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觀中,嘉月和大師兄默默看著靈均老道,好半天才聽他說道:“你們現在一定很想趕去拓東城中罷?”

嘉月點了點頭,氣惱道:“師父,望舒年紀小,不懂事,你也老糊塗了?古往今來,有多少對抗天數的先例在前,莫說是凡人之軀,就是九天神祈,又有哪一個成功過?南詔國運雖是衰敗,也不至於從此就一蹶不振,不過是小小一個挫折,師弟為何這般執著?這十幾年來,從那日知道他的心意開始,我便日日小心勸說他,怎的他就停不進去呢?”

靈均老道也知道嘉月的著急,曉得她自從那日陳老道降臨,說破了望舒的心思之後,十幾年來一直尋著各種辦法,想要勸望舒打消這等心思。若是換了另一個人來,被嘉月這般十數年如一日的不懈洗腦,只怕要叫他相信天綠水藍,白天出月亮晚上升太陽都是不難,只可惜望舒自己的特殊擺在這裡,嘉月就是磨薄了嘴皮,也未能扭轉他一絲一毫的心意。

從自己的角度來說,靈均老道也是處在了一種兩難甚至三難的境地上。作為中原道門的一份子,他自然是要優先保障道門的一切計劃順利實施,眼睜睜看著南詔和李唐兩相爭鬥,雙雙衰落,才是最符合他的本職所在;而作為望舒的師父,所謂“師徒父子”的,他也是真能理解望舒的想法和心意,知道這是遲來的年少輕狂,曉得這是他為了自己,為了南詔的最後一次爭取和嘗試。

而嘉月和大師兄的擔心,靈均老道自然也是曉得,明白他們對望舒的情義,倒也是真實不虛,關懷之處,比自己這個師父有過之而無不及。若是望舒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從上次女媧陵的事情就可見一斑,如今的嘉月和大師兄,可是真有能力殺入李唐王宮,將當代國君斬殺消弭的。

只是正如先前陳老道所說,逆天而行,必遭天譴,這件事情,從六詔歸一,柏節跳湖那一日就成了望舒的心結,叫他自己去嘗試著解開倒也無妨;可如果嘉月和大師兄想要插手此事,靈均老道卻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一時間,靈均老道也是為難起來,好半天才輕聲說道:“你們也不必太過著急。每一個人,對同一件事都會有不同的想法,望舒與你們不同,你們可以不接受,卻也不能去阻止。以他如今的修為,比之當日初初踏足南詔的為師也不弱多少,整個西南之地,能夠威脅到他的人物少之又少。再加上李唐大軍雖是強橫,卻也不過是一群凡夫俗子,縱是望舒拼不過他們,難道還不能全身而退麼?”

嘉月聽這話稍稍放鬆了些,一時卻又是皺起了眉頭,朝著靈均老道說道:“師父,你這話似乎與先前有矛盾之處!望舒的手段,我們自然是知曉,一旦他全力出手,只怕佛門和巫教也敵不過他。只是這樣一來,他這‘逆天之舉’豈不是太容易成功了一些,哪裡還會有什麼災禍和困難?李唐的的皇帝雖然不甚賢明,卻也不是昏庸之輩,先前在南詔吃過虧,這次說不得就招了什麼高人異士前來哩!”

靈均老道見騙不過嘉月,一時間也是有些尷尬,卻是他先前觀望氣數之時,便已經看見有諸多強橫氣息朝著西南湧來,著實厲害,只怕比之先前女媧陵出世都要強橫幾分。只是這些話語,靈均老道是斷斷不敢跟嘉月說明的,否則以嘉月的脾氣,只怕還沒聽完就要去尋望舒回來,兩人之間少不得要有一番爭執,只怕最後誰也做不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正在靈均老道糾結之際,就聽得屋外腳步聲音響起,三人抬頭看去,就見垂垂老朽的熊道人挪著腳步走了進來,眯著昏花的雙眼,看了半天,這才大聲說道:“靈均道長!望舒走了麼!”

靈均老道見熊道人來,直如見了救星一般,知道如今已經百餘歲高齡的熊道人眼花耳聾,便也大聲回答道:“熊道長!望舒昨晚就走了!這會兒子!我正在跟嘉月說理呢!”

兩個老頭子互相喊叫著,不知道的人只怕還以為他倆吵架了不成。嘉月見熊道人進來,一時倒也收斂了些許情緒,上前兩步,大聲抱怨道:“熊道長!你看看我師弟!一句話都沒留下就走了!像個什麼樣子!”

熊道人聽見嘉月說話,知道望舒此去,嘉月也定是不依,靈均老道雖說是講理,只怕也是有些為難。想到此處,熊道人便也沉默片刻,不知想些什麼,好半天過去,眾人都以為他站著睡著了,這才一時睜開雙眼,眼中竟有精光爆出,卻不是那等鋒利光芒,而是一種睿智精神。

一時間,就聽熊道人大聲說道:“年輕人嘛!勇猛衝闖,想做就做,也是因果緣分!依老道看,望舒這一次就算不能成功,也會有不小的收穫!他似乎與拓東城有緣,前一次去就證了道行,這一次還不知道要有何等機緣哩!你們莫擔心,莫著急,一切隨緣吧,隨緣!”

熊道人雙眼睜開的瞬間,嘉月都被他眼中的精光下了一跳,又聽他之後所說言語,一時倒是不好反駁。雖然這熊道人不休神通法術,也不曾證得長生,尋常占卜之事,還不如街邊的江湖騙子來得準。可他道理深刻,經驗豐富之處,靈均老道都是佩服,陳老道都要看重,若是他說得這般話語,倒是叫嘉月心中微微安定了些,隱約覺得所言有理,便也不再與靈均老道糾結許多。

靈均老道也曉得熊道人的厲害,見他這般為自己解圍,一時也是松了口氣,又是大聲說道:“熊道長!陳祖師給你的金丹,你還沒吃麼!那是延年益壽的寶物,人世間尋不到哩!”

熊道人沙啞一笑,大聲回答道:“靈均道長!這就是你看不開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人生百載,千載,萬載,終歸是要迴歸天地的嘛!我早年聽你講道,雖是不練神通,也得了不少好處!這道理嘛,哪裡都有,不用金丹,你看我還不是好好活著!”

嘉月見兩個老頭子開始糾結道理,一時也是覺得無趣,又是聽了熊道人一番開解,也覺得望舒此行只怕也是機緣,便也不再糾結,不想干涉,一時與大師兄一道,走了出去,打掃庭院去了,只留下兩個老頭子在望舒臥房裡大聲說話,討論法術和道理之間的關聯。

而拓東城中,望舒和委蛇等人也是走到了鳳伽異的王宮門前,一時佇立。

這拓東城王宮,先前只有望舒和文狸受邀來過,委蛇和鳳鸞卻是從來不曾到過的。加上這些年來,他兩人不想文狸一般好動,卻是時常縮在山上,甚少下山來行走。此番進城,委蛇和鳳鸞也是為這拓東城中的一切所驚歎,著實佩服鳳伽異的治國手段,又是為如今大軍開拔,拓東城中一片蕭索混亂感到惋惜,稍稍有些感慨。

看了片刻,委蛇也就點了點頭,輕聲道:“望舒小弟,我最後勸你一次。南詔面臨的兵禍劫數,與你道門已是沒有太大關聯。你若此刻退去,我等也感念你一路相伴的好意,絕無二話。一旦你踏入這王宮之中,便是捲入了這一場劫數,難以脫身!”

望舒點了點頭,也沒說話,直接朝前邁步,一步踏出便是站在了幾丈開外,已經進入了拓東城王宮的範圍。周遭一切兵丁親衛,對他的舉動視而不見,依舊好生站在自己的崗位上,沒有絲毫干涉。

委蛇輕輕嘆了口氣,暗道今日是一步踏出,再無回頭,便也朝鳳鸞和文狸點了點頭,三人一道出現在望舒身邊。伸手拍了拍望舒的肩頭,委蛇一時輕聲道:“走罷,去尋那鳳伽異看看!老子今天要問問他,他爹是吃錯了什麼東西,竟敢違背神諭,與吐蕃人聯手犯唐!”

說話間,委蛇臉上也是真實不虛的憤怒,卻是先前閣羅鳳出兵之前,他便已經透過信仰,託夢給了烏蠻大祭司,著他降下神諭,禁制閣羅鳳跟隨著吐蕃一道出兵。奈何烏蠻大祭司傳達了委蛇的神諭之後,閣羅鳳竟是絲毫不為所動,更是斥責他“年老糊塗,捏造神諭”,差點剝奪了烏蠻大祭司的權柄,無視一切阻攔,定要出兵侵犯李唐。

委蛇雖然知道這是命中劫數,乃是南詔避不開的兵禍戰火,卻也感到十分奇怪,為何那閣羅鳳會一時性情大變,違背了靈均老道的指點不說,連自己這位自然神祈的話語都不管用了。凡事有反常之處,便必有其深刻道理,不將此事弄清,委蛇卻是始終覺得不甚心安。

也因此,以往委蛇等人出手相助,干涉戰局,都是不與南詔國主來往,只是隨性而為的,今日卻也不得不動身前來,不尋閣羅鳳,只找鳳伽異,希望能夠從他口中,探聽到些許訊息,也幫著望舒勸一勸他,看能不能幫他逃過即將面臨的死劫。

這拓東城的王宮,每年都會翻修新建,如今的王宮佈局,與十幾年前望舒和文狸來時已經大有不同。不過此番來的眾人,個個都是不俗之輩,莫說望舒和委蛇已經掌握了些許卜算的神通,就是感應各人氣息,倒也不難找到鳳伽異的所在。加上這一次,是委蛇帶著眾人前來,雖是修為上並不比望舒高出多少,對巫教眾人的壓制卻是十分明顯,到得眾人闖入王宮,也都沒有被巫教的祭司畢摩發現。

而此時,鳳伽異正在偏殿之中,與一眾武將商議著進軍的路線和李唐可能的應對之法,整個人臉上都是疲憊和焦慮,看樣子竟像是好幾天沒有睡覺一般。眾人先前得了李唐神策軍動身的訊息,此刻也是正在激烈討論之中,就聽原本緊閉的偏殿大門一時自行開啟,抬頭看去,便見四道人影一時凝聚顯現,領頭那個高大壯碩的胖子一時伸著長長的舌頭,大聲喊道:“鳳伽異,你南詔開戰,竟不通知老子,將老子置於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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