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在場眾人都是感覺到十分尷尬;許久之後,才聽見蘆屋道滿開口道:“難辦啊……仙人只有一位,我等卻是四人,難不成要為此爭執一番?”

此言一出,賀茂保憲一時間站起身來,整個人身上的慵懶氣息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十分恐怖凌厲的感覺,連帶著身下的那只雙尾黑虎,一時間都是齜牙咧嘴,兇相畢露。卻是在場眾人之中,他對蘆屋道滿的印象最是不好,著實討厭這個四處蠱惑人心,用咒語引動人心黑暗之處,給他這個陰陽頭找了不少麻煩的播磨道士。

八百比丘尼則是淡淡一笑,依舊維持著自身的典雅和高貴,道:“我是不會凋謝的鮮花,介於生與死之間的異類,面對諸位大人的神威,實在不敢冒犯。恩情難報,那千年狐狸如今也還在扶桑,還有機會,我不便與諸位大人爭執為難……”

說著話,八百比丘尼便是緩緩退下,站在了一臉茫然無措的源博雅身旁,不再說話。源博雅聽著眾人以漢語交流半天,自己卻是一個字都聽不懂,早已焦急難耐,又是不敢插嘴,此刻八百比丘尼就在身邊,博雅卻也不好開口詳詢。原是兩人之間的關係,處在一種熟悉和陌生之間的微妙之感上,博雅曾經見識過八百比丘尼最不堪的一面,卻也著實對她敬重,這種環境下,向一位女子問話,卻是有些失禮的。

安倍晴明則是對蘆屋道滿的話語並沒有什麼過激反應,而是輕聲道:“道滿大人,你是什麼時候,得到仙女轉達的話語呢?”

蘆屋道滿一愣,隨即也就明白了安倍晴明的意思,說道:“是昨天夜裡。晴明,你又是什麼時候,得到泰山府君託夢的呢?”

安倍晴明微微笑了笑,說道:“是前夜哩……如此一來,便不算是女子先開的口,此事是合乎規矩的……”

蘆屋道滿此刻也咧嘴笑了起來,露出了滿口的黃牙,道:“只是女子後開口,便顯示出了她的決心……晴明大人,若是惹得西王母不滿,恐怕你也吃不消吧?泰山府君執掌的生死,有一半,也是在西王母的權柄之下哩……”

安倍晴明微微點了點頭,轉頭看向一旁的賀茂保憲道:“保憲大人,我與道滿大人,都是得到了神明的囑託。那個男人的心意,就不是那麼重要了吧?”

此言一出,就聽得一旁的源博雅,以倭語喊了一聲:“晴明!”

安倍晴明轉頭看向源博雅,似笑非笑地以倭語道:“博雅大人不通漢話,還能聽懂這一句,忠君愛國什麼的,真是無人能出君右了……”

源博雅漲紅了臉,又聽一旁的賀茂保憲開口道:“如果是神明的意思,我的確不能插手……至於那個男人……只要你們好生幫助這位仙人,不要叫他弄出什麼驚動殿上的事情來,恐怕那個男人也不會知曉此事,倒是省得我麻煩……”

安倍晴明點點頭,又是看向蘆屋道滿道:“既然如此,道滿大人,你能夠保證不藉助仙人的力量,做出什麼驚動殿上的事情來麼?”

蘆屋道滿嘿嘿笑著,說道:“晴明啊,這我可不能向你保證。人心中原本就有黑暗,我道滿不過是吞噬黑暗的蛀蟲而已。難道你能為了這位仙人,放棄每日的飲食麼?”

安倍晴明不置可否,又是笑道:“說了半天,一切都還要看仙人的意思哩!”說著話,晴明轉頭看向望舒,問道:“不知仙人,意下如何?”

望舒聽著他們為誰來幫助自己,爭執了好半天,一時間也是有些難以定奪。想著自己畢竟是外來之人,神通法術在這天地法理與中原不同的扶桑只怕也有些滯澀,若是沒有土生土長的扶桑人幫助,只怕此行會有了很多的麻煩,只是……

站在望舒面前的幾人,要說力量與法術,當以蘆屋道滿和安倍晴明為尊,那賀茂保憲的力量比起兩人要稍顯不足;只是要論身份,除了完全不想幫忙,也幫不上忙的源博雅,賀茂保憲卻是在場身份和官職最高之人,又是手下把握著整個扶桑的陰陽師,行事要比其餘眾人都方便,只是太懶了一些……

平心而論,望舒對安倍晴明的印象更好一些,原是此人相貌出眾不說,舉止談吐也是莫名地叫人感到舒服,加上她身上的氣息,總是叫望舒不由自主想起文狸,也是覺得親近,望舒原是有意選擇這一位的。只是那位蘆屋道滿,乃是得到了西王母的委託,而望舒自己,與西王母又是有著莫大的關係;加上一百多年前,望舒就已經預見了這位蘆屋道滿的出現,卻是結果已經出現在了原因之前,一時叫望舒也是左右為難……

想了半天,望舒還是開口道:“請問晴明大人,若是我要在扶桑探尋上古歷史,挖掘古老的傳說,在你與道滿大人之間,誰會更方便一些呢?”

此言一出,安倍晴明心中便是有了定論,帶著幾分幸災樂禍嘆道:“我乃是陰陽寮陰陽博士,受到那個男人的制約,平日裡不能輕易離開京城,要負責一眾陰陽生的教導……相比起來,道滿大人就要自由許多,行事也不受限制,仙人要探尋古事,看來還是選擇道滿大人為好……”

蘆屋道門聞言,咧嘴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卻是他雖是身份地位比不上安倍晴明和賀茂保憲,卻也因此而更自由一些。整個扶桑之內,也沒有人會自找麻煩來尋他的不是,自然是適合領著想要探尋古事的仙人四下行走。

事實上,對於望舒這樣一位身份特殊的仙人,無論是安倍晴明也好,蘆屋道滿也罷,甚至是口中一直宣稱怕麻煩的賀茂保憲,心中都是有著十足的好奇。陰陽師的性格之中,多少都有些質疑之意和求知之心,能夠接觸一位唐國來的仙人,對於幾人來說,既是排解消遣無聊日常的最佳渠道,也是滿足自己好奇心和精進自己修為的最佳方法。

平心而論,安倍晴明和賀茂保憲都不希蘆屋道滿陪在望舒身旁,卻是蘆屋道滿此人,便如寄居在人心黑暗之中的蛆蟲一般,時常挑起許多麻煩事情來取樂,也經常造成一些後果十分嚴重,叫人難以善後的麻煩。若是他因為望舒的幫助,修為再度有所提高,超越了另外兩人,只怕是一時之間,整個平安京甚至是整個扶桑國都有莫大的麻煩,著實叫人不安。

不過作為唐國來的仙人,望舒的態度和意志乃是決定一切的根本,無論是東王公和西王母的囑託,還是賀茂保憲和八百比丘尼的占卜,無一不顯示出望舒的身份之特殊,卻是眾人也不得不尊重他許多,又是隱約感覺到這位仙人的實力,只怕是要比之前扶桑國內的什麼“打杆仙人”和“陽勝仙人”一流,都要超出許多,就是在場三位陰陽師聯手,只怕也對付不了他,卻是為了扶桑的安寧,對他稍微禮待些,只怕是有好處的。

眾人思索間,望舒便已經開口道:“既然如此,若是道滿大人不嫌我麻煩,我倒是願意與道滿大人同行,請道滿大人多多相助。今日我驟然而來,不曾想驚擾諸位,勞動大家從各地趕來,心中著實不安。無以為報,這裡倒是有些師門的丹藥,尋常病痛,有此丹藥入口便能驅除,便也作為謝禮,感謝諸位前來。”

說著話,望舒也是從小乾坤袋中掏出幾個盛放著丹藥的錦囊,用來完全自己作為遠道客人的禮數,心中卻還是多少覺得有些好笑,卻是此時此刻的場景,真好像傳說之中,凡俗進入風化場所,挑選佳麗之後,給落選的佳麗賞錢的狀態。

眾人見望舒從巴掌大的腰袋之中,掏出來體積十倍與那小布袋的錦囊,一時間個個都是目瞪口呆,卻是當年徐福前往扶桑之時,並不曾帶來虛空法門和宙光法門,之時傳授了一些陰陽五行的法門,召喚靈性的手段,以及某些與道門正統不合的諸子百家之術,卻是望舒這一手,超出了他們的理解,叫他們著實驚歎。

接過望舒給出的丹藥,眾人一時間都是紛紛告辭,也知道既然望舒選擇了蘆屋道滿的幫助,自己等人留在這裡便也再沒有什麼意思,對方這麼客氣,想來也是通曉道理的高人,跟在道滿身邊,應該不那麼容易被道滿帶壞,搞不好偶爾還能阻止道滿作惡,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一時間,眾人盡皆離去,只留下望舒和蘆屋道滿站在櫻花樹下,一時相顧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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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望舒之後,安倍晴明被源博雅問得無可奈何,只得將先前所發生的一切,用倭語再與源博雅解釋了一遍,將其中的諸多關鍵和細節,一一分析給他知道,一時也聽得博雅高聲喊道:“晴明!道滿大人雖然不是十惡不赦之輩,過去也還是給我們帶來了許多麻煩。你們為何這般輕易就將那樣危險的仙人留在他的身邊?要是……要是他倆聯手作惡,你又要怎麼解決?”

安倍晴明與源博雅坐在同一輛牛車之內,透過絲綢看著前面拉車的紙牛,一時間抬起手來,看著手中盛放丹藥的錦囊,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低聲道:“危險?我怎麼覺得,道滿大人要比仙人更危險啊!那可是能夠闖入九幽地府,化身閻羅,捉弄百鬼的惡魔啊!”

眼見源博雅的神情越來越緊張,安倍晴明才促狹一笑,眯著眼睛,嚴肅道:“放心吧,博雅!那位仙人,從頭到腳都是個善良的人哩!道滿大人靠人心黑暗為食,原不是他的本心所願,只是再漫長的壽命之中,派遣無聊和堅定‘自我’的一種方式罷了。有仙人陪在他身邊,說不定道滿大人,還能找到另外的,‘活著’的意義呢……”

源博雅沉默,又聽安倍晴明說道:“博雅,你與那位仙人一樣,都是好漢子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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