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這些,眾人一時沉默下來。他們這一次來,原本是打算幫著鳳伽異擊退李唐大軍,卻不料扯出了閣羅鳳有意更換南詔信仰之事,一時也是叫他們有些為難。

南詔的信仰,無論是對靈均老道一方的道門來說,還是信仰委蛇他們的巫教來說,都是十分重要。當年鳳伽異說閣羅鳳有意傳播密宗,靈均老道就是好一番考慮,才做出了讓步,委蛇他們呀尊重靈均老道,並未多加干涉。

而如今,這密宗似乎就要成為南詔國教,倒是叫委蛇他們一時有些驚愕,又是情況不同先前。一旦某一個教門被立為國教,同時貶斥其餘教門為異端邪魔,那麼這些被捨棄的教門,在南詔的利益就基本被剝奪殆盡,之前所受的天意鍾愛也會被一時收回,連帶著中原道門想要將南詔和李唐的氣數綁在一起的打算都要落空。

一旦此事成功,整個南詔便會成為密宗佛國。因著蒙氏對南詔的統治,與李唐對中原的通知不同,南詔從根本上來講,是一個氏族奴隸制國家,國主對於全國的統治能力,遠遠強於群雄逐鹿的中原。一旦閣羅鳳將密宗立為國教,三十年內,整個南詔境內的信仰風氣都會一時轉變,發生誰也不願意看見的結果。

因著此,眾人聽聞這一訊息之後也是十分警惕,一時間沒有發表自己的看法。若是單純幫著對抗李唐大軍,委蛇他們倒是不用花費太大的心思;可一旦牽涉到信仰、天數一類,他們卻是著實有些為難,甚至起了心思,想要迴轉三清觀中,先於靈均老道商量一番才好。

就在眾人糾結的時候,靈均老道的聲音一時在他們耳邊響起,就聽得老道低沉說道:“爾等不必擔心,密宗在閣羅鳳任內定然不可能成為南詔國教!一甲子前,準提道人上的山來,立下準提閣時,老道曾與祂有所約定,依照天數,佛門必將在百餘年後才會於南詔大興。如今時機未至,一切皆有定數,閣羅鳳若執意逆天而行,定難以得到一個叫他滿意的結果!”

眾人悚然一驚,卻是已經聽出靈均老道的話語之中,有些絲絲不滿之意。平心而論,南詔無論是立國也好,發揚至今也罷,都有道門一眾人等,聯合山中妖王做出的莫大貢獻和努力。當年皮羅閣火燒松明樓,一統六詔,南詔立國之時,佛門釋迦摩尼如來曾顯化身形,分潤氣數,已經叫靈均老道心中有所不滿。如今既有誓約在前,又有天數在上,密宗還想提前進入南詔,卻是惹來了靈均老道的不滿,只怕會有諸多麻煩。

鳳伽異見望舒等人一時沉默,隨即臉上露出驚詫神情來,也有些不明所以,連忙發問,卻聽得委蛇咳嗽了兩聲,轉移話題道:“先不說這個。李唐大軍不日就要集結攻來,我等此番下山,原是為了襄助你南詔抵抗的。你且告訴我,你們的軍隊到了哪裡,我們先行趕去,坐鎮些許才是!”

鳳伽異不知道委蛇為何突然放棄了對信仰的討論,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既然他發問,也還是小心回答道:“一個月前,我父親便派遣了十萬大軍,與吐蕃大軍匯合於川蜀一帶。前兩日軍報傳來,說是我兩國的大軍已經整肅完畢,開始朝著川蜀進發,沿途雖是受到些許抵抗,卻也已經拿下了幾座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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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卻見委蛇、鳳鸞和文狸三人一時站起身來,齊齊驚道:“什麼?你們的軍隊,已經離開了南詔,進入了川蜀?”

鳳伽異吶吶點頭,輕聲道:“川蜀距離南詔,倒也不遠。始終這一次是吐蕃贊普牽頭,我南詔不過是作為聯軍而已,並未想著要將戰火燒到南詔本土。”

委蛇三人對視一眼,一時嘆道:“你們這是自取滅亡啊!天意如此,是我疏忽了!來晚了,來晚了啊!”

鳳伽異見為著這般哀嘆,一時不明就裡,又是不敢發問,連忙看向望舒,卻見望舒的神情也是一時大變,隨即輕聲道:“你雖是凡俗,卻也是南詔掌權之人,理該知道,委蛇大哥他們作為南詔的本土神祈,原本是妖族修煉之身,因著受到巫教供奉,才有庇護南詔一方的責任。”

鳳伽異點點頭,說這個他也知道,只是就算這樣,也不至於叫委蛇他們這般表現詭異才是。

望舒嘆氣,解釋道:“中原與西南不同,自有釋道儒三家坐鎮,以巫教的手段,是不能插手中原之時的。一旦你們的軍隊離開了南詔本土,委蛇大哥他們就不能再插手分毫,幫不上忙了。莫說他們,就是我也一般,在南詔本土,多少還受到我師父的庇護,一旦離開,進入川蜀,青城山洞天那幾位,卻不是我所能對付的……”

鳳伽異聞言一愣,卻是沒有想到有此一節。不過轉念,他也就能夠理解望舒他們的為難之處。西南的道門,原本就是中原道門的一個分支,靈均老道本人在南詔土地上,享有修士中極大的權威,卻也不能越俎代庖,干涉中原之時。更何況如今是中原李唐與南詔開戰,沒理由中原道門不幫李唐,轉過頭來襄助南詔。望舒這一次前來幫忙,只怕已經是違逆了中原道門的意願,全全實在靈均老道的庇護之下才能有所作為,若是再進一步,闖入川蜀,只怕他自己都難以自保。

一時之間,鳳伽異的臉色變得蒼白,好半天才顫抖著手端起面前的酒杯,將其中酒水一口吞下,低沉道:“想來父親這一次,是打算徹底撇開西南教門舉動了。我卻不曾考慮到這一節……唉,怪不得大畢摩和老師娘,都不曾參與我這一次商議,怕也是被父親的舉動傷透了心罷!”

望舒等人一時都是無法,卻是如今的情況,他們似乎已經幫不上忙了。

中原天州,與西南蠻荒之地有著天差地別。從上古時代開始,聖人的道理便一直在中原流傳,分化為釋道儒三家,一直不曾斷絕,卻是經過幾千年的時光洗練,中原的天數已經凝聚非常,不容挑釁和抵抗,除非有陳老道那樣的手筆,集結數百位教宗,憑藉自身的身份和地位,付出莫大犧牲,才能動搖中原的天數。

望舒他們此番來,原本就是再與天數作對,卻是尋常凡人爭鬥,超凡力量一般不能插手其中,沾染殺劫的。而這其中,委蛇他們是打算減少南詔在這一次劫數之中的損傷,保留國力,以待今後東山再起;望舒則是徹底逆天而行,打算幫助鳳伽異對抗必死的天命。如論如何,他們都不能將自己暴露在中原道門的地盤之中,否則這忙沒有幫上,自己搞不好都要搭進去了。

西南之地,靈均老道可謂是一手遮天,只要是沒有受到聖人教導,沒有完善天地法理守護的地方,就算是暫時不屬於南詔境內的土地,他也能叫這一眾人避開諸多麻煩。然而在整個中原道門之中,早年間便處於尷尬位置的靈均老道卻是沒有太大的力量,唯一可以依靠的陳老道又是早早表明了態度,要叫望舒自己處理這一件事情,自是叫他不能干涉了川蜀一帶的修行人去。

因著此,閣羅鳳的大軍已經進入了川蜀一帶,與吐蕃大軍聯合,倒是叫委蛇等人都是面面相覷,一時沒有辦法。鳳伽異知道眾人為難,倒也沒有太多逼迫,心中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卻是南詔大軍若真在川蜀吃虧,打不了他死守這拓東城就是。有委蛇他們在,守住區區一個拓東城,倒也不是什麼太過困難的事情。

只是這樣一來,命數便一步一步地朝著望舒不願意看見的方向行進而去了。他原本是打算將最終的戰場阻攔在拓東城之外,這下子卻是有些力不從心。畢竟川蜀一戰之後,南詔和吐蕃的聯軍能剩下多少都要兩說,到時候能否將戰線維持在拓東城之外,就是十分叫人擔心的事情了。

事已至此,再考慮許多,似乎也沒有了太大的意義。已經發生的過去不能更改,縱是大羅聖人也不能超越時光去扭轉這麼大的事情。望舒他們一時無法,又是向鳳伽異打聽了更多細節,知道這一次吐蕃和南詔聯軍,幾乎是集結了兩國最強的力量。南詔這邊自是不用多說,閣羅鳳為了彌補上一次未能出手的遺憾,連著自己的禁軍都揉入了進去;而吐蕃一邊,則是苯教被打壓,密宗興起之後,赤松德贊擺脫了一眾大德的約束,也能動員更多的力量。

這一次,吐蕃和南詔聯軍共有二十萬,一旦打下川蜀一帶,幾乎可以將所有城池都武裝到牙齒,化攻為守,藉助川蜀一帶山多路狹的天然險峻,斷斷不會叫李唐大軍將其奪了回去。只是閣羅鳳和赤松德贊的想法自然是好,望舒這邊看見的天數卻是不這麼樂觀。

因著大軍已經離開了南詔本土,委蛇等人一時無法出手,卻又暫時不敢迴轉三清觀中,倒不是怕靈均老道與他們為難,而是怕嘉月的嘀嘀咕咕著實擾人清靜。不得以之下,委蛇等人也是做出了讓步,以數千年來從未有過的姿態,暫時住在了拓東城王宮之中,守著鳳伽異的日日供奉,愈發叫他們內心不安,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斷斷二十天後,在一個弦月高懸的夜裡,前方大軍的軍報便急匆匆傳了回來。鳳伽異看著手中沾染鮮血,幾乎字跡都要模糊得看不清楚的戰報,久久沉默,一時軟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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