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狸收藏諸多點心的地方,其實就是在陰康大宅之前,那條隱約流轉著結界的小路邊,某一個樹洞裡。因著這裡是陰康先前所住之處,尋常的妖族不敢前來冒犯,又有結界之力流傳,叫他儲存這些點心更為容易一些。

而對於現在的望舒來說,五行生化舉手可為,陰陽時空都在一心,隨便就幫文狸佈下了遠勝他先前佈置的凝固結界,叫那其中的諸多點心永保溼潤和新鮮。這也算是望舒送給文狸的一個小禮物,卻是術業有專攻,此處除了他之外,只有靈均老道有這等手段。

儲存點心,雖然是文狸的要緊之事,可對其餘幾人來說,此事的確也算不得什麼。他們這一次出來,乃是想著去看看委蛇和鳳鸞,關心兩人的傷勢是否順利好轉,是否需要幫助。同時,因為異牟尋已經向靈均老道問道,望舒的神志也恢復正常,按照靈均老道那邊的打算,幾人只怕不日就要啟程,迴轉中原去,卻是還需向幾位妖王告別。

相見時難別亦難,對於所有人來說,長久相聚之後的相別總是十分叫人糾結的。一方面,望舒他們並不希望向委蛇鳳鸞道別,可另一方面,此事卻也已是成為定局,遠走之行迫在眉睫。作為壽命遠遠要比凡人長久的修士和妖王,時間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不可逾越的障礙,最關鍵的一點,反倒是凡人都能夠克服的空間阻隔。

委蛇等三位妖王,乃是南詔的本土神祈,受巫教和一眾百姓供奉,自身已經成為西南一方天地之中的一部分,輕易不能離開南詔。一旦三人一道離開,西南天數之中有關山水自然的部分就會出現瑕疵,到時候一眾妖族的日子定不好過,搞不好還要牽連巫教和一眾百姓,自是十分不妥。

當年陰康離去,乃是因為千年劫數渡過,氣機發生流傳鬆動,算准將有新的妖王出世,才在靈均老道的幫助之下外出,看遍天下,體會紅塵,尋找自己的道與歸宿,同時尋求下一個五百年劫數的化解之法。而如今靈均老道也將離開,熊道人本人又沒有法力,一旦有妖王離開南詔,露出瑕疵的天數卻是無人能夠平衡。

而靈均老道他們,打從來到南詔開始,整整一個甲子都不曾離開,自身也已經與道門的道統緊密相聯。此番中原道門降下符詔,召他師徒四人迴轉,其實就是強行斬斷了他們在西南的因果緣分。這一去,再想迴歸西南,只怕是天長地久有時盡,也難再尋續前緣了。

因著這個緣故,眾人之前一直都有意識地迴避這個問題,直到今日靈均老道在異牟尋面前將其點破,才不得不直面,準備著告別。

無論是修士也好,妖王也罷,在人間真情的面前,雖是淡漠,卻也不能徹底將其抹殺。幫著文狸藏好了點心,望舒他們也就朝著委蛇的深潭走去,卻是先前文狸比比劃劃,已經告知了眾人委蛇和鳳鸞所在的地點。

後山是凡人的禁地,卻是望舒等人多年的樂土,委蛇的深潭位置隱蔽,也架不住望舒他們駕輕就熟,短短片刻便已經到達,卻見那深潭邊上,散落著諸多羽毛、鱗片和血跡,深潭之中,一道道浪濤正在無風湧起,夾雜著諸多魚蝦跳躍,顯得十分熱鬧。

知道這是先前委蛇身受重傷,來此調養,受族人們照顧和安撫,引發的動靜,望舒一時也是頗有些感慨,片刻後便長吸一口氣,呼喊道:“委蛇大哥!鳳鸞大姐!”

這一道聲音迴盪在整個後山之中,不多時便見湖水中翻湧起一條黑蛇的影子,隨即蛇影消弭,委蛇的身形出現在岸邊;與此同時,鳳鸞也在一眾鳥獸的簇擁之下,從湖對面的密林中展翅飛來,落在眾人面前,顯化出人類的模樣。

看著兩人都是有些疲憊蒼白的模樣,望舒等人心中一時也是有些不忍,卻也不多說破,只是匆忙向前,來到兩人身旁。

山裡所發生的一切,都不能逃過妖王們的感知。與以往的每一次一樣,異牟尋上山之時,委蛇和鳳鸞便已經知曉了他的目的。只是因著兩人如今傷勢未愈,又是不願意離開自己的老巢,便不曾現身,只是派了兩個手下的小妖,蹲守著異牟尋的動向,也聽見了他與靈均老道的對話。

這一切,作為掌握三清觀一方時空的靈均老道自然知曉,也給了很大的方便,不單沒有驅逐兩位妖王的下屬,反而給它們提供了一個聽得、看得最清楚的地方,透過這種方式,來向兩位妖王道別。所以先前望舒他們一股腦地跟著文狸出來的時候,靈均老道卻是早就知道他們的心思,只是不願點破,就像看著自家小孩兒的家長一般,平和而淡然。

一看見望舒他們,委蛇和鳳鸞臉上的神情也是頗有些微妙之感,一時間陷入沉默尷尬之中,好半天才聽委蛇說道:“望舒,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望舒心中也有些十分奇異的感覺,只覺得現在這個環境之下,自己說出來什麼只怕都不是很應景,卻也順著委蛇的話道:“委蛇大哥,鳳鸞大姐,你們還好吧?”

委蛇點了點頭,又聽鳳鸞說道:“左右是些皮肉傷,養幾天也就好得差不多了。倒是文狸這次吃了點虧,只怕還要將養許久。那鳳伽異……”

望舒聽得鳳鸞說道這裡,連忙擺了擺手,打斷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輕聲道:“鳳伽異已經應了天數,我也從中懂得了不少東西,懂算是各得其所,就不必多言了。此番因我一人執著,連累幾位,實在是叫我心中不安,又是不知如何是好!”

說著話,望舒也是腿一軟就要朝兩人跪拜下去,卻覺得虛空中一股力道生成,攔住了他的動作,聽委蛇說道:“你這話說的,有些目中無人了。我等襄助南詔,渡過李唐兵禍,乃是十幾年前就跟閣羅鳳約定好的。你要助鳳伽異,不過是順手而為,無關大局。怎能叫你一人將這功果都攬了過去!”

望舒聽得心頭暖和,卻是曉得,當日拓東城外,若非自己執意相助鳳伽異擺脫命中劫數,委蛇他們其實不必這般大動干戈,饒是有百餘名外道修士在場,以他們的手段,看當時的環境,三位妖王若是想要撤走,只怕沒有人會出手阻攔。令得委蛇他們全力相助,身負重傷,望舒自己心裡也很不是滋味,又是覺得對不住眾人。

一時間,當日參與拓東城之戰的眾人面面相覷,倒是盡在不言之中,卻是有些話,真說到位了,也就失去了意思。見眾人這般,嘉月倒是想起了先前的疑惑,這下又是問道:“委蛇大哥,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怎的叫那百餘名外道修士盡數身死?我師父說不是他,難不成是你麼?”

委蛇搖了搖頭,道:“嘉月妹子,你這話說出來容易,聽到別人耳中,只怕要招禍事哩!當日靈均道長現身之時,我已經受了重傷,幾乎失去意識,又是被道長的威勢一震,整個人就昏過去了。再睜開眼,已經是在三清觀外,哪裡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要我真有那等本事,又何須靈均道長相救,早將事情解決,也不至於弄得今日這般田地。”

嘉月看著委蛇,只覺得他這話裡七分真,三分假,最關鍵的部分,卻是在那沒有說出的部分裡。語言一道上,嘉月幾近登峰造極,卻是聽懂別人的言外之意,對她來說並不是十分復雜。不過既然。靈均老道和委蛇對此事都是這般諱莫如深,嘉月心裡倒是有了些許猜測,不敢再問,只得尷尬笑了笑,退朝一旁。

文狸一時間從望舒懷裡掙脫,卻是朝著委蛇跑去,吱吱喊著什麼,聲音十分著急。委蛇自是能夠理解文狸的話語,一時也是嘆了口氣,抬頭看向望舒他們道:“望舒,嘉月,靈均道長的意思,我已經知道了。如今你們迴轉中原在即,再見不知何年,既然今日到此,便於我等暢飲一番吧!”

鳳鸞在一旁也是點頭,說道:“你我皆是長生久視之人,百載千年不過是大夢一場。這一甲子的相聚,倒是比我先前的幾百年修行都要刻骨銘心,叫我難以忘懷。如今臨別在即,連我也生出許多不捨,卻不知今後是否還有機會,再與你們相見了。”

嘉月向來與鳳鸞親近,這下也是被她說得有些傷懷,又是想說什麼,終究不曾開口,卻也知道以目前這般情況,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度迴轉南詔,與幾位妖王相聚。

望舒聽著、看著,一時卻是笑了起來,道:“鳳鸞大姐,不必這般。天意難測,我卻還曾再見你們。既然天意難違,我等便也順天而行,靜候重逢就是。短暫相別,縱是會首百年,對你我來說,也是眨眼彈指而過,終有再見之時。”

委蛇甩了甩頭,也露出笑容道:“是了,你已經在無窮未來之中,為我們指明了道路,自是有緣再見。過去在我等心中,未來在望舒眼裡,還有什麼可疑惑的?來來來,今朝有酒今朝醉,趁著大家現在聚在一起,先用些美酒美食,才算不辜負當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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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話,委蛇揮手變出一堆早就準備好的酒水肉食,放在一旁的一片平坦石桌石凳上,像個殷勤的主人一般,一個個引領著眾人落座。

眾人一時心中湧起無盡感慨,紛紛舉杯,相互祝願,享用起面前的美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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