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當年道門佈下的法理天塹早在數十年前就已經消弭,如今崑崙山脈的法理與整個中原地界都是聯通一處,靈均老道也就不必像當年望舒來的時候那般費力,用不著取道吐蕃或者回鶻,直接領著一眾弟子騰雲駕霧,沿著崑崙山山脈朝中原方向進發,省時省力不說,還頗有些仙家風範,叫叫望舒他們都是跟著享了福,自是歡喜。

望舒看著自己右方的吐蕃一片土地之上,國運氣數都是混亂不堪,比之靈均老道向他描述的李唐現況似乎還要混亂許多,一時也是感嘆,說道:“當年赤松德贊請得蓮花生大師進藏,傳播密宗信仰法門,我等都以為吐蕃會迎來一次興盛,只有師父說此乃大亂將起之兆。現在看來,果然還是師父眼光毒辣,把握精準。”

靈均老道笑了笑,說道:“密宗佛法,的確是聖人傳下的大道,要說支撐一國氣數,也不是全然不行。只是佛門修行,不像我道家一般,卻是講究一個出家避世,只求來生。凡俗百姓,能夠理解佛法深邃道理的的確不多,大多數都只是得了一個求來世不修今生的思想,便會個個燒香拜佛,不思勞作生產,雖是道德水準提升之處不虛,可對於世俗的生活來說卻是有著莫大的影響。”

說著話,靈均老道也是從九天之上往吐蕃深深看了一眼,嘆道:“你看吐蕃這百年來,密宗法門盛行,又是糅合了先前苯教的諸多習慣,誕生出不少活佛來,執掌一方,便如李唐如今的藩鎮一般,都是說一不二的人物。諸位活佛在吐蕃地界上,比之世俗的藩王掌握著更多的話語權,卻是其自身代表著神權,一言既出,百姓九死無悔,縱使家中揭不開鍋,也要將僅剩的一點酥油供奉到活佛面前。長此以往,國力如何昌盛,國祚如何延綿,自是要起大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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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月聽著靈均老道說話,一時也是插嘴道:“師弟許是不知,卻是這佛門大興的朝代,都是難以維繫許久的。如今李唐滅國在即,說不得也是當年女帝武曌大興佛門,敗壞自家氣數的結果,卻是眾人都去燒香唸佛了,何人稼穡,和人蠶桑,長此以往,百姓衣不遮體,食不果腹,不想反,也不得不反,一切矛盾,最終都要爆發,待得眾人都活不下去的時候,這一朝也就離滅國不遠了。”

望舒聽得點頭,也曉得這等弊端壞處,只是自己還有疑問,一時間又是開口道:“可是如此一來,豈不是所有信佛的王朝,都是在敗壞自身的氣數麼?雖是佛道不同,這佛門始終也是聖人傳下的道統,怎會這般自毀氣數?”

靈均老道聞言也是忍不住笑出聲來,說道:“痴兒,你怎不知,佛門要修的,就是四大皆空,似空非空。在他們的眼裡,世界本來就是虛妄,一切最終都要歸於永恆的寂靜與安寧,卻是這衣食住行,王朝部落,都是慾望,都是業障,都是阻礙,都是執迷。本身就是要破除這些世俗存在的道統,自然傳承中就有這個作用。並非每一個教門,都是要保得天下昌隆,人道永昌的。”

望舒若有所思,微微點頭,自己卻是一時陷入了思考之中,不再說話,只跟隨著靈均老道一行繼續朝著中原趕去。

騰雲駕霧,步虛而行,原本就是神仙之術,玄妙之法,尋常修為稍差些的修士,一般還施展不出來,卻是靈均老道師徒四人,個個都有神異在身,加上靈均老道自身修為也是極強,幾乎已經接近仙道的大門,才能這幫輕鬆施展,卻是要比尋常的縮地之法迅捷許多,倏忽間千里已在身後,眾人一時進入中原範圍之中,感覺到熟悉的法理波動。

觀瞧如今的人道發展,天下大勢,望舒一時間也是感慨非常,卻是親眼看見了李唐國運走到盡頭的場景,還是叫他感到有些難以接受,眼睜睜看著下方的百姓們食不果腹,衣不遮體,個個饑饉模樣,又見戰火紛飛,狼煙四起,卻是哪裡都不是平和之地,處處都有著震天的哀嚎。

嘆了口氣,望舒說道:“百年前我經過此間之時,還曾見處處繁榮,人道昌盛,卻是這百年過去,一切都發生了變化,再不如前,又是叫人心中頗有感慨。所謂滄海桑田,大概也就是這幫了吧!”

嘉月聞言,說道:“師弟,這便是你的見識不夠了。所謂‘滄海桑田’,在你口中不過是一個虛指,可在我道門前輩高人的傳聞之中,卻是真實不虛的情況。你我至今,不過二百餘載的壽數,好些東西,卻是還不曾見過。”

望舒聽的新鮮,又是想著與嘉月鬥嘴,一時說道:“師妹這話說得好奇怪,那滄海桑田一說,原本就是個感慨之詞,卻是這等變化,數千年都難得見到一次,我也只在聖人的壁畫之中見過此般場景,卻不知師妹是聽誰說的?”

嘉月笑了笑,說道:“天生萬物,皆有壽元,卻是古來與今日不同,天地間的法理還有變化。上古傳聞之中,凡人中最長壽者,以彭祖為冠,壽活八百,幾近大能修士。而彭祖也不過見識過一次黃河水澄清,尚不算是滄海桑田。在道門修士之中,最為長壽的一位,當屬三皇五帝之時便存活下來的麻姑仙人,卻是其人見識過東海三次乾涸見底,是為滄海桑田之說,還曾留下話語,卻是如今的東海海水,也不過是最滿之時的一半,只怕這東海枯竭,數千年內便能再現一次。這位麻姑,在我道門之中也是有名有姓的仙人,象徵長壽,只是你不曉得罷了。”

望舒聽得咂舌,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卻是這天地間的一元之數,也不過是十二萬九千六百年,一元分作十二會,以子醜寅卯定之,每一會有一萬零八百年,已經是叫人難以想象。而天地開闢以來,人族並非是與天地同生,而是在十二會之中的寅時才出現在世間,至今卻是不知已經過了多久。東海枯竭,只怕上萬年才會發生一次,那位麻姑仙人,竟然能夠得見三次,只怕壽數已經遠遠超過了常人的想象,怕不是活了幾萬年的高人。

靈均老道聽著兩人說話,一時也是笑道:“不升仙界,不上三清天,凡俗修士的壽命最多也就一千年左右。而一旦證得天仙果位,便可謂是壽與天齊,長生久視,自是有機會見證這天地之間的諸多變化,也不稀奇,原是那位麻姑仙人,乃是上界真仙,轉世臨凡,才留下這等話語。”

望舒點點頭,知道這種降世臨凡的仙人,自然是與尋常修士不同,有些覺醒得早,沒有胎中之迷的,偶爾能夠透露出一些上界有關的訊息,都是受到凡俗修士的追捧,十有八九都要記載入道家的經文之中,留給後人仔細理解學習。

想到此處,望舒一時間對陳老道留給自己的書信有了莫大的好奇,卻是仙人昇仙之前,專門留下的書信,只怕也是著實不同凡響,其中定不是那等柴米油鹽之事,只怕隱藏著十分關鍵的訊息。只可惜那封書信乃是陳老道親筆所寫,完成之後就一直放在終南山洞天的密室之中,用以傳承,卻是尋常人難以接觸到,別說閱讀,就是想將其帶出,也是不可能的。

若非這等緣故,靈均老道其實完全可以將這書信直接帶去崑崙山,只是為著安全考慮,最終還是沒有這般做,一定要等著望舒本人到達陳老道留書之處,才能曉得其中的訊息。

心念流轉著,望舒一時間又是想起來另一件事,便向靈均老道問道:“師父,當年我遇上裴鉶之時,陳祖師曾說此人與日後的浩劫頗有些關係。可如今百年過去,裴鉶都已經身死,並不曾踏入仙道修行,又如何能夠干涉今後的浩劫呢?”

靈均老道聽得望舒這般問,也是點頭道:“當日你遇上那孩子,為師與陳祖師都是斷定他將有莫大機緣,干涉劫數。陳祖師飛昇早,飛昇之時那裴鉶尚在人間,為師卻是親眼見他墮入輪迴的,也是著實有些難以理解。直到你師兄抄錄了那裴鉶的文章回來,為師仔細拜讀了,才曉得他那些文字之中,描繪了仙道場景,迎合世人興趣,許能激起世人向道之心,對於道統來說,本身就是有益,卻是你我修士,不可能像他這般去向世人宣揚修行的好處。”

說著話,靈均老道也是著實有些感慨,雖是駕雲不曾回頭,聲音中卻也透出了對裴鉶的佩服道:“裴鉶曾在福地洞天之中,完整瞭解了道門求仙之路的一段歷史,對諸多神話傳說也是很感興趣,卻是寫就這等書籍,傳言世間,可謂是功德無量。若是兩百年後,我道門真敵不過劫數,自身道統破滅,只要有他這一本書流傳於世,便能叫世人對修仙求道之事始終抱有希望。任何一件事物,最終的消失,不是其本身的消弭,而是被所有人忘卻。有他的故事流傳,你我總不至於徹底湮沒在時光長河之中,總有故事,留給後人評說。”

望舒聽得靈均老道的話語之中,多少也是有些對未來的不確定,似乎是信心有些不足,倒也能夠理解,知道這等天地浩劫,聖人都要小心應對,自是沒有誰人能夠自信滿滿度過,卻是多少有些擔心。裴鉶流傳下來的故事,可以算得上是道門最後的救命稻草,只要仙道傳說不滅,仙道本身就不會徹底消弭,即使被浩劫摧毀,也總有機會,東山再起。

一時間,望舒也是想起了自己與裴鉶相處那一段算不上長久的時光,臉上也是漸漸露出了微笑,卻是誰也想不到,那樣一個心智有問題的小屁孩兒,竟能留下這樣名傳千古的故事來。只是叫望舒稍稍有些不解的是,那些故事,到底是“裴鉶”寫下呢,還是“袁伯”口述,裴鉶記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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