趙前鋒驚異,就連葉菲都驚呆了,她以為沙沙沒有喝醉,誰知道他比誰都醉得厲害,連自己是誰都弄不清楚了。葉菲本來就感覺惶恐,此時更是驚得目瞪口呆,六神無主。

“你是誰?你是黃沙沙啊。”沙沙把趙前鋒猛的向前一推,大聲說。“黃沙沙,你竟敢動我的女人,還在這裝瘋賣傻的,兄弟們,打他。”

“打他!”眾同學紛紛說,有人果然上去猛的就是一拳,有些人感覺不太對,可是見眾人都打向趙前鋒,又覺得應該沒有錯,於是有些人也擁向前去,而有些人則迷茫的站在當地,不知所向。

葉菲只覺得這些人都瘋了,包括沙沙在內。卻見沙沙拉住她的手,輕聲說:“快走!”然後拉了她,從瘋狂熱烈的眾人之中,鑽了出來,那些人圍著趙前鋒,拳打腳踢,有些人心中還有一絲清明,喝道:“你們幹什麼呢,怎麼打起老大來了?”但別人哪裡聽他,他們去阻止,於是互相扭打起來,亂成一團。

沙沙拉了葉菲的手,三步並作兩步,下了樓梯,出了酒店的門,便跑了起來,見前面有出租的摩的,隨便攔了臺坐上便走。

“你沒事吧,你沒喝醉吧?”葉菲關切的問。

“沒事,哪那麼容易醉。”沙沙說。

“那你……”葉菲疑惑道。

“我故意的,不如此怎麼能脫身。”沙沙說:“一群瘋子而已。”

葉菲不得不承認,沙沙說得對,這群剛剛初中畢業的學生,可一場酒醉以後,就是一群失去了理智的人,甚至連誰是誰都分不清楚。如果任其事態發展,自己和沙沙難免一頓好打,沙沙這一招乾坤大挪移,雖然用得匪夷所思,卻無疑有了奇效。

“不知趙前鋒會不會被打死。”她想。被自己一幫忠心的追隨者所打,只怕這也是趙前鋒做夢也不能想到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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