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主聽得望舒這般說話,一時也是說道:“你我緣分開始之時,你還不認識我。”

望舒聞言一愣,卻是上主這話說得蹊蹺,要是別人說來只叫他覺得是玩笑的胡話。然而上主不會開玩笑,每一句話自然都有他的道理,卻是叫望舒一時間心中浮想聯翩,湧起無數種猜測,卻是依舊不能揣摩到上主這句話的意思,甚至連理解都有些不能。

此番望舒下山,就是為了尋找上主,卻是先前一個多月時間,已經叫他心中有些洩氣,還以為上主刻意躲著自己,叫自己尋不到他。如今上主本人就站在望舒面前,在一個奇妙的時機,以一種奇妙的方式與望舒相見,卻是又叫他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先前準本好的一切話語,想象到的一切場面,到得真真面對上主之時,卻又是一切都有不同。

如今的望舒,已經證得無窮宙光之中的絕對唯一,自身在時光長河之中已經覺醒,能夠看見過去未來,卻是此刻上主站在面前,望舒運起他所掌握的些許宙光法門,窮盡目力,都不能看見自己過去或是未來與上主的糾葛,似乎整個時光長河之中,兩人只存在眼前這一次相遇,卻是過去也沒有,未來也沒有,叫望舒有些疑惑,愈發覺得心中惴惴,嘴裡拉不開栓。

按照陳老道的說法,上主在宙光法門上的修為只怕是超過的人世間每一位修士,而真實的情況也的確如此,卻是上主看著望舒用奇怪的眼神盯著自己,一時說道:“你我皆是在宙光上絕對唯一,在沒有其餘意志的觀察之下,你我相對便是只有現在,沒有過去未來。所謂唯一,乃是獨一無二,既然你我現在相遇,自是在過去未來的你我,都在此刻相遇了。”

望舒又是一怔,隨即就覺得上主這話語中似乎蘊含了宙光的深刻道理。因著凡人不能感悟宙光的存在,所使用的語言本身也受到這種概念上的侷限,要想用語言來闡述宙光法門的奧妙,卻是十分困難,稍有不慎就會引起歧義,甚至可以說是絕對會引起歧義和偏差,卻是上主這幾句話,雖是說得簡單,聽在望舒耳裡,確實要比聽陳老道講道都要透徹,一時也是有些感悟。

上主見望舒沉默不言,一時又是說道:“我原以為你尋我,是有話要與我說,這見了面,又是一言不發,不像是平常的你。我卻是想要問問你,對於這壁虎精先前的話語,你是做何感想?”

望舒聞言,下意識回答道:“我挺他的話語中,倒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卻是眾生平等之處,自然是沒有什麼紕漏的。只是他以眾生平等作為藉口,行那不平等之事,以神通法術,干涉凡俗生活敗壞凡人生命,卻是叫我難忍,自要出手阻止。”

上主輕輕搖了搖頭,似乎是表示不認同的意思,只是他臉上徹底沒有神情,叫望舒也是有些拿捏不定,又聽他說道:“人要吃動物,乃是天性;妖族要吃人,難道不是他們的天性麼?放眼芸芸眾生,食肉的吃食草的,大的吃小的,強的吃弱的;今日吃了別的,明日就難保淪為口中之食,難道不是天道運轉,自然平衡麼?”

望舒聽得上主這般理論,一時間也是有些轉不過彎來,結結巴巴道:“這……若是為了維持自身存在而吃,自然是天道迴圈,自有因果,可是……這壁虎精分明不需要吃人就能存續自身,食人對他來說,也不過是暫時增長法力的一種手段而已。食肉的吃草會餓死,壁虎精不吃人卻不會,難道這也是天理循環?”

上主看著望舒,眼神中流露出某種奇怪的東西,一時道:“你說這道理,是人道的道理。上古補天之前,洪荒年間,聖人道統不曾傳下,人族大道也不曾衍生,沒有人道存續,那時便是妖獸吃人,人吃百獸的。到得人道存續,才有你現在所說的道理,卻是那上古洪荒年間,便沒有天道運轉了麼?”

望舒一愣,吶吶道:“所謂‘人道統天’,洪荒之所以稱為洪荒,就是人道不存,世道混亂的遠古。聖人傳下道統,原本就是為了衍生人道,統御天道,叫人族為萬世主角,為天地間定下道德規矩。所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卻是如今的年歲,比之那上古洪荒,又是如何?”

上主又是搖頭,說道:“你的身份,地位,眼界,常識都約束了你的思想,使你跳不出‘以人為本’的範圍,卻是這天地之間,除了人,還有眾生。人道可以作為規矩,妖道的自然也可以。如今是人道昌隆,自行統天,一切妖族魔族,都要順應人道的規矩。若是有朝一日,人道不存,這規矩重新立下,你還接受麼?”

望舒這下子徹底不知道說什麼好,卻是已經從上主的話語之中,聽到了彼此之間只怕是有理念上的衝突,這種道理之爭,卻不是尋常三言兩語所能辨明的。也是按照望舒一早對上主的瞭解,早已知道他是個近乎沒有感情的人,卻是想不到他可以這麼沒有感情,不受一切的束縛來進行思考。

其實上主所言,連著先前那壁虎精的話語,望舒都是能夠理解的,卻是壁虎精站在了妖族的角度,上主則是站在了人類和妖族之上,所處的位置不同,看待問題的角度自然也會不同。只是望舒自己是人類,一切自然要以人類為主,不能像他們一般從其他角度來思考,也正是上主所謂他被約束了思想的緣故。

沉默片刻,望舒也是出言道:“上主所言,自然是這天地間最大的道理。只是女媧氏創造人類,諸位混元大羅聖人傳道育人,其本身的行為,就代表這天數。你我並非大道,自是不知正途所在何方,所能探求的,不過是藉著諸位混元大羅聖人的舉動,稍稍把握些許,力求自身愈發靠近大道罷了。如今這天下人道永昌,便是聖人們的抉擇,我等凡俗,自當維護,卻是一旦發生變化,天下大亂便起,期間一切災難,都是因著天數發生變化而來,卻不是我等所願。”

上主不料望舒會說出這樣的話語,一時間也是有些沉默,片刻之後才說道:“若是天發殺機,定要覆滅人道道統,又該如何?便如你中原道門,出手敗壞李唐國運,這等高高在上的行徑,那些凡俗哪裡能夠理解,哪裡能夠對抗,哪裡能夠思考呢?左不過是順天應命,該生則生,該死則死罷了。然而這順天應命,也是順你道門的天,應你道門的命罷了。”

聽到這裡,望舒忽然想起當年眾人還在南詔之時,閣羅鳳初初繼位,欲要斬殺張虔陀,望舒與鳳鸞前往阻止,卻被上主攔下,當時的上主,似乎也是說了類似這般的話語,卻是上主的思想中,別有一種順天應命的意思,只不過其順的是浩浩蒼天,應的是眾生之命,與道門的清淨自然相似而不相同,別有一番意境。

一時間,望舒也是想起自己此番前來的緣故,鼓起勇氣像上主問道:“既然你有這等想法,那先前安史之亂中幾番出手的神秘人物,想來就是你了?也是這個原因麼?”

上主微微點頭,道:“李唐命中註定,有此一劫,你道門諸多作為,其實也是天命之中的一部分。只是李唐安於天命,你們卻是做得太多,凡事過猶不及,我卻是要幫著你們約束些許,不教你們失了體統和規矩。”

上主這話說得坦蕩而大氣,卻是天底下只怕只有他在面對道門一眾高人之時還能說出這等話語,一時間也是聽得望舒心中一顫,又是莫名萌生一種不好的想法,繼續道:“先生乃是天下第一大能之人,想來也是曉得三百年後的滅法浩劫。如今我道門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幫助人族保留一份元氣,應對今後的大劫,避免一場浩大混亂。難道這樣,先生也要干預,也要阻止?”

上主看著望舒,一字一句清晰道:“天行無常,若是你道門真逾越了規矩和界限,我自是要出手干預的。如今之事,一切都是早已註定,天道運轉之下,人類能不能渡過劫數也是並非把握在自己手中。為何你等一定要行逆天之事,一定認為現在就要比未來美好?斯世破滅,天地也不會因此終結,一切都會重來,下一次自然要好過上一次,才是進步。”

望舒無言,知道上主的心思已經是這般,只怕今後道門再有舉動,他也會再度插手干涉,卻是要叫他有些為難,好半天才說道:“如此看來,先生當年的話語,倒是真要應驗了。”

上主眼神一凝,一時看向望舒,卻是知道他所說的話語,乃是指當年上主救下望舒之後,曾感嘆兩人今後可能成為敵手,這一下望舒話說道這裡,便是有與上主對抗的心思了。

頃刻間,望舒就覺得自己周身上下的毛孔似乎都活了過來,連著每一根毛髮都有了自我的意識,有了毀滅自身,重歸天地的衝動,甚至連著自己的衣服法寶之類死物,都是有了思想意識,一時間隱隱開始逸散開來,卻是自己就要像那壁虎精一般灰飛煙滅,被抹消了存在。

迎面直視著上主的眼神,望舒卻是毫無畏懼,一時間嘆道:“先生幾番救我,我原以為一切都是因果緣分,卻是想不到我這條命,原來一早就是先生的了。上主你要殺我,便請動手就是,救命之恩在前,我定不會反抗分毫。當然,以你的大能,我也反抗不了你。”

上主也不回答,只是看著望舒,卻是一時之間,望舒周身上下都逸散出微不可見的顆粒,卻是他整個人在片刻之間,就要化作飛灰,徹底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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