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與陰康相見,望舒再也不用顧及其他,將近些年來發生的事情,撿著一個大概與陰康說了個清楚。在說道南詔最終還是難逃滅國的結果之時,陰康微微點頭,嘆道:“此事我已經曉得了。數十年前,我曾感到自己與南詔之間存續的氣數徹底消亡,占卜後得知蒙氏一族已經破滅,便知道那個國度,已經徹底消失了……”

望舒默默點頭,也知道天地間沒有不滅的王朝,只是因為南詔對於眾人來說,都是承載了他們多年情感的國度,特別是陰康,雖然沒有親眼見到蒙氏破滅六詔,一統西南,建立帝國的那一日,可是上千年與烏蠻人比鄰相處,還是叫他對南詔有著比較深厚的感情,只是很少表達出來而已。

蘆屋道滿和千乘夫人,就在一旁靜靜聽著兩人說話,對於中原的情況發展也是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一直到曉得李唐破滅,火宋立國之時,道滿才深深嘆了口氣,說道:“原來很多年前,我們所說的唐國,就已經徹底滅亡了……想不到那樣強大的王朝,也有走向衰亡的一日……”

望舒對於道滿的感慨,很是理解,卻是扶桑這邊的文化,大多數都是繼承自隋唐兩朝,如今李唐破滅的訊息傳出,對於蘆屋道滿來說,也是一件很值得唏噓的事情,始終這麼多年的榜樣,一朝倒下,還是著實令人震撼的。

說道自己出海,來到扶桑,望舒忽然想起來什麼事情,很不好意思地對陰康說的道:“陰康大哥,你留給文狸的那一枚妖族內丹,已經被我借用之後徹底毀去了。我原想尋一枚類似的給他們,卻一直沒有機緣……”

因為在場還有扶桑的陰陽師和妖族,望舒並沒有太詳細地說起有關聖人遺蹟的事情,故而此事陰康也是剛剛曉得,便也笑笑,很無所謂道:“當年留下那一枚內丹,原是擔心狐族內部不爭氣,爭不到三位妖王之一的位置,給他們一件寶物鎮壓氣數,多少不會被壓下去一頭。既然文狸已經渡過劫數,成為新的妖王,那內丹本身也就沒有了作用,將其毀去,對他來說是件好事,免得他始終依賴外物,自身難以進展。”

望舒看著陰康的樣子,還是覺得很對不起他,卻是那一枚內丹,原是他們狐族先輩的所留下的,雖然那位先輩與陰康之間,並沒有什麼血緣,甚至生前連面都不曾見過,卻也是助陰康和文狸兩人成道之物,毀在自己手上,還是叫他不安。

陰康見他難以釋懷,便也好生寬慰道:“王朝都有破滅之日,死物又哪裡能夠長存不朽。事實上,那沒內丹能夠成就我與文狸兩人,更能在你需要的時候派上用場,已經比許多前輩的內丹,有了更大的緣分,冥冥之中,對於那位狐族前輩,都是有益處的,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總有回報的時候。”

望舒這才稍稍釋然些許,一時又是從陰康的話語中理解到了什麼,一時瞪大眼睛,問道:“陰康大哥,你感悟到宙光因果的法門了?”確實陰康先前那一番話語,特別是最後一句,其中已經蘊含了宙光和因果的些許奧秘,若非對這等法門有所理解,常人莫說是說出來,就是聽見都想不通的。

陰康面對望舒,也沒有什麼要隱瞞的,始終從各個方面來說,望舒都要比自己佔有更好的資源和緣分,不會窺覬自身的法門,便也點頭道:“我東渡扶桑,在海上很有些收穫,又是尋到了狐族先祖,將三千年前,封神戰中流傳出來的些許因果法門融匯自身,很有感悟,稍稍對此有了些理解。”

說道這裡,陰康自己也是著實感慨,正打算向望舒好生傳授這等法門,彼此交流的時候,就見望舒的神情一時變得十分奇怪,一旁的蘆屋道滿也是忍不住地暗暗發笑,正叫他疑惑,就聽得望舒尷尬說道:“陰康大哥,我才想起來,為著你在海上的收穫,我曾答應別人,要替她揍你一拳……”

話音未落,望舒的拳頭已經落在了陰康肩上,也沒用力,不過是完成自己對八百比丘尼的承諾而已。陰康有些不明就裡,轉念一想也就驟然通泰,也不在意,淡笑著說道:“你遇上八百比丘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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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微微點頭,輕聲道:“她因著與你的緣分,靠著自身的占卜之術算到了我的到來,我與她見過幾次,知道她為長生所苦,一心尋找解脫之法。當時我曾對她說過,若是見到了你,會為她‘報仇’……”

陰康笑了笑,眼中也是流露出回憶的神情道:“那個小姑娘啊……三百年前,我從渤海之濱渡海而來,途中遇上了十分罕見的月虧之像,見得水族爭鬥,在風浪之中,竭力抓得人魚一隻,自己卻也因此落水,失去了意識……因著人魚死後不會下沉,我靠著那人魚的屍體一路飄到了扶桑的岸邊,剛好被那小姑娘救起,為報恩,承諾實現她一個心願,不料她早就看見我身旁的人魚,故意許願長生,希望青春永駐,容顏不衰……”

聽到這裡,望舒也就曉得了陰康與八百比丘尼之間的緣分由來,也是為陰康的遭遇感到揪心,卻是大海之上,孤立無援,以自己的仙人之軀,一路渡海而來,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以當年陰康千年妖王的修為,面對詭異莫測的大海,顯然也不是那麼容易。只是望舒沒有想到,原來八百比丘尼當時竟然是主動與陰康索要的人魚肉,卻是因果糾纏,果然是造化弄人了。

蘆屋道滿也是第一次聽見這種秘事,在聽聞得八百比丘尼開口索要人魚肉的時候,臉上就是露出了一副很不屑的笑容,說道:“以凡人的血肉之軀,妄圖不付出任何代價就得到長生……八百比丘尼那家夥,果然是三百年前就愚蠢至今的……”

望舒對道滿的語氣表示不滿,卻也曉得他所說的乃是事實,原是天地之間,從來沒有任何收穫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人類長生,一般是依靠丹藥和神仙術,兩者都需要莫大的毅力和長久的堅持,還要遭受諸多的考驗;而妖族長生,一方面是其本身肉身強大,另一方面也要每五百年面對一次生死之劫,平常時候的修行也不能放鬆,並不是輕輕鬆鬆,容易簡單的。所謂“一粒金丹吞下腹,我命由我不由天”,說得其實是內家丹道之法,並不是吞吃長生不死之物。

不過對於人魚這種東西,望舒自己還是比較好奇,卻是他雖然聽說過有關這東西的不少傳說,卻是從來不曾見過,也是此物生長於東海深處,尋常修士都難以抵達,若非像陰康這樣遇上了幾百年見不到一次的月破海族相爭,就連當年始皇帝手下的一眾修士都無法將其抓捕起來。

好奇之下,望舒也是向陰康仔細問了,左右此事不是什麼秘密,陰康也就大方當著眾人說道:“人魚……要說是傳聞中那等絕色美女,還是有些差距,始終不過是人首魚身的怪物,皮膚潔白而毛髮通紅,肘窩腋下和手指之間都有赤紅色的蹼,形象也是極盡猙獰之能事……始終是生活在不見光亮的海底,相貌是十分恐怖的……”

說到這裡,蘆屋道滿也是點頭插嘴道:“根據古人記載,人魚的鱗片、皮肉和骨骼都是十分難得的藥物,能夠延壽長生,殺滅三蟲,消除百病,凡人有緣得見,親近些許,就能長生……不過此物雖然像人,但是並不通人性,心地單純太過,死時怨恨凝結,一旦被人接觸到屍體,就會產生冥冥之中的詛咒……推古天皇年間,曾有漁夫偶然捕捉到人魚,飼養多日之後死去,引發了蔓延整個村子的瘟疫……”

陰康聞言點頭,著實看了道滿一眼,一時噗嗤一聲笑出聲來,說道:“我說是誰這般博學,原來是蘆屋道滿大人!你洗了澡換了衣服,我竟一時沒有認出你來!”

蘆屋道滿滿臉尷尬,連忙端起酒碟喝酒,望舒則是好笑看了陰康一眼,暗道道滿洗澡,不就是狐族一手算計的結果麼……一面暗笑,望舒一面也是說道:“陰康大哥,那你當時給八百比丘尼吃的人魚肉,就不擔心……”

陰康搖搖頭,說道:“那女人命中就是要長生的,因果已經糾纏到了今後許多年。我當時不懂得這些道理,也是好生苦勸,卻不料她執意這般,也是女子對於自己的容貌,始終還是比較在意的……我來之前,靈均道長曾經傳授我粗淺的煉丹之法,無奈之下,我便將那人魚肉稍稍煉製,給她吃了,自己卻沒敢碰……這些年來,聽聞她靠著長生和占卜的本事,也頗有些名頭,與安倍晴明很有些往來,原以為她求仁得仁,卻不知長生已經快要將她折磨死了……”

望舒點頭,一時無言,想著八百比丘尼先前的話語,暗道果然一切都是因果糾纏,命中註定,看來陰康給她那一片人魚肉,也是緣分之中的一環,既然是八百比丘尼自己所求,那便應該一切都還有個結果才是,不能全然賴在陰康身上。

見望舒眉眼舒展,陰康也是笑了笑沒有說話,卻是三百年前的他,對於扶桑的一切都是十分懵懂,自身對宿命也看不太透,一切的舉動都是順其自然,卻是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若是今後有機會,他自己尋一個法門出來,幫助八百比丘尼解脫,了斷這三百年的因果,也就是了。

一時間,陰康又是看向望舒,問道:“望舒,你此番前來扶桑,必然不是單純為了找我,卻是還有什麼要緊之事,需不需要我給你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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