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道在終南山欣喜若狂,直接發瘋的事情,望舒在數千裡外的拓東城自然是不知道的。此刻的他,正忙著適應證得無窮宙光唯一之後,眼前和耳邊紛擾不休的各種景象和聲音。

人的感官,其實是存在一個極限的,無論是能看多遠,能聽多遠,都存在著物質上的限制。而即使是已經看見,已經聽見的東西,很多時候也經常被直接忽略過去,便是腦海意識對於自身的保護。畢竟就算是眼前的東西,也分一個輕重緩急,一切都接受,就等於一切都沒有接受,抓不住重點,看見沒看見也就沒有了太大的區別。

封神戰中,曾有高明和高覺兩兄弟,是為棋盤山桃精柳歸,一個能目視千里,一個能耳聽八方,後人稱之為千里眼和順風耳,便是感官超越凡人的修士。而望舒此時此刻,比起這兩兄弟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卻是跨越了時間維度,能夠看見聽見,過去未來各個時間節點上的事物,卻是一時覺得紛擾不休,難以承受。

好在以他的修為,已經能夠稍稍掌控內心,自主決定接收什麼,忽略什麼。虛空和宙光,乃是混沌衍生的無上妙法,部分高下。既然空間層面上的千里眼和順風耳能夠隨心所欲,時間維度上的諸多資訊他自己倒也能夠鍛鍊忽略。

怕不是有了幾個時辰的光景,直到得日頭西落,望舒才緩緩睜開了眼睛,長出了一口氣,卻是已經能夠稍稍控制自己所見所聞,將諸多資訊沉入元神識海之中,經過本能的篩選之後,再決定要不要表現在自己的意識之中。

到得此時,望舒終於將自己證得的無窮宙光絕對唯一熟悉,又是有了傳聞之中古仙人的一絲奇異手段,能夠在感知到著實嚴重,事關自身的巨大變化時,心中生出一絲警兆,有所警惕,所謂心血來潮,便是這般玄妙。

也直到此時,望舒才覺得自己的感官稍稍清淨了些許,不再被之前的無窮無盡資訊淹沒,能夠叫自我意識從這無盡的預知和回憶之中打撈出來,重歸安寧。

抬起頭來,望舒就見文狸盤坐在門口,周身氣息圍繞,顯然是做足了準備,打算憑一己之力,應付一切敢於擅闖進來的生靈。先前望舒這般,並未與文狸說得太過詳細,只是大概解釋,便請他護法,自己靜坐去了。文狸不知道望舒到底能夠承受多大程度上的打攪,乾脆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這臥房嚴防死守起來,避免一切可能出現的麻煩。

實話實說,望舒跟文狸認識這麼久,也甚少見到他這麼嚴肅的狀態,知道他是為著自己擔心,一時間心裡也是十分感動。感覺到望舒那邊的動靜,文狸一時轉過頭來,隨即身形一閃,整個人出現在望舒身旁,焦急問道:“怎麼樣,你好些了麼?”

望舒微笑點頭,拍了拍文狸的肩膀,輕聲道:“總算是控制了意識,不再為諸多訊息塵凡所打擾,重新寧靜了心靈。叫你擔心了。”

文狸松了口氣,一時笑道:“如此便好。你不知道我到底有多擔心你!委蛇大哥原來說過,你們道門修士的心境是最為要緊的,照見無窮時光,當然是好事,我卻怕你受不了這等強大的衝擊!還是靈均道長神通廣大,教徒有方,竟真能叫你穩住了心神,真真僥倖!”

望舒笑了笑,也沒多解釋什麼。他這一次情況,的確是十分兇險,也誠然多虧了靈均老道平日裡對他們心性的培養。不過歸根到底,還是仗著自己元神本質強大,生生鎮壓住了這一切紛擾不休的資訊,才能緩過一口氣來。換過另一個心性修為與自己差不多的修士來,只怕雖然知道要怎麼做,沒有強橫的元神支撐,也是枉然,說不得要閉關許久,才能稍稍控制。

不過這等事情,望舒就沒打算爭辯了,卻是將一切成就都攬在自己身上,原本就不是他的習慣為人,無論如何,此番的修行總算是有了一個結果,自己也有了莫大的收穫,自是一件好事,顧著高興也就是了。

一時間,望舒站起身來,朝著緊閉的大門看了一眼,輕笑道:“我們這邊出去罷!不想一時有所感悟,卻是花了這麼長的時間,只怕鳳伽異心中早已焦急不已,那一眾巫教的祭司畢摩也在苦苦等待哩!”

文狸笑著點頭,又是有些疑惑道:“他們先前在外面吵鬧,你聽見了?早知道我就佈下結界,將這臥房與外界隔絕開來,又怕你感悟之時,需要溝通周遭世界,不敢太過激進。”

望舒搖了搖頭,拉起文狸,一面朝外走,一面輕聲道:“他們先前吵鬧的時候,我已經沉浸在內心之中,未曾受到打擾。只是此事發生不過半日光景,有心追溯到能看個八九不離十。也是那鳳伽異十分靠得住,到沒有叫他們打攪了我。”

文狸聞言欣喜,已經明白望舒是從“現在”的角度,看見了“過去”幾個時辰裡已經發生,但是他沒有親眼看見的事情,大概與傳說中陳老道能夠回溯時光,重現場景的手段相似,卻又有些不同。陳老道的手段,乃是靠著宙光法門,催動法力,追溯時光;而望舒則是在時光長河之中,從某一個確定的節點上抬頭四顧,一個是法術,一個是自身的本事,各有千秋,相似而又不同。

事實上,現在的望舒與陳老道還是有著天壤一般的差距,若是叫他以法力追溯已經消逝的時光,重現之前的場景,他反而是做不到的。他所回溯的一切,乃是自己親眼看見,親耳聽見,卻是只在內心,難以轉述給別人。

直到現在,望舒才稍稍理解了靈均老道之前的諸多表現,諸如他為何能夠洞悉一切,算計諸多的緣故。雖然靈均老道窺視未來,是靠著占卜法門,並非是自身親眼所見,不過萬法同源,大道的終點都是同一個混元大羅,諸多法門之間,有所交叉和相似,倒也不足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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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鳳伽異現在,卻是心如亂麻,焦頭爛額,不知如何是好。先前文狸提出的諸多飲食,已經足夠叫他頭疼一番,好容易望舒將文狸帶走,竟又是出了這樣的岔子。作為一個凡人,鳳伽異並不能理解望舒當時的狀態,也不知道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曉得他在自己的地盤之上,出了岔子,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卻是叫自己難以與靈均老道交代。

吩咐手下眾人竭力去滿足文狸的要求之後,鳳伽異自己也是身心俱疲,坐在書房之中發愣,腦海中諸多念頭紛紛湧現,又是叫他心中混亂不堪。他少年有為,生來不同於常人,十歲不到便得了唐王的封賞,如今二十幾歲頭上更是已經自稱皇帝,一切順風順水之處,少不得道門諸多高人在背後的幫助。如今望舒本是前來觀禮,卻是出了意外,卻是叫他早已平靜無波的心靈一時間有了些久違的驚慌無力之感。

況且望舒本人的身份也是十分特殊,卻是除卻靈均老道那邊,他跟鳳伽異的祖父皮羅閣的關係也是非同尋常,鳳伽異從小聽著皮羅閣講述過往,早已將望舒看作自家長輩一般,心中自然多了些許關心和焦急,卻也是真實不虛的真誠。

就在鳳伽異在書房之中煩惱的時候,忽然聽得書房大門一時緩緩開啟。他正要抬頭訓斥敢於打攪自己的下人,就見望舒拉著文狸,兩人好端端地從自動開啟的書房大門之外一步踏進,口中說道:“叫國主擔心了。我現在已經無事,卻是帶著文狸大仙過來向國主報個平安。”

鳳伽異見望舒神色如常,一應無礙,甚至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他比之前還有了些許進步,也是高興得一時站起身來,快步朝前,口中說道:“道長無事便好!恭喜道長,修為大增!”

望舒一愣,暗歎這鳳伽異果然要比尋常世俗皇帝強些,竟是能夠發現自己有了進展,也是著實難得,乃是他的眼力和感覺準確驚人,不同凡響。想到自己先前看見的諸多場景,望舒一時也是心中籠罩了一層陰霾,隨即便也釋然,卻是此時此刻的自己,已經不再是幾十年前邆賧詔城牆之下的那個望舒,而是有了真切的能力,能夠扭轉宿命,改變歷史的。

正想著,就聽見文狸一時開口道:“鳳伽異,我們說好的菜色,你準備得怎麼樣了?”

鳳伽異和望舒兩人都是一怔,隨即露出尷尬無奈的笑容。雖然說文狸與望舒交好,關係親近,可是從南詔傳統來看,他卻是自然神祈,地位崇高,與道家修士不可同日而語,著實是呼風喚雨,予取予求的存在。之前鳳伽異在文狸面前誇了海口,這下卻是到了自食惡果的時候了。

沉默片刻,鳳伽異也就強打起精神,對文狸好言說道:“文狸大仙,你要求的諸多菜色,我宮中下人已經全力籌備。只是……只是文狸大仙見多識廣,我們這邊卻還有淺薄之處,一日之內,只怕難以湊齊,還請大仙寬恕。”

文狸嘿嘿笑了兩人,一時上前拍了拍鳳伽異的肩膀道:“無妨,你有心就是了。我也並非蠻不講理之人,左不過是圖個嘴上痛快。有些東西,的確不是你一日之內能夠籌辦出來的,便也不為難你。只是數十年前,皮羅閣曾擺下王宴宴請五詔詔主,因著些許關係,我未能品嚐些許,卻不知今日能否如願?”

鳳伽異大松了一口氣,面色轉為輕鬆笑道:“此乃小事!文狸大仙要求,我自當竭力滿足,區區王宴,不在話下。眼下天色已晚,還請兩位同我一起,前往大殿,準備入席吧!”

望舒和文狸相識一笑,紛紛點頭,與鳳伽異一起走出書房,朝著大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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