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術士,有著“金瓶彩掛”之法,一旦知曉前因,便能從一切表象之中穿鑿附會,引申出自己早已知曉的後果,以此震懾上當受騙之人,取得其信任,套取更多的話語。然而望舒此番前來洛陽,從不曾與任何人說起“上主”這個大逆不道的稱號,這袁先生自是不可能硬生生穿鑿附會出這個名頭來,卻是一時驚住了望舒,叫他這道門高人也難以控制心神。

上主來歷神秘,修為高絕,以道門陳老道一名天仙的手段,加上靈均老道這個精通卜算的祖師配合,都不能把握其一絲一毫,算不出有關他的一切;洛陽城中這位號稱袁守誠後人的算命先生,卻是憑藉著望舒的名字,就能準確推斷出上主的名號,卻是太過恐怖了一些,也不怪望舒一時驚訝跌倒。

掙扎著站起身來,望舒一時死死盯著那袁先生,想要從他身上看出什麼端倪來,卻又發現這人雖是精神飽滿,氣質絕佳,卻是真實不虛的凡人,絕沒有絲毫神通法力在身,斷不是哪位道門高人來尋自己的開心,卻是愈發叫他心頭震撼,顫聲道:“先生大能!卻不知此人現在何處?”

袁先生先見望舒動作,心裡也是十分疑惑,這下聽他發問,一時也是隱隱覺得事情似乎不是這麼簡單,便也嚴肅起來,從袖口中掏出幾根蓍草,一把撒在桌面,愣愣看了半天,一時也是冷汗佈滿了額頭,反而顫抖著問望舒道:“望舒先生,這上主是何方神聖?為何我推算他的行蹤,竟是得了個‘無處不在’的結果?難不成他是上界天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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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聞言一愣,暗道原來這袁先生也不曾把握得上主的底細,卻是說道:“我也不知,不過比起天仙,這人只怕還要更厲害許多。袁先生既然算得他‘無處不在’,倒也算是接近,卻是這等大能,心至神行,可謂是無處不在了。請問先生,能不能推算些許有關他的來路?”

那袁先生滿頭冷汗,心中已經是翻江倒海,卻是自己在這裡算卦維生,似乎是被扯進了某種不得了的事情裡。先前望舒進來之時,他便已經在袖中暗暗掐算一卦,知道望舒是證得長生的真人,已經是頗有些驚懼,一應好言應對,卻不料順著望舒的意思占卜,竟是算出了一名不可思議的人物,一時叫他難以平靜,腦海中不住迴盪著先輩關於洩露天機的種種告誡。

望舒看著那袁先生臉色一時蒼白,渾身冷汗直冒,一時間想起了陳老道先前所說的話語,卻是那上主的存在,道門之中的一眾高人大能都不敢隨意推算。眼前這袁先生,顯然是頗有些真功夫,卻也的確只是個凡人,自己要他卜算上主的來路,似乎是有些強人所難,將其推入火海之中的意思,一時也是後悔,說道:“若是先生為難,那便不要算了。”

那袁先生稍稍穩定了心神,小心朝望舒問道:“這位……道友,那上主到底是何方神聖?”

望舒見他這般,一時也是無奈,苦笑道:“我要是知道,又何必來找你?”

卻是望舒並不知道,這袁先生的占卜手段,的確是從祖上傳下來的,與尋常道門的諸多手段都是有些不同,用了某種偏門的方法,叫他們做到了凡事只需心念一轉,便能多少知道些許內情,若是細細推算,幾乎可以把握幾百上千年內的一切過往。除了學習艱難,法門傳承十分依賴血脈之外,袁氏的占卜之法,其實已經遠遠超過的絕大部分修士。

正是因著這等特殊之處,先前望舒問起有關上主的來歷之時,其實這袁先生已經不由自主地推算了些許,卻是發現天機混沌難辨,眼前一片漆黑,似乎有關上主的一切,都是斷斷然不可洩露的天機密數,一旦染指些許,只怕報應現場就會降臨,卻是他作為一個凡人,無論如何也難以承受住的。

一時間,這袁先生抱歉地對望舒說道:“道友乃是高人,遠勝於我,我不過是靠著祖上留下的蔭庇,混口飯吃,既發不了財,也得不了名,不過世俗凡人而已。這位上主,已不是凡人所能卜算分毫的,還請恕袁某無能,不能為望舒先生進行占卜。”

望舒聽得他這麼說,心裡有些遺憾的同時,也是松了口氣,卻是自己先前的舉動,的確是有些欠了考慮,若是這袁先生自身道行不夠,真冒險去卜算了有關上主的事情,只怕不單自己不能得到答案,還要連累他也跟著遭殃。

一時間,望舒也是滿懷歉意地將先前收起來的金餅放在了袁先生面前,說道:“是我冒失了,原非先生之過。這卦金還請先生留下,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卻是先生先前所說,已經給了我莫大的啟發,也叫我看見了民間高人的厲害,心願足矣。”

袁先生看著桌上十足一兩的金餅,一時又是眼神飄忽,不由得將那金餅拿起來仔細觀瞧,一時竟是見了鬼一般,黑著個臉,喊來了先前在屋外的下垂眼童子,小聲囑咐他幾句,打發他去將街上的門臉關了,這才小心翼翼地拿著那金餅,輕聲問道:“望舒道友,不知此物你是從何得來?”

望舒一愣,暗道難不成這袁先生人士自家師父,便如實說道:“此物乃是師父親手煉製,也是他賜予我下山使用。”

話音未落,望舒就見那袁先生忙著站起身來,越過條案,一時來到自己面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口中大聲說道:“不知仙師降臨,弟子有失遠迎,還請仙師贖罪!”

望舒這下徹底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展的,卻是前一刻這袁先生還與自己平輩論交,這下子卻又是高呼什麼“仙師”之類,搞得他莫名其妙,不禁發問,卻是暗道自己師徒幾人在南詔六十餘年,只怕當年師父前往南詔之時,這袁先生還未出世,萬無可能認識靈均老道,這背後只怕還有些許誤會。

一問之下,望舒一時也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卻是當年袁天罡任李唐欽天監臺正先生的時候,與同在欽天監內的諸多道門弟子相熟,與他們也是交好。作為名留青史的大能高人,袁天罡在在把握天機道理的手段上,已經超過了絕大多數的道門高人,加上其自身博覽群書,通曉古今,雖是並非道門之人,卻也著實是與一眾高人有些往來,見識過他們飛天入地,點石成金的手段,將其稱為仙人。

而在眾多高人之中,陳老道當年也是因著聽聞袁天罡的占卜手段,曾經出關與其交流過天地道理。因著當時的陳老道雖然還在坐太陰煉形的死關,其本身的修為能力卻是已經十分接近天仙,只差最後一步,故而一言一行之中,都叫袁天罡覺得他深不可測,又是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占卜之法,竟是無法把握陳老道分毫,令其對陳老道十分推崇尊重,在對後人的描述之中,詳細記載了他與陳老道交流的諸多細節。

而這些細節之中,就有記載有陳老道的信物紋路,卻是先前靈均老道為望舒煉製這些金餅的時候,擔心自己的中原的名聲不夠響亮,爭得陳老道的同意之後,將陳老道的信物紋路印刻在了金餅之上,卻是只要望舒取出金餅,叫有見識的人看見,便自然曉得他與陳老道之間的關係,行於諸多方便,不會叫他為難。

袁天罡是古往今來,占卜天數第一的高人,雖是當時與陳老道相處之時,並不能看透陳老道的手段,可事後細細推敲,卻是一早就知曉陳老道有著成仙的機緣,故而他的後人,多少也是知曉這等往事,一時見了陳老道的信物紋路,卻是只當見了仙師,自是頂禮膜拜,尊敬非常。

事情說明之後,那袁先生一時也是笑出聲來,卻是雖然消除了誤會,還是曉得了望舒的來路非凡,心中隱隱尊重,又是與他說了些許話語,談論了一些有關天數道理的事情,講述了不少袁天罡的往事,叫望舒對這位傳奇人物也是有了更多的理解。

嚴格來說,袁天罡也算是修行中人,只是不入道門正統,大概可以統歸為外道,其所學的知識,大多是來自於先秦某個擅長占卜的外道門派。只是袁天罡與熊道人一般,一生精通道理,卻是對修仙之事敬而遠之,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練就神通在身,只得一世百年的壽命,故而如今陳老道已經成仙,袁天罡卻是早已投身輪迴,只留下家族後背延續,靠著他傳下的卜算之法度日。

望舒感慨之餘,又是對那袁先生收取一兩黃金才給卜算的行為表示不解,直說這樣一來,便是將絕大多數百姓都拒之門外,叫袁先生一身能耐無用武之地,著實可惜。

袁先生聽望舒這般說,一時笑出聲道:“望舒道友,你是大能之人,超凡脫俗,許是不知道老百姓的苦處。像是農家百姓,一輩子無非是放牛種地,娶妻生子,養大後人,繼續放牛種地而已,命數一眼就看得到頭,其中三災九難,大小福緣,對他們來說還不如不知,卻是這等輪迴無盡的宿命,說出來都叫我覺得不忍,故而以一兩黃金,將其拒之門外。人世間不凡之人眾多,可更多的還是平凡之人,前來問卦算命的,都是要求個變數,卻是變數難得,許多人難免平凡一生,我又何苦點破,還是叫他們存些希望,來得慈悲些。”

望舒聞言,久久沉默,一時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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