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南詔王的詔書送達了五詔王宮,由那宣旨之人,高聲誦唸道:“大唐出兵,安定南疆。念六詔兄弟之邦,為百姓太平共享,擬罷兵議和,一統歸唐。共築壁壘,和諧綿長。[*]”

五詔詔主雖是對皮羅閣多有不滿,卻也不敢無視他的南詔王令,卻是這南詔王之位,乃是李唐冊封,其人詔書,便如唐王降下一般,一旦送達,卻是由不得諸位詔主抵抗。如今六詔雖時常有戰事發生,卻也還沒到徹底撕破臉皮的程度,高層之間,還是維持著一種較為虛假的平和,卻是五詔詔主,誰也不願意因皮羅閣這份莫名其妙的詔書,惡了交情,得罪李唐。

只是此詔書一出,皮羅閣額心意便已十分明顯。先前已有唐王的詔書,現在南詔王又降下一份。雖是說共推詔王,一統歸唐,可眾人心中都是有著算計,知道一旦共推,皮羅閣勢必成為六詔之主,卻是他們所不願意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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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如此,諸位詔王還是決定相聚協商,卻又不願前往南詔,以身犯險,只在幾次商量之後,決定在邆賧詔主那邊相聚,也是一來不必前往南詔冒險,二來邆賧詔也是在六詔中心前後,若然有事,應變也會方便一些。

邆賧詔主對此自然是沒有什麼意見,又是六詔詔主齊聚自己這裡,商議一統歸唐之事,無論結果如何,自己這邊都是佔有了絕對的主動權。若是有心與南詔王交好,到時候少不得還要幫南詔王說上幾句話,調停些許,也是有益的。

自從上次眾人溝通吐蕃密宗失手之後,邆賧詔主一方面對靈均老道的手段有了一個新的理解,已然不指望著能夠戰勝這一位高人,另一方面,也是得了他的妻子柏節夫人的勸說,生出了與南詔王交好的心思。原本他的父親與皮羅閣的父親就是要好兄弟,只是因著嫉妒,這些年來兩人愈發疏遠了許多,若是能夠藉著這一次的事情,與皮羅閣重修舊好,就算將來事情發生到不可預料的程度,多少還是有一條退路,不至於太過被動。

而在這背後,也是有著柏節夫人的多方周旋。西南女子之中,這位柏節夫人算是獨一無二的一位,雖是女流之輩,卻是對於局勢把握得十分到位,一切應該考慮之處,她都是考慮周詳,時時規勸自己的丈夫和兄長,做了不少事情。

在邆賧詔境內,百姓們對於柏節夫人也是十分信服,時常念著她的好處。要說起來,相比起真正的邆賧詔主,柏節夫人的聲望似乎還要更高一些,再加上她心思靈巧,自然是十分難得,六詔範圍之內,都有她的美名傳揚。

皮羅閣這邊對於去邆賧詔商議,也沒有什麼不滿,卻是有望舒和文狸在一旁保護,就是邆賧詔主有上什麼不軌心思,也是無礙。加上這段時間一來,他多聽聞了邆賧詔主有意與自己修好的心思,暗自也是興嘆,卻是始終兄弟一場,若能得了他的助力,這一統六詔之事,也會輕鬆許多。

眾人諸事商議,幾詔詔主便動身前往了那邆賧詔去。其中蒙巂詔主因為年事已高,又是雙眼失明,加上自己的兒子已經送入南詔作為人質,實際上已然失了與皮羅閣爭雄的心思,原本是不想去的。只是此事牽涉重大,又是有著唐王詔書壓迫,卻也由不得他是否願意,還是克服一切困難,去往邆賧詔。

轉年二月初,六詔的詔主齊聚了邆賧詔王宮之中,在接受了邆賧詔主的熱情相迎和好酒好菜款待之後,眾人也是坐在一處,一時商議六詔歸一之事。

邆賧詔主作為一方地主,自是高舉酒杯,依次敬了諸位叔伯兄弟,一面說些往日裡情分的話語,一面也是對眾人十分禮敬,卻是絕口不提六詔歸一之事,指望著將眾人灌醉也就作罷。

皮羅閣心裡早知他會有這般想法,又哪裡會容得他將自己灌醉,這就被剛一舉起,便一時出言說道:“諸位詔主,你我雖是各方土主,領地不同,卻也都是大唐的屬國之臣,領受唐王之令。如今唐王降下手諭,要你我六詔商議一統,共推詔王,誠心歸唐,永保萬世安寧。諸位之中,有我的兄長,有我的叔伯,少不得要多多提點小弟才是!”

說著話,皮羅閣站起身來,高舉就被,朗聲說道:“諸位,今日你我共飲此杯,便是應了唐王之詔,該當共推詔王,攜六詔百姓,一統歸唐!”

話音未落,就見五詔詔主臉上都變了神色,原本酒意微醺,正是輕鬆歡喜的樣子,一時化作陰雲密布,個個冷峻。皮羅閣見諸位詔主都將手中酒杯放下,一言不發,毫無附和自己的意思,一時也是面上有些難看,環視眾人一週,自顧舉杯,一飲而盡。

邆賧詔主見眾人神色有異,一時也是舉杯走了出來,大聲道:“諸位今日來了我這裡,雖有叔伯兄弟至親,卻也遠來是客。特別南詔王這邊,更是請動了大畢摩和望舒道長,實在是叫我邆賧詔蓬蓽生輝。諸位還是飲上一杯,我等賓主盡歡才是!”

一旁的望舒和烏蠻大祭司聽他這話,心中已經有數,知道這位邆賧詔主已然失了與南詔王對抗的心思,又是左右周旋,想要為南詔王找回臉面。烏蠻人最是好酒,又是以酒待客,若是誰人舉杯敬酒,眾人毫無反應,卻是著實羞辱了那位敬酒之人,對於南詔王來說,也是十分不敬的。

幾位詔主看著邆賧詔主的樣子,一時卻也沒有什麼舉動,依舊定定坐著就如石像一般,面色冷峻,不聽不動,絲毫不將其放在眼裡。邆賧詔主見了這般場面,一時也是尷尬,卻是想要為南詔王尋回些臉面,反而被幾位叔伯兄弟無視羞辱,實在是叫他有些下不來臺。轉頭朝皮羅閣看去,卻見皮羅閣也是正襟危坐,面色不善,自顧飲酒,也不看向自己。

邆賧詔主心中一嘆,倒也不怪諸位詔主這般無禮舉動。他先是與幾位詔主一道,聯手對付南詔王皮羅閣,與其交惡,後又是在柏節夫人勸說之下,刻意疏遠了幾位詔主,希望能與南詔王重修舊好,倒是落了一個裡外不是人的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今日之事,邆賧詔主原本就是做好了打算,寧願自己委屈些許,也要將事情順利辦妥,故而自眾人進門開始,他的姿態就一直放得很低,此刻受了眾人冷漠對待,倒也不覺得惱怒,只暗恨自己先前未能聽從賢妻勸告,落得這般下場。

場中氣氛愈發凝重,眾人都是板著一張臉,一言不發,也不喝美酒,也不進美食,沉靜冷淡之處,倒不像是六詔權力最大的幾人相聚,卻頗有幾分仇人相見的尷尬氛圍。

望舒原本與文狸一起,正在享用邆賧詔主特意準備的諸多美食,忙得不亦樂乎,一時又覺得氣氛實在太過凝重,便擦了擦油乎乎的雙手,站起身來,朝著邆賧詔主說道:“久聞邆賧詔柏節夫人精通中原文化,曾潛心鑽研數月,排成一出歌舞。我雖是方外之人,卻也動了凡心,欲求一觀而不得,引以為憾。今日到了詔主這裡,不知是否有這個福氣,一飽眼福?”

邆賧詔主見是望舒站起來,也是連忙朝他行禮,卻是這等數十年音容笑貌不變的道家真人,叫他實在不敢怠慢。聽聞望舒想要觀看自己夫人準備好的歌舞,邆賧詔主臉上也是露出了些許笑容,知道這是望舒為他解圍。柏節夫人的歌舞,乃是聞名於六詔的絕技,今日諸位詔主相聚,自然也是一早就準備妥當,只是苦無時機,難以上前表演。

得了望舒解圍,邆賧詔主自是滿面歡喜,連聲說道:“道長賞臉觀瞧,乃是賤內的福分。久聞望舒道長乃是從中原而來,想必也是見多識廣,今日正要請道長幫著看看,我等西南蠻夷,東施效顰,可還有幾分意思?”

說著話,邆賧詔主又是轉向諸位詔主。眾人見是望舒出言解圍,也不好做得太過,便也紛紛點頭,舉起酒杯,朝著邆賧詔主和望舒微微一敬。邆賧詔主見狀松了口氣,連忙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又是傳令下去,叫人奉上歌舞。

望舒自也是微微一笑,依舊落座,又見旁邊的文狸吃得滿嘴流油,臉上胸前都是殘渣汙漬,一時也是扶額苦笑,暗歎果然“人無癖不可與交”,就算是山中的妖王,也有邁不過去的一道坎,自下山以來,這文狸就被人間諸多美食迷住,日日沉迷,倒也不厭,一上了桌,無論何時何地都吃得像個叫花子一般,卻是與他那般美少年形象完全不符。

烏蠻大祭司對這位新晉的自然神明也是十分感興趣,卻是在他執掌巫教大權之時,能夠親眼見證一位自然神明的誕生,又是有緣親近,自然是十分歡喜,只顧著看文狸放肆吃喝,面帶微笑,卻是全然不管別人。

其實在座眾人之中,也就這三位對於歌舞一類完全沒有興趣。他們一個是道門高徒,早已證得長生,已然不近女色;另一個則是耄耋高齡,有心無力,還不如眼不見為淨;至於剩下那個,則是未通人事,不辨男女,空有皮相,卻無這番心思,與其抬頭看舞,還不如低頭多吃些來得實在。

片刻之後,便聽得鼓樂齊鳴,由遠而近。那邆賧詔王妃柏節夫人苦心排演的歌舞,便一時展現在了眾人眼前。

[*] 京劇《白潔聖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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