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在不同的地方,風俗習慣都不是十分相同,單純從沐浴一件事情上,都可以看出很多東西。

扶桑作為一個島國,雖是與中原大陸有很多地方不盡相同,一應的人道發展都還處於比較初級的階段,相對李唐和火宋來說要落後許多,不過單純在洗澡這一點上,扶桑人的習慣倒也算得上良好,尋常除了蘆屋道滿這樣的奇葩之外,大家都還是比較注重自己身子的潔靜的。

因著佛教在扶桑流傳的較為廣遠,影響力也是極大,故而一應的佛教習慣,在扶桑這邊都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上的放大和推廣。先前望舒在藤原兼通的宴席上,已經領教了茹素這一點,卻是清潔自身的習慣,在這邊也是十分完備的。

作為一個島國,扶桑的水資源從來不缺,不過因著其他物資的匱乏,燃料的問題對一般百姓來說還是很難解決。尋常人單單做飯,已經是一筆不小的開支,若是想要燒水洗澡,卻是太有些奢侈而困難。

好在扶桑地熱豐富,火山溫泉眾多,尋常百姓沐浴,若是住家位置好的,日日都可以享受溫泉,用以潔淨身軀。只是溫泉雖好,卻不是處處都有,也受到地理位置的限制,故而百姓們能洗個熱水澡,還是比較難得,便也生出了對熱水的愛惜和節約心思,尋常共同沐浴一事,十分常見,莫說是同性友人之間,就是夫妻、父女,也都可以,卻是與中原的禮法頗有些不同,也算是一個地方特色。

皇大神宮的諸多神官神侍,沒見過道滿本人的不少,沒聽過他威名的卻是不多,在曉得京極殿的大人召見道滿之後,知道他很難推辭,便也一早就給他準備了熱水和衣袍,服侍他潔淨身軀,好去面見上殿的大人,不至於衝撞了對方。

只不過道滿的邋遢和懶惰,在民間傳聞之中都是出了名的,眾人也都曉得,要請他面見貴人不難,請他洗個澡卻是萬分危險。故而一眾神官商量之後,專門找了一個年輕好欺負的去請道滿,雖是自己免得承受道滿的憤怒,卻忘了這老頭對人心的把握十分恐怖,那位年輕神官的諸多不滿,盡皆落在道滿的眼中,卻是導致了他離開之後,神宮之中出了不少怪事。

當然,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大多數人都是預料不到的。此時此刻,這位年輕的神官還不知道自己的心靈就要被道滿吞噬,依舊強顏歡笑地領著道滿和望舒兩人來到了客居之處,先招待了望舒在外屋飲茶等候,後領著道滿去裡屋享用木桶熱湯,自己則是暫且退避,原是被道滿一個眼神嚇壞了心神,迷迷糊糊就遠遠離開了此處。

看著面前的茶粉熱水,精美點心,聽著屋內傳來的譁啦啦水響,望舒一時間也是心情放鬆了許多,先前與天照大御神對話之時的震撼和緊張一掃而空,盤踞在腦海之中的諸多疑惑也暫時沉澱,自己沖泡了茶粉,又是用了些點心,靜靜等待。

聽著道滿在裡屋洗澡的聲音,望舒也是起了惡趣味,暗想自己如今的處境,倒是與那些流連青樓楚館的公子哥差不多,要是裡面洗澡的是個大姑娘,只怕氣氛還要旖旎許多。很多事情,望舒自己不感興趣,並不代表他徹底不懂,自己跟自己玩笑,倒也是放鬆心情的一種。

兩塊點心下肚,望舒的心情好轉了許多,又是大聲對裡屋的道滿說道:“道滿大人,邀請你見面的那位,到底是何等的來頭,竟是能夠逼你洗澡,著實也是難得。我看你這副尊容,應該有個幾年不曾泡在水裡了。”

蘆屋道滿厭惡沐浴,不過也不至於因此就覺得為難,本著既來之則安之的理念,此刻也是好生泡在熱水之中享受。聽聞得望舒這般發問,道滿也是很有些不好意思,出言反駁道:“明明此任天皇登基那年,我曾進宮與安倍晴明鬥法,好生洗過一次了!”

望舒聞言,仔細回想了先前聽聞的扶桑歷史,一時啞然失笑道:“道滿大人,自本任天皇登基,至今已有一十五年光景哩!佩服,佩服啊!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到底是哪位貴人邀請你我?”

道滿不願意在洗澡的事情上與望舒多做糾纏,也就不情不願地說道:“若是說京極殿的貴人,能夠與此間諸多神官往來的……大概就是那一位了吧……現任村上天皇的皇女,輔子內親王殿下……”

望舒聞言一愣,卻是他初來乍到,對於扶桑的政局尚未徹底瞭解,能夠記下近些年幾位天皇的名號和在位時間,已經是十分困難,道滿驟然說起天皇的皇女,卻是叫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更不曉得這位所謂的內親王殿下為何會突然在皇大神宮召見蘆屋道滿。

就聽得裡屋傳來一聲出水的聲音,隨即伴隨著蘆屋道滿的感慨道:“難得洗一次澡,若非貴人等候,還可以多享受片刻。”

望舒表示無言,卻是原來道滿也不是這麼討厭把自己弄得乾乾淨淨嘛!尋常那個樣子,搞不好完全是因為他懶而已。一面等待著道滿開口求助,望舒一面端起面前幾乎純綠色的茶水啜飲一口,倍覺苦澀,連忙塞了一塊著實甜膩的點心壓一壓。

扶桑的服飾禮節,走了與中原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個極端,卻是因為其在紡織工藝和原材料質量上,實在無法與中原幾百位繡娘一年繡一件龍袍的苦功相比,故而開始朝著衣服的繁瑣和厚重發展,尋常女子的一套十二單衣,裡裡外外共有十幾件輕紗,饒是紡紗輕薄,也架不住數量眾多,每一套十二單,都有將近二三十斤重,莫說是靠自己穿,就是別人幫忙,穿上也難以行走。

而男性的服裝,雖然是要比足不出戶的女子簡單,卻也簡單不到哪裡去,裡裡外外加起來,一個中年壯碩男子都覺得困難,特別是皇大神宮為蘆屋道滿準備的,面見天皇貴胄所穿的這一套,望舒進門之時就神念掃過一番,曉得其中厲害,篤定靠道滿一個人,只怕是不好自己穿戴。

然而蘆屋道滿並沒有像望舒想象的那般開口求助,而是裡屋裡一時傳來了稀稀疏疏的聲音,隨即一時熱鬧起來,聽動靜竟像是有十幾人忙裡忙外一般。一時驚愕,望舒也就恍然,想到蘆屋道滿掌握著御使式神之術,應該是召喚了式神幫忙,倒也符合他的性格,卻是這位大陰陽師,原本就不是喜歡求人的。

片刻之後,蘆屋道滿一個人清清爽爽地從裡屋走了出來,整個人的精神狀態比之前好了許多,配合著一套繁複厚重的公卿常服,看上去倒還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意思。再加上蘆屋道滿本人聲量高大,就像個衣服架子一般,尋常那些破布在他身上,都能有一種放蕩不羈之感,這會兒華服在身,氣質都大大提升,至少在望舒的眼裡,面前這個乾淨的蘆屋道滿,比起藤原兼通來要順眼了許多。

道滿見望舒的神情,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是對望舒說道:“這群小崽子……花了挺大的心思哩!只是……”

望舒見道滿期期艾艾,一反常態的樣子,倒也十分理解,原是為道滿準備衣服的神官,似乎忘了給他備下髮簪,卻是叫他那一頭蓬亂的頭髮無處收整,看上去還有些不體面。伸手從小乾坤袋中摸出一支桃木枝,望舒遞給道滿說道:“許多年前,我在西崑崙山上坐關修道,出關時,得到崑崙山祖師賜予諸多法器,這桃木簪便是其中之一。以道滿大人和西王母的緣分,本該贈你,還請不要客氣,大大方方地收下吧!”

道滿聽著望舒說笑,稍微有些靦腆地接過了桃木簪,把玩片刻才小心翼翼地盤起頭髮,捏成一個髻子,用簪子將其固定,口中感慨道:“西王母的東西哩!哎呀,這可怎麼好意思……仙人贈與法器,我道滿怕是扶桑第一人呢……”

望舒笑了笑,也不覺得什麼,原是這段時間以來,他多得蘆屋道滿照顧,雖然尋常兩人之間頗有些磨合,不過彼此之間的感情倒也還是真培養出來了一些。這支桃木簪子,乃是從西王母的洞天之中掉出來的桃樹枝製成,雖是沒有銘刻多少法力在上面,卻也頗有些凝神靜氣,驅魔辟邪的妙處。崑崙山祖師賜予望舒,乃是看重他與西王母的緣分,如今給了道滿,也算是十分合適。

全身上下煥然一新,蘆屋道滿也是神清氣爽,弄好頭髮之後,他便也開口道:“去將那小子叫過來,還要他帶路哩!”

此言一出,屋外便有一道淡淡的聲音回應,片刻之後就見先前那位年輕的神官嘀嘀咕咕走了過來,卻是他之前被道滿以眼神嚇跑,離開此間之後便不斷聽到有人在耳邊低語,聲音直透內心,像是惡魔的呢喃,說著某種聽不懂但是叫人心煩的話語,引動內心之中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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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見此人這般,也是轉頭看了看道滿,想到此處乃是天照大御神神力瀰漫之處,就算道滿捉弄此人也不會出什麼大事,望舒也就沒有多說,而是與道滿一道,跟著這位倒黴的年輕神官,朝著神宮建築群更深處,一個清淨偏僻,避人耳目的小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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