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得眾人一時間七嘴八舌,生怕自己落後了別人,說不清自己所遭受的一應痛苦,得不到蘆屋道滿的幫助,故而圍著望舒,以魔音穿腦的狀態傾訴,蘆屋道滿也是不得不上前,輕輕一推,先在不傷害到眾人的情況下將他們從望舒身邊驅逐,這才大聲開口道:“你們不要慌,不要急!面前這一位,是來自唐國,修行超過三百年的仙人,神通廣大,心地慈悲!只要你們好生說明,望舒仙人一定有辦法解救你們的!”

此言一出,眾人愈發歡喜非常,又是試著朝前湧動,叫望舒一時間冷汗直流,狠狠看了蘆屋道滿一眼,才見他露出欣慰的笑容。此刻道滿的作為,便是報復望舒之前一把扯住他不叫他逃走,卻是這藤原京中的麻煩,蘆屋道滿可沒打算自己一個人扛下來,若是有心幫助,說不得還是要藉助望舒的力量,這下子吧他的名頭吹出去,就是要叫他不能脫身而已。

然而道滿並不知道,望舒在仔細觀瞧這一眾凡人,又是與他們有了些許接觸之後,對於他們現在所面臨的情況,其實已經有了一定程度上的瞭解和猜測,心中隱約有些把握,自是不會隨便逃走。

若是尋常時候,望舒見到扶桑的凡人受苦,倒是不一定要出手相幫,乃是一切都有定數,冥冥中自有因果,扶桑百姓們幸福也好,不幸也罷,都是他們的命數,以望舒一人,是幫不過來的,一切只能隨緣。而藤原京中的一眾凡人,遇上這等糾纏他們幾輩人的麻煩,卻是很可能因為徐福而起,叫望舒不能袖手旁觀,別說他不想逃走,就是現在有人來將其綁走,他都會想方設法再跑回來的。

這一群凡俗身上的情況,個個都是十分嚴重而要緊,每一個人都帶著足夠折磨他們一生的諸多殘缺或是疾病。這種殘缺和疾病,看起來毫無關聯,叫人無從下手,可是從蘆屋道滿最開始的那句話中,望舒其實便已經得到了啟發,乃是此等病狀,的的確確是惡氣侵入人體所致,現在他不明白的,只是在三山風水之下,為何會有這等惡氣生成,侵蝕人體罷了。

眾人在蘆屋道滿的協調和威懾之下,終於逐漸平靜下來,開始又組織有紀律地述說自己身上的疾病和疾病帶來的痛苦。對於他們來說,藤原京乃是一個難得的寄居之地,卻是百餘年前,他們的村莊屋舍就已經在戰火中被毀去,逃難到此,紮根休養生息,原以為是一個新的開始,卻沒想到身子逐漸產生了諸多變化,到得發現的時候,已經為時晚矣,卻是連搬走重新修建村莊都做不到,只能留在這裡等死,世世代代承受著莫名而來的疾病。

對於這群凡人來說,離開藤原京已經是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卻是他們先祖百餘年前遷來此處,隨即疾病就像是跗骨之蛆一般根植在他們的身上。百餘年的時光,足夠他們形成了一種習慣,眼前苟延殘喘,忍受諸多痛苦的生活,已經有了一種慣性,叫他們自身無法擺脫,只能寄希望於外來的大能者幫助,終結這世代相傳的不幸。

二十多年前,蘆屋道滿來到此處,費盡心力救治了一批凡俗,幫助他們暫時擺脫了身體上的疾病,勸說他們遷離此地,另覓佳所。然而藤原京的詛咒,並沒有因為蘆屋道滿的陰陽術而徹底離開這些凡俗,在蘆屋道滿和另外一位大陰陽師離開之後,此間的情況卻是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甚至最開始被治好,已經遷離藤原京廢墟的那部分人,也是舊疾復發,更勝從前,無力生活,無可奈何之下又回到了此處,開始新一次的墮落與輪迴。

蘆屋道滿聽著凡俗們講述他們的過往與不幸,本人也是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荒謬之感,卻是雖然時隔二十多年,此刻的他也能夠想起當時為這群凡俗治病消災時的諸多場景,自忖當時的自己雖然還未聞名天下,這陰陽術的修為卻也已經著實不差,不可能連自己都不能了斷這些人身上的病根,在自己離開之後又叫他們舊疾發作才是。

而望舒一面聽著百姓們哭訴,一面聽著蘆屋道滿回憶,心中也是著實有些疑惑和不解,又是主動叫了一名半邊身子都皸裂露出血肉,每一次動作之下皮膚都會如乾透的土塊一般窸窸窣窣往下掉的乾瘦男子過來,仔細幫他看了,又是一時伸手,隔著兩三寸的距離,似乎是從那男子胸口抓出來了什麼東西,握在手中,稍稍感應之後,便是遞給道滿。

術業有專攻,道滿對於望舒的這等舉動並不是十分清楚,卻是二十多年前,他為這些凡俗治療的方式乃是透過陰陽術禳災,順便平衡天地之間的惡氣,並沒有直接抓出病根來瞧。一見望舒伸手過來,蘆屋道滿也是本能地雙手結果,不看還好,一看卻是生生嚇了他一跳,卻是望舒緊握的拳頭一時放鬆,便有一隻小小的壁虎模樣動物落入了道滿的手中,還不等他抓住,就掙扎著扭動逃生,跳落地上,一時不見了蹤影。

道滿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一時間也是著實疑惑,看向望舒,說道:“望舒仙人……這東西……不是精怪哩!”

望舒微微點頭,卻是先前他遞給道滿的那件東西,的的確確不是什麼附身在人體內的精怪,而是真實不虛的一隻活生生的壁虎,看年歲頂多活了不過三年,以這等冷血之物的天分,卻是別說三年,就是三十年的修行,見了人也是被一腳踩死的宿命,斷沒有這等造成疾病痛苦的手段。

看了看道滿,望舒又是轉頭看向那乾瘦男子,就見他體內的那一隻“壁虎”被望舒一把抓出來以後,他整個人就一時放鬆了許多,臉上的表情也不再那麼痛苦猙獰,半邊乾裂的身子也逐漸開始遊血水滲出,看樣子就要結痂癒合,顯然那一隻壁虎,就是導致他生病的原因,卻是那壁虎到底是什麼存在,望舒自己也著實還不清楚。

一眾人看見望舒輕描淡寫,不用草藥,不施針灸,無需法術儀式,就治好了一名同胞,一時間也是個個心情激動,紛紛上前請求救治。望舒看著湧上前來的眾人,一時間很有些茫然失措的意思,只是隨意伸手在眾人身上遊走,從不同的地方抓出來某些不屬於人類血肉的東西,卻是這群東西,有老鼠壁虎,青蛙蚊蟲一類的活物,也有磚石瓦礫,草根樹枝一類的死物,某幾個人身上,甚至還有地水火風被望舒抓出,在一時不察之間差點叫他脫手。

所有這些東西,都不是正常能夠存在於人體之內的事物,尋常也不是任何一種疾病的來源,卻是生生被望舒從一眾病人體內抓出,又是離體之後,病人的情況迅速好轉,水腫的紛紛消腫,乾裂的結痂癒合,斷手斷腳的倒是不至於再生肢體,卻也一個個臉上露出了解脫的神情,不再受到明明已近斷掉,卻依舊存留著的痛苦折磨。

這等詭異情況,無論是望舒還是蘆屋道滿都是看得神情嚴肅,卻是以他們兩人的經驗和見識加起來,都不曾見過這等情況。再加上在場之人眾多,以望舒先前的手段救治,只怕是沒有十天半個月不能悉數解救,著實是叫他有些頭疼。

聽著一眾百姓的呼喊越來越大聲,越來越著急,望舒一時間也是沒有了辦法,正想開口再問些細節,就聽得先前被治好的那人一時又是慘叫起來。轉頭看去,就見那乾瘦男子身上的皮肉又是一時發白變灰,失去血色,隨即再度寸寸裂開,露出鮮紅血肉,叫他痛苦不堪。

隨著那男子一時痛呼,其餘被治好的眾人也是接二連三喊叫起來,隨即便是個個病狀再度復發,情況與先前一般無二,甚至看其痛苦模樣,似乎還要更甚,一時嚇得呼喊求救的眾人紛紛閉嘴,暗暗挪動腳步遠離了望舒,卻是這治標不治本,甚至治標都維持不了片刻的醫術,他們著實有些畏懼而不敢相信,一時間很有一種希望破滅的感覺,若非是忌憚望舒和蘆屋道滿的手段,積存在他們心中的恐懼、失望和憤怒就要驅使著他們做出不好的事情來。

帶著些許疑惑,望舒快步走到最開始那男子面前,又是在他身上找了半天,隨即伸手一扯,這次卻是扯出來一小塊形狀不規則的冰塊,冰塊離體,那人自又是好轉許多,卻是再不似先前那般歡喜,而是帶著一種緊張和戒備,死死盯著望舒,一言不發,恐懼非常。

望舒皺著眉頭,將手中的土塊一時捏碎,看著真實不虛的乾土碎裂成粉,掉在地上,也再沒有其餘的變化,一時間開始暗暗思考,不知道這種詭異的變化之中到底隱藏了什麼東西,一時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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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在一旁看著,心中也是暗暗驚訝,卻是旁觀者清,他看見望舒的一應施救動作,都是的確能夠緩解病人的痛苦,可緩解過後,不過片刻光景,病人又會出現難以預料到的變化,再度回到之前那般情況,卻是匪夷所思不說,從道理上來說,也是講不通的。

一是思忖,蘆屋道滿也是著實有些拿不定主意,嘴唇翕動,傳音給望舒道:“望舒仙人,此事很不一般哩!你現在遇上的情況,與我二十多年前的經歷似乎又有不同……我們要不要先離開此處,再做打算……我看這些人的心裡,都已經有了不好的念頭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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