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驚訝和疑惑,誠次郎帶著些許恐懼小聲道:“道滿大人,那是什麼?”

蘆屋道滿一臉無奈,暗道服部節誠生了這樣的兒子,也是命裡該著,著實不幸,卻是這小子的腦中似乎空空如也,完全不像他們先祖那般機變百出,一時嘆道:“是什麼?那就是你親愛的父親大人啊!準確地說,那是節誠大人的生魂哩!”

此言一處,誠次郎愈發驚訝,又是看向望舒,原是想起望舒先前曾說,他看那螢火蟲並無異樣,就聽得望舒無奈道:“別看我,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說話間,蘆屋道滿伸手朝著面前的河面一抓,隨即手中就莫名出現了兩隻小蟲,其中一隻與服部節誠身上飛出來的螢火蟲一般無二,尾部閃爍著淡淡的熒光;另外一隻卻是身量細長,通體半透明狀,呈現出一種脆弱而纖細的美好,卻是叫誠次郎一時驚呼道:“這不是浮游蟲麼?”

蘆屋道滿微微點頭,想著這小子總不是什麼都沒有見過,大概還算有救,又是轉頭看向望舒,笑道:“望舒仙人,接下來,就請你稍稍幫忙吧?我無法攝取沒有生魂附著之物,那東西還要請你動手哩!”

望舒微微點頭,知道道滿所說的,原是先前他站在河邊之時,就已經元神掃射看見的某物,便也伸手,朝著河面一指。一時之間,就見河面像是燒開了一般沸騰,河床的泥沙卵石盡皆開始翻動,河面上空漂浮著的那些小蟲卻是不為所動,依舊穩穩翻飛,不受絲毫影響。

緊接著,望舒的手指往回一勾,就見河床深處,驟然翻滾出一具已經腐爛得只剩下白骨的屍骸,卻是那屍骸在望舒的力量庇護之下,本身不曾被河水和泥沙的翻滾打散,依舊維持著完整的模樣,一時凌空朝著三人所在的河岸飛來,落在他們面前的土地之上,平平躺好。

誠次郎本人雖然是蠢笨了些,可是自幼修行裡,也有面對屍體腐爛的一環,故而此刻看見白骨,並不覺得害怕,只是好奇看向那具骸骨。只見其骨骼纖細,盆骨較淺,恥骨較低,便曉得這是一句女性屍骸;又看其牙齒完整,磨損不多,應該還是個不算太老的女性。

這具屍骸一離開河底,河面上所飄飛著的那群小蟲子就一時朝著她匯聚而來,隨即就見這群小蟲,以浮游蟲為主,紛紛附著在屍骸之上,螢火蟲則是圍繞在周圍,將整具屍身都照亮,使其散發出一種淡淡的光亮來。

看到這種場景,誠次郎就算是腦子再不好用,也隱約猜到了什麼,又是一時間倍覺恐懼和尷尬,眼睜睜看著屍骸周邊的淡淡光芒之中,一道半透明的女子身形浮現出來,先是模模糊糊,隨即也就在朦朧的月光下凝實,顯現出一個身著便服,披著頭髮,臉色蒼白但是面容姣好的女子模樣。

蘆屋道滿見到這般場景,嘆了口氣,輕聲道:“這位夫人,我們將你的屍骸,從河底撈了上來,讓你能夠與誠節大人相會;其中的緣故,可以請你說給我們聽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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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微微低頭,長髮遮住了大半張臉,以一種著實空靈飄渺的聲音道:“是……我乃是節誠大人,三十年前的紅顏知己,本名叫作息子……”

一聽這話,誠次郎頓時如遭雷擊,一時喊道:“息子阿姨?你是息子阿姨?我母親說……”

息子的身影看了誠次郎一眼,似乎露出了一絲微笑,道:“是誠次郎麼?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一點都沉不住氣呢……你母親怎麼說我的,說我跟男人跑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誠次郎目瞪口呆,呆愣點頭,看著面前的屍骸和女人的虛影,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腦海裡卻是回憶起許多年前,自己只有三四歲的時候,那個父親經常帶自己去看望,經常給自己好吃的點心的息子阿姨;那個某天突然消失,被全村人議論,說是跟外面的野男人跑了的息子阿姨;那個父親一提起來,母親就會大發雷霆的息子阿姨。

原來如此。

這個念頭,同時出現在了望舒、道滿和誠次郎的心裡。卻是這等事情,原本算不得新鮮,不用這位息子再說,他們大概都曉得了其中的緣故。左不過是誠次郎的母親,服部誠節的妻子,先前見到的那位老嫗,對息子和服部節誠之間的往來感到不滿和嫉妒,動手將她沉入了這條河底了吧……

聯想起先前誠次郎的母親,一言不合就要屠滅方圓二十裡一切生靈的舉動,望舒心中也是暗暗嘆了一聲。

果不其然,息子緩緩開口,講述了她與服部節誠相知相戀,彼此相約相守的故事,一直說到:“……那天夜裡,桂子帶著幾名男子闖進了我的家中,說我勾引節誠大人,想要謀取族中的大權。她叫那群男人用蠟燭燒壞了我的臉,將我沉入河中,又動用法術翻動河床,將我掩埋……”

說到這裡,息子緩緩抬起頭來,眾人果然見她先前被頭髮遮住的半邊臉上,灼燒的痕跡直透面骨,露出了焦黑的筋肉和潔白的骨骼,一時間看上去十分猙獰。

蘆屋道滿對這種男女之間的愛戀與嫉妒並不是很感興趣,而是問道:“你既然已經死去三十年,就算是怨恨不消,為何不早早去尋了節誠大人說明,找桂子報仇,非要等到這個時候,才詛咒他呢?”

息子搖了搖頭,道:“雖然桂子是個女子,族中也不曾流傳有陰陽道的咒術,不能將我鎮壓,她卻還是在村子周圍,佈下了借用月讀命尊力量的結界。以我這不曾修行法術的陰魂,別說是面見節誠大人,就是顯露出身形,都是十分困難。直到昨天一早,不知什麼緣故,月讀命尊的力量驟然減弱,才給了我凝聚出身形,顯化於人世的機會。剛好節誠大人,或是心有所感,專門來到河邊,坐了片刻,心中緬懷於我,叫我重新與他結緣……”

聽到這裡,望舒和道滿都是尷尬對視,原來這件事情的發生,並不是與他倆一點關係都沒有,原是望舒見到天照大御神之後,得到了一部分月讀命的力量,導致了其本尊力量的暫時衰弱,成為了這件三十年前冤案浮出水面的導火索。看起來,他們被誠次郎埋伏暗殺,果然不是無緣無故,這愣頭青雖然沒有弄清楚原因,倒也真的說對了結果。

息子自是不知道這兩個陌生人的想法,只是自顧自道:“不過,我深愛節誠大人,怎麼會詛咒於他。原本是節誠大人與我再度結緣,三十年前的愛戀重新萌芽,因著他的心願,生魂化作螢火蟲,來到河面之上,與我化作的浮游蟲相會,彼此廝守罷了……”

這下子,一切的疑惑都解開了。服部節誠身上腐爛的半邊,原是因為息子死前受到燭火毀容,有所感應,故而也形成了燒傷腐爛的樣子;而之所以他只有半邊身子這般,原是因為與息子相會並非他主觀心願,而是本能感應,他心裡始終牽掛全族,這才保住了另外半邊的身子。或許,也是當年誠次郎的母親桂子,只燒燬了息子半邊臉龐的緣故。

尷尬咳了兩聲,蘆屋道滿一時開口道:“息子夫人,我對你與節誠大人的緣分,表示遺憾……但是你已經死去三十載,節誠大人卻還在人世,你們這樣相會下去,只怕會叫他不得解脫哩……”

息子微微一笑,嘆了口氣道:“我在河底三十年,魂魄已經消逝殆盡,就算化身出來,也只不過是朝生暮死的浮游蟲罷了……不過是放不下緣分,放不下情感,想要再親近節誠大人,卻始終不能如願而已……這位大人,請你放心,如今我屍骸被你們挖出,三十年前的冤情也得到昭雪,我想,我可以安心成佛了……”

一時間,就見一片螢火蟲驟然飛起,又是凝結成一個男子身影,看其相貌年輕,與誠次郎頗有相似之處,想來就是服部節誠年輕時候模樣,是他一半生魂幻化而成。節誠的生魂一時顯化,口中就是喊道:“息子,不要離開我!”

息子朝著節誠的人影看了一眼,嘆氣道:“節誠大人,此刻的你,不過是心底裡對我的一絲愛戀幻化罷了,既不是你自己,也不能與我同行。能夠再見到你的樣子,我已經十分滿足,再沒有別的不捨……這個冰冷的,溫暖的,醜惡的,美好的人世間,與我再也沒有關係了……”

望舒等人一時沉默,不知道說什麼好,卻是一時之間,驟然聽見身後傳來淒厲的喊叫道:“息子!你這個賤人!你死了三十年,還對節誠不死心,還要破壞我們的家庭!我殺了你,殺了你!能夠殺你一次,就能殺你第二次!誠次郎,你給我殺了這個賤人,殺了她!”

誠次郎緩緩回頭,看著面前白髮散亂,五指齊張,呲牙咧嘴的老嫗,一時低沉道:“母親大人……”

老嫗桂子見誠次郎呆呆站著不動,便自己尖叫著朝息子的人影撲去,伸手想要抓破她的臉頰,抓掉她的頭髮,卻忘了此刻的息子不過是個虛影,一時撲了個空,整個人頓時摔倒在一旁的土地上,難以起身。

息子嘆了口氣,說道:“桂子,想不到三十年過去,你都變成了這副樣子……哈哈哈哈……真是諷刺呢,你在我最美的時候,奪走了我的生命,你自己卻也受到了懲罰,變成了這般老朽可惡的樣子!已經死過一次的人,怎麼能死第二次呢?哈哈哈哈……開心啊!痛苦啊!開心啊……”

瘋狂的哭笑聲中,息子的身影一時間消弭無形,逸散在周圍的空氣之中;而地面上的那句骸骨,也一時間變黑變脆,坍塌下去,在一陣夜風中,化為灰塵,徹底消失。

蘆屋道滿嘆了口氣,道:“誠次郎,扶你母親起來,我們去看看節誠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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