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自己也沒有想到,這往長安帝都一行,竟是幾天都沒有待住,不過兩三日時間就要再度啟程,還要帶上裴鉶這個小子,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不過這長安帝都之中,紅塵滾滾,若是要看,只怕是幾個月幾年都看不得一個全貌,如今遇上了緣分,倒也就可以離開,卻是這裴鉶頗有些不凡之處,望舒對他也是很有興趣。

因著裴鉶先前的諸多遭遇,已經叫這個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孩兒擁有了超乎常人的心智,又是那糾纏了他十幾年的癔症,著實也是尋常人一輩子也遇不上的事情。考慮到他小小年紀,已經連番遭遇諸多打擊,望舒這一路之上對他倒也是十分照顧,自有一分憐憫心疼在其中,只希望到得閒元道長面前,能夠為他尋得一門法門,解決自身問題,也就是了。

裴鉶始終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孩兒,其童稚本心並不會因著諸多磨難而徹底消弭。早些年裡,他因著孤獨,因著寂寞,臆造出一位“袁伯”來陪伴自己,著實可憐,隨後又是遭遇家中劇變,青梅竹馬舍他而去,也是十分重大的打擊。不過在望舒的悉心照顧之下,裴鉶幾日間倒也恢復過來不少,雖還是不如尋常小孩那般,倒也開朗了許多,不再似哪日般沉默不言,言行舉止間還是透漏出不少小孩子特有的特徵。

而在趕路的這段時間裡,望舒倒也從裴鉶口中知道了不少有關他的過去,曉得他幼年時在裴家,雖是大家公子,卻是揹負了父母太過厚重的期盼,遠離人世,倍覺孤獨,倒也有幾分理解他生出癔病的緣故,對他愈發疼惜。

其實對小孩子來說,有個想象之中的朋友並不是什麼太過奇怪的事情,尋常人家的小孩兒,不少也有與自己的玩具作伴,將玩具人格化的諸多舉動,待其心智成熟之時,自然會逐漸將其捨棄,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只是這裴鉶自己文氣濃重,創造力又是極強,自己編造起故事來,就能夠將其說得活靈活現,卻是他臆想出來的這位朋友,逐漸融入了他的心智之中,將其心智割裂,才導致了這般嚴重的情況。

望舒沿途與裴鉶說話,也時常聽他提起那明香姑娘,卻是那一夜的絕情之後,裴鉶對她依舊是念念不忘,雖是已經知道兩人再無緣分,言語間還是忍不住的關心,又是時刻說起,每每說起就要叫自己難過許久,看在望舒眼裡也是很不是滋味,又是沒有什麼辦法,只得寄希望與時光能夠沖淡一切,叫裴鉶從先前的諸多苦難和不幸之中解脫出來。

對於明香姑娘,望舒倒是真還不好說什麼。畢竟按照明香姑娘自己所說,一個小姑娘在斷斷十幾年裡被人前後倒賣兩次,徹底喪失了自己作為“人”的尊嚴,好不容易穩定下來,追求自己的生活倒也無可厚非。只是望舒看得分明,這明香姑娘卻是沒有她自己認為的那般樂理天賦,不過是因著年輕好學,才超出別人些許,待得年紀大些,天賦趕超努力的時候,只怕這姑娘也很難出人頭地,最終難免泯然眾人矣,跳不出教坊女子的宿命。

本著相逢就是有緣,自己又是擅闖了人家的閨房,給人家帶來了諸多麻煩,望舒也是好意指點了那明香姑娘,叫她多花些時間與那日清晨進宮的琵琶善才多多親近,卻是在望舒的卜算之中,這明香姑娘註定平凡,那位善才卻是頗有些許際遇,或許指點明香姑娘親近她,能夠改變些許她的宿命罷。

洞陽山坐在的地方,乃是中原湘江一帶,在洞庭湖之南的湖南觀附近,隔著帝都長安,也有個千餘里的距離,尋常人要往返兩地,少不得要個把月的光景。若是自己孤身一人,望舒倒是大可以施展虛空法門,騰雲駕霧,一路趕赴。只是帶著裴鉶在身邊,卻是叫他只能按部就班地行走,頂多用上些縮地之法,也已經是十分困難,卻是古語云“馱凡人過河重如山”,這帶著一名凡俗施展虛空法門,卻是著實有些累人而困難。

好在望舒如今的修為也是不弱,單單靠著縮地成寸的法門趕起路來,也要比尋常的商隊快了許多。加上那裴鉶在家中劇變之後,也曾有過孤身一人趕赴長安帝都的經歷,倒是很吃得苦,有時候為避開凡人耳目夜間趕路,他也沒有什麼怨言,倒是叫望舒輕鬆許多,也是抓緊時間朝著湘江一帶趕去。

怕不是有五六日之後,風塵僕僕的望舒和裴鉶兩人便來到了洞陽山黑麋峰之上,尋到了靈均老道先前所說的福地洞天入口,卻是一座很不起眼的小道觀。望舒領著裴鉶一時進去,便見一名矮胖的道士正在其中打掃,直到對方並非凡俗,望舒便也十分客氣地行禮道:“這位道友,貧道望舒有禮了!卻是我從長安帝都來,來拜見閒元道長與繹心師姐的。”

那道士聞言,一時快步過來,還禮道:“原是望舒師叔來了!我還在想師叔何時到,師叔倒也頗與我有緣!還請快些進來罷!”

說著話,那道士便是伸手一拉,竟是將眾人面前的虛空生生拉出一道縫隙來,從那縫隙之中透出花草清香氣味,卻像是一片世外桃源一般,與泰山的陰森宏大、終南山的孤寂飄渺都是有些不同,卻是自然風光一片,氣息十分清新,一時間叫望舒都是心中一陣舒爽,一旁的裴鉶則是直接看得傻眼,說不出話來。

望舒也知道這開啟福地洞天的入口十分耗費法力,面前這道士看上去三四十的年紀,卻是不曾證得長生,只怕也是個剛剛入門,還未有所成就的,便也不好多麻煩他,直接道謝之後,便拉著裴鉶,緊隨這道士的腳步進了那洞天之中,又聽那道士客氣道:“望舒師叔,還請稍等片刻,弟子上前通稟些許,卻是幾日之前,靈均祖師的符篆已經說明了一切。”

望舒聞言點頭,又是道謝,暗道自家師父老頭子雖是上了年紀,不過始終還是關鍵時候不糊塗,在告知自己前來之後,便也發來符篆,打點好了一切,倒是避免了不少麻煩。正想著,望舒就聽得旁邊的裴鉶問道:“望舒仙人,為何那道士明明年紀比你大,還要叫你師叔呢?難道在仙人中,你的輩分也這般大?”

望舒聞言一愣,想要解釋又是不知從何開口,沉默許久之後才說道:“我早與你說過了,我不過是個尋常修士,並非仙人。至於那道長稱我為師叔麼……原是一來我師父與他師祖平輩論交,二來我的年紀著實比他大上不少,倒也受得起。”

裴鉶始終小孩兒心性,一時也是表示不信望舒的話語,卻是修士也好,仙人也罷,那道士怎麼看都要比望舒年紀大,望舒怎麼看都是個十六七的白臉少年,卻是沒有絲毫老成之處,比起自己臆想出來的“袁伯”都要不如,便笑道:“你騙小孩,拿我開心哩,我才不信!”

望舒笑了笑,不做解釋,一時便聽得前方腳步聲響,隨即一名六七十的老道士從一片矮樹林中現出身形,朝著兩人快步走來,口中不斷喊道:“望舒師兄!望舒師兄!你可來了!叫我好等!”

望舒看著一旁徹底懵住的裴鉶,得意笑了笑,卻是這“師叔”還有個輩分,師兄弟間便是純粹的年紀大小了。眼前這位老道士,也是尚未證得長生的,卻是看上去六七十,實際年齡也就六七十,比望舒要小,不得不稱一聲“師叔”,倒也合乎規矩,只是苦了一旁的裴鉶,三觀都要被擊碎,卻是看樣子,望舒的確要比這老道士年紀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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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暗暗發笑,倒也不是笑裴鉶見識短淺,而是這麼多天以來,自己甚少見他這般小孩子氣,一時也是頗感欣慰,知道這幾天的趕路旅行,不枉自己好生照顧,這裴鉶的心態已經轉變了些許,也是對他十分有益的。

片刻之間,那老道士便來到了望舒兩人面前,先是朝著望舒好生施了禮數,隨後又是轉頭看向裴鉶,說道:“靈均道長所說的,便是這位小弟了罷?果然是一表人才,文氣充盈的人物,竟是要比貧道這些年見過的那些才子強上太多,將來不可限量哩!”

望舒笑著點了點頭,說道:“且不說這些,卻是我此番來,是要拜見閒元道長,卻不知道長此刻是否方便,先帶我去拜見了此間主人,了卻這一樁事情?”

那老道聞言,一時尷尬一笑,道:“不瞞望舒師兄講,家師如今卻是不在洞陽山中,原是先前靈均道長的符篆送來之時,家師剛好先行了一步……不過望舒師兄遠來,我洞陽山上下都是一般的歡迎,如今這山中,卻是貧道主事,還請望舒師兄跟我來……”

望舒聞言一愣,腦筋也是飛速轉動,問道:“如此說來,竟是繹心師姐也不在麼?卻不知閒元道長是去了何處,何時迴轉?”

那老道士一面帶著兩人朝前走,一面說道:“好叫師兄得知,原是崑崙山掌教邀請家師前往論道,卻是山中證得長生的諸位師兄師姐都一併去了,繹心師姐也不例外。此事我等也與靈均道長說過,道長說也請師兄先在我洞陽山逗留幾日,等等家師迴轉再說。”

望舒聞言,一時無奈,先前對靈均老道那點感激頓時蕩然無存,卻是不住暗罵師父坑了自己,叫自己白白趕來此處,還要苦等,卻是不知那閒元道長,何時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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