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靈均老道對南詔王盛邏皮說的話語裡面,蘊藏的意思不可謂不深刻。什麼是“萬世香火”?不說萬世,不過百載千年之間,秦皇漢武,還有哪位,能夠得享香火供奉?中原天州,九五至尊,不可謂不尊貴,不可謂不崇高,也不可謂不繁盛,可歸根到底,能享有十世香火的,都是少之又少。

若要說起來,得享萬事香火的人物,倒也不是沒有。遙想三皇五帝,孔顏老莊,哪位不是萬民敬仰,永享香火供奉?歸根到底,所謂的萬世香火,便是要麼封神,要麼封聖,流傳千古,德贊萬民,宗廟祠堂,千年百載而香火不滅。

盛邏皮能從靈均老道的話語中領會多少,旁人不得而知,只知道靈均老道隨隨便便一句話,將其開解之後,倒也真還叫他寬心了不少。無論是南詔也好,李唐也罷,任何一個王朝的氣數,都是靠著數代賢明君主仔細經營而來。盛邏皮在歷任南詔王中,也算是勵精圖治,殫精竭慮的一位,他在南詔王大位上多坐一天,就能多一天時間來實現他的宏圖偉業,自然是於一城百姓有利的。

眾人說了一會兒話,南詔王一行也就起身告辭,畢竟這一次法事之中,靈均老道出了最大的力氣,眼下他雖然已經恢復些許,倒也還是需要休息,眾人都是明事理之人,又是又烏蠻大祭司在一邊旁敲側擊,饒是南詔王不休法術,也是知道其中關竅,不好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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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均老道自然也是好生送走了南詔王,卻是自己雖然沒有烏蠻大祭司擔心的那般疲憊,倒也真需要修養片刻,加上眼看著南詔王盛邏皮的情況,也不是能夠長久安坐的,既然事情已經辦完,該說的也都說了,自是將其送走為上。

三清觀外,百姓們還在興奮談論著先前的事情,又是有人牽頭,說是應該在城外修建一座龍王廟才是。南詔王一行一面準備著儀仗,一面聽著百姓們商量,心中也是歡喜感慨,卻是靈均老道這一次的設計,一來解決了六詔乾旱的問題,二來也是給了委蛇一番機緣。或許對道門來說,委蛇不過是一個修煉多年的妖王道友,可是對於西南巫教,他可是真實不虛的自然神靈,若是能夠更進一步,冥冥之中,氣機交感,對於巫教眾人,也是有著莫大的好處。

眾百姓們也知道南詔王近年來身體不如從前,眼見他從三清觀中出來,大家也就十分默契地開始收整自己的東西,隨著南詔王的儀仗一同下山,卻是方才下過大雨,山路溼滑,還得有百姓們從旁陪伴,才能保得南詔王無虞,也是叫眾人安心。就從這一點上來看,靈均老道指點盛邏皮好生做他的南詔王,倒也不是沒有道理。

西南六詔與中原天州,多少有些不同,六位詔主不單是通常意義上的一國之君,卻是勉強還算得上是六詔百姓的共主。尋常蒙舍城中,蒙氏與百姓們乃是君臣,可真要追究起來,說是主僕也不是十分過分,卻是西南六詔,還未完全脫離原始奴隸體制,多少有些殘留的習慣。

可就算是奴隸,也有盡心與不盡心之分。蒙舍城的百姓,對於他們的詔主,南詔王盛邏皮,也算是全心全意,知道盛邏皮給他們帶來的各種好處,又是感念其在位多年,幾番施以仁治。烏蠻人直率粗魯,卻是不傻,自然知道回報,故而侍奉起盛邏皮來,卻要比之其餘幾詔的百姓要盡心得多。

眼看著眾人離開,三清觀內也是一時清淨下來。望舒這才尋到機會,卻是滿臉擔憂,朝著靈均老道說道:“師父,我看那盛邏皮的壽數,只怕就在這一兩年間了。卻是不知他得了什麼機緣,竟能突破一紀之數,活到如今,別是修煉了什麼奇怪的法門才是。”

靈均老道淡淡笑了笑,說道:“南詔王多得了一紀的壽數,卻是做了不少事情。他乃是南詔之主,又是皮羅閣之前的最後一位關鍵人物,十二年的時間,也足夠他做出不少功績,有功於天,得以延壽。只可惜天數難違,為師看他,怕是只有兩年多的陽壽了。”

望舒聽靈均老道這般說,才知道盛邏皮是因為在這十二年裡,著實做出了成績,這才逆天改命,多得了些許壽數。原本他是十分擔心,生怕盛邏皮畏懼生死之事,犯忌修行了一些奇怪的法術。無論是中原也好,西南也罷,佛道兩家,都是有著共識,卻是人王帝主,不能修煉神通法術,一旦犯忌被發現,只怕是要受到兩家高人的共同討伐。

想到這裡,望舒也就放心,正想問些別的,一時神情一滯,隨後低聲笑道:“妙極,有個一頭光光的來了。”

嘉月幾年前已經聽他這般說過,知道這話語中的猥瑣意思,這下有了教訓,也不接話,只是朝著三清觀的大門看去。

果如望舒所言,片刻之後,便有一個年輕俊秀的和尚探頭進來,卻是十七八的年紀,看上去清俊硬朗,神情卻是如十二年前一般,依舊期期艾艾,畏畏縮縮,一時小聲說道:“阿彌陀佛,請問靈均道長在麼?”

雖然十二年時間過去,人事變遷,稚子已成少年,不過此刻殿中之人,要麼能夠佔前卜後,算計因果,要麼就是敏銳過人,記得氣息,都是認出了眼前這和尚就是十二年前那名小沙彌。多年不見,這小和尚倒是長得愈發俊俏,鳳鸞當年就喜歡他呆呆傻傻的樣子,如今再見,更是歡喜,連忙招手叫他進來,一面說道:“這孩子,怎的這般沒有記性!你不是來過一次,見過道長麼,還這般明知故問!”

小和尚一時愣住,卻是時間太久,記憶早已模糊,當年他不過是一個稚子沙彌,懵懵懂懂,根本記不得靈均老道長什麼樣子。不過聽見鳳鸞的聲音,他還是覺得十分親切,又是聯想到了什麼美好的回憶,一時口水直流,也不顧著害怕,幾步上前,朝著靈均老道一拜道:“道長,我家師父叫我來問問,您老人家是否有空,他想上來拜會哩!”

這話語,與十二年前一般無二,只是說話的人脫了稚氣,又是從長大了不少,倒是叫殿中這群十數年只如惋惜的眾人有些感慨。靈均老道微微一笑,說道:“國師要來,老道隨時都是用空的。”

聽著靈均老道一成不變的回答,這小和尚也是一時有些發矇,又像是想起了什麼,連忙行禮,又是忙著離開,去稟報自家師父。鳳鸞見前事種種,似是重演了一般,一時又是覺得好笑,也如十二年前一般,伸手抓了些瓜果,塞給小和尚手裡。

小和尚愣愣看著鳳鸞片刻,這下終於想起來當年細節,一時也是驚喜,卻是不好多說什麼,只是謝了鳳鸞,匆忙轉身,卻是忙著啃吃瓜果,依舊吃了個滿嘴滿臉。

望舒看著小和尚走遠,一時好笑,說道:“這小子,怎的只長了身子,卻不長腦子,依舊這般模樣。”

嘉月卻是紅著臉,呵斥了望舒一聲,說道:“師弟!你好歹也是道門中人,言語還需謹慎清楚些!怎能這般愈發沒了正形,卻是這些年來,你是腦子身子都沒有長麼?”

望舒一時好笑,回嘴說道:“師妹,你要這麼說,可就是你的不是了。我說了什麼,你我俱是清楚,那和尚不是一頭光光,難不成還要挽著髮髻進來麼?這不是我嘴髒,是你心臟哩!”

嘉月聞言,更是氣得說不出話來,又見一旁的鳳鸞不住捂嘴偷笑,更是覺得難堪,卻是沒想到在這話語之上,竟被望舒擺了一道。畢竟男女有別,望舒這小子說話沒遮沒攔,自己還真不好與他爭辯,卻是落了下風。

靈均老道也不管他兩人如何鬥嘴,反正都是天性使然,這麼多年,也是習慣了。又是這兩人俱是得了三清天尊的大羅符篆賜予,肉身維持盛年不衰,自己又是童心未泯的,明明數起年歲來,已經是三十好幾的人,性子卻還是與十七八時一般,不曾改變。

片刻之後,楊法律和尚也就上得三清觀來,與靈均老道等人見禮,好生坐下。這老和尚雖然這麼多年一來,一直不顯山,不露水,尋常有事,儘量說些佛法道理,卻是與沒有神通的尋常人一般。可是每每到得這種時候,他也多還是有些神異之處,卻是山腳到得三清觀,不算小徒弟通報,也頗有些腳程,老和尚一把年紀,卻是走得比年輕人還要快些。

對於這一點,靈均老道等人都是心中有數,也是知曉佛門傳入中原之後,分作了不同支流,南詔靠近吐蕃,這楊法律和尚的修行,倒是更接近密宗一些,頗有神通,又是不願意顯露。像是他上山之法,頗有些神足通的意思,只是他自己不說,眾人也是不好多問。

自從準提閣建立一來,楊法律和尚甚少上得山來,上一次來訪,還是十二年前南詔王壽盡將死之時。靈均老道與他君子之交,淡入白水,也是不在往來相談,倒也不覺得什麼。

一時眾人坐定,望舒又是打量楊法律和尚,卻是十二年不見,這老和尚倒是豐腴了不少,又是變得白嫩許多,想來日子也是過得不差,與烏蠻大祭司那副骷髏一般的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反差。要不是靈均老道坐在一旁,望舒倒是想要打趣與他,問問他是不是搶了烏蠻大祭司的飯碗,怎的弄得兩人一胖一瘦,變化這般巨大。

老和尚自是不知望舒在想什麼,一時坐定之後,沉默片刻,突然嘆了口氣,開口說道:“阿彌陀佛。道長,老衲此番前來,卻是有些牽涉佛祖天尊的疑惑,想請道長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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