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蠻人得到了一味美食,歡歡喜喜地在城中享用。靈均老道一行人則是忙了一整個晚上,這下終於回到三清觀中,修整些許。

這一次天火大劫,實在是非同小可,要不是皮羅閣最後祈禱三清天尊有應,只怕眾人難以平安脫險,更要連累整座山脈被毀去大半。饒是三清天尊順應皮羅閣的祈禱,顯化了南詔先祖細奴邏的英靈,終結了劫數,眾人還是弄得非常狼狽,又是疲憊不堪。

一群人之中,委蛇受傷最重,卻是他化作黑雲,降下雨水之時,不知被多少天火穿透了身子。這天火只小小一團,就能將他數千年修煉的整條尾巴化作白骨,雖然後來靈均老道分割兩界,承擔了絕大部分天火的威力,可剩下的一小部分,還是叫委蛇著實夠瞧。

先前他化作人形之時,傷勢還不甚明顯,這下回到了三清觀中,委蛇再也耐受不住,卻是被迫顯出了原形,只是收縮得稍小一些,不至於將整座道觀壓垮。眾人一看委蛇的傷勢,才知道他這一夜到底承受了多少,卻是數十丈粗長的蛇身之上,鱗片已經被燒去了七八成,露出的地方大多也是焦黑模樣,滲出血水和膿水,筋肉不住跳動,顯然是疼得不行。

細奴邏英靈顯化之時,曾經分出了一部分力量,加持在三位妖王身上。只可惜這力量只是幫助他們與山水自然融合,相當於改易了他們的筋骨,並不能幫助他們收斂傷勢。也只有鳳鸞運氣好一些,卻是因著拯救烏蠻百姓,立下了功德,得法理相助,無意之中吸收了一絲天火之氣在妖丹之中,得以浴火重生,不僅傷勢痊癒,更是法力大進,竟與度過了千年劫數的陰康一時相差無幾。

靈均老道尋了一些自己煉製的治傷靈丹出來,贈與委蛇,又叫大師兄幫著他上藥,儘快彌合傷口。道門的丹藥都是藥到病除的,靈均老道拿出來這些更是號稱能生死人,肉白骨的仙丹級別,委蛇得了倒也十分歡喜,也算是因禍得福,服下這幾粒丹藥之後肉身愈發凝練。

三位妖王之中,陰康所做的事情似乎最不起眼,可他承擔的損失卻是最大。山火蔓延開來的時候,陰康召集了狐族族人幫著滅火,又是他的族人靈性最好,也深知山林對他們的重要,付出最多,犧牲也是最大。經此一事,山林中的狐族成員直直少了三成,其中還有兩位已然有了人形的老狐狸也不幸罹難,叫陰康心痛不已,又是自責。

靈均老道知道陰康心裡難過,便出言安慰道:“陰康道友,此番劫數由我道門而起,連累了你的族人。老道覥顏代表道門,代表南詔百姓,多謝道友大義。”說著,靈均老道拱手成禮,向陰康深深彎腰致謝,全然不給陰康阻攔的時間與機會。

隨後,靈均老道又是說道:“道友族人慷慨就義,老道心哀痛之。只恨自己修為不精,無有起死回生之法,難以幫助道友召回逝者靈魂。不過道友放心,這劫數之中,自有機緣,幾位狐族道友身死,一絲靈性卻是不滅,將有託生為人的機會,卻是超脫了妖族之軀,得道有望。”

陰康心情十分復雜,一面哀痛自己的族人遇難,一面又是不知如何回應靈均老道,又是不敢受他的大禮,一時間手足無措,呆立在了當場。在聽見靈均老道說族人有望轉生之後,陰康一時激動,抬起頭來,看向靈均老道,卻是眼角餘光之中,看見道德天尊左邊的靈寶天尊朝他含笑點頭,一時叫他激動非常,再沒有那等生離死別的痛苦。

三清之中,原始天尊代表“開闢”,道德天尊代表“教化”,靈寶天尊,也就是俗稱的通天教主,則是代表著“渡劫”。而且相傳上古千年之前,封神之戰中,靈寶天尊的截教也是秉承“有教無類”的思想,座下多有妖族弟子。這一下靈寶天尊顯靈,相當於給了陰康一個靈均老道不敢給出的承諾,著實叫他安心了不少,又是替族人感到歡喜。

冥冥之中,陰康已經知道,他們這一支的狐族,已然洗脫了封神一來與生俱來的原罪,今後族人再渡劫數,便於委蛇他們一般,不會再受到天道的特殊對待,那般艱難萬分了。

至於靈均老道師徒幾人,在這一次劫數之中倒是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頂多不過是靈均老道以道法抵抗天火劫數,運功過度,需要好生修整一番;望舒和嘉月則是釋放了本身潛能,也是透支了身子,自是需要調養;至於大師兄,雖然整場劫數之中都是存在感極低,只不過是救援望舒只是揮出了一劍,這下竟然也是一臉疲倦模樣,叫眾人十分好奇。

看過了眾人的情況,靈均老道又是向三位妖王表示了真摯的感謝,感謝他們不顧自身安危,襄助道門在南詔站穩了腳跟。天道迴圈之中,自有莫名道理,三位妖王不僅各自得了好處,今後更有本來沒有的機緣,卻是加深了自己的福澤。

靈均老道指點烏蠻人收撿燒焦的動物屍骨,製成“?肉”,補養身子,卻是叫望舒十分羨慕。他五感通靈,又是好奇心旺盛,早已遙遙感知城中一切,卻是一時口水直接止不住,恨不得現在就下山去與百姓們大快朵頤。

這味美食製作倒也不是十分繁瑣,望舒自己也能做得。只是山中野物的屍體盡數被烏蠻人撿走,卻是一點都沒剩下,唯一還有的,只有狐族那些開了靈智,犧牲在劫數之中的族人屍身。想到昨日去陰康洞府之時,那幾隻強掙扎著也要說話的狐狸,望舒心中也頗不是滋味,更不會動了要吃它們的念頭。

眾人俱是一陣唏噓,又是感慨頗多,特別是鳳鸞自己,卻是應了靈均老道先前的預言,果然是遭遇了一場劫數,得到了莫大機緣,這下脫去了妖身,血脈已然朝著神鳥鳳凰一邊靠近。加上她這次拯救烏蠻百姓,被百姓們奉作鳳凰神鳥,又是得了口彩,卻是對她來說,現在已經血脈像鳳凰,形象像鳳凰,眾人也稱她為鳳凰,得了一絲證道的機緣。

討論了片刻,陰康又是站了出來,示意眾人,卻是有話要說。望舒等人滿臉疑惑,不知道已經度過了千年劫數的陰康還有什麼事情;委蛇和鳳鸞則是相對一眼,俱是苦笑,已然知道了陰康要說什麼,一時無奈。

隨即,陰康開口說道:“諸位,我如今已然度過千年上的陰火之劫,下一次便是五百年後的‘贔風’了。我自出生以來,一直在這深山之中修煉,最遠也不曾離開六詔範圍,也甚少進入人世,學習人族種種。如今千年劫數已過,五百年太久,之爭朝夕,我卻是想出去走走,看看大千世界,多與人族接觸,藉以豐富自己的底蘊。”

眾人聞言,俱是一愣,嘉月看著陰康神情,不似玩笑,這才小心開口道:“陰康大哥,這剛剛經歷了磨難,你就要離開我們了麼?想來這修行,在哪裡都是一樣的,你在這山中跟隨我師父修道,不也能證得正果麼?又何苦要到處去跑呢?你卻不知道的,中原的道士跟我們可不一樣,和尚也是個個凶神惡煞的,你要是被他們逮到,可要有大麻煩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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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康朝嘉月點了點頭,說道:“這個我自是知道的。只是我千年居於深山之中,似乎已然陷入了一個瓶頸。我們妖族修煉,總是要先做人,後求道。我最近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卻是有些懷疑,我的人道是否走偏了……若是能入世體察,仔細學習,想來五百年後,我便能輕鬆度過那贔風之劫了罷!”

聽他這樣一說,嘉月也是一時閉了口,卻是知道陰康所說不錯。她雖然年紀還小,卻架不住師父靈均老道是高人中的高人,跟隨多年,見識自然不差。最初那一日,眾人見到三位妖王之時,望舒便一眼看出,三人中只有鳳鸞還有一絲人味,其餘的委蛇和陰康,卻是徒有人形,不甚知曉人形,更不用提一切人道規律,世間發展,就更是離他們遙遠了。

委蛇修煉數千年,法力高深,道行也是不弱,如今有了靈均老道指點,加上鳳鸞有意無意引導他接觸人道種種,多少已經有了轉變,不再似最初之時那般叫人看著莫名害怕。只有陰康自己性格冷峻,又是內向靦腆,雖然眾人都是十分尊重於他,可是也沒法幫助他更多地理解人道規律。這種事情,終歸還是自己經歷體會,來的深刻一些。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就得變革梨子,親口吃一吃,旁人是替代不了的。

一時之間,三清觀中陷入了沉默,卻是劫數剛過,又要面臨分別。委蛇和鳳鸞是一早就聽陰康提過這件事情的,也有心理準備,只不過是劫數之前,不好講出來擾亂軍心;而望舒等人,卻是覺得此事來得太過突然,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片刻之後,靈均老道抬起頭來,緩緩開口道:“陰康道友,老道方才為你卜了一卦,卻是你此番出去,頗有艱難之處,倒也有莫大機緣。若是一切合適,你或許會像鳳鸞道友一般,得到一絲成道的機會也說不定。”

陰康聞言,頓時大喜,連忙朝著靈均老道行禮道:“道長神機妙算。弟子該往何方,還請道長指點!”

靈均老道緩緩向前幾步,帶著眾人走出三清觀的大門,伸手指向朝霞通紅之處,輕聲說道:“暾將出兮東方,照吾檻兮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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