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羅閣在山上三清觀中修行,日子自然是十分好過,可俗世之中,卻因為他上山修行,鬧出了好大一場風波。

南詔本叫做蒙舍詔,因在六詔之中最為靠南,故而被稱作南詔。而這南詔周邊,最為靠近的一詔便是蒙巂(guī)詔。蒙巂詔詔主與南詔王本事同出一源的兄弟,可彼此之間卻多有戰事發生,自從南詔先祖細奴邏那會兒開始,兩詔之間便多有摩擦,多是為了田地水源,百姓奴隸歸屬一類。

皮羅閣上山修行之後,他被太上老君點化的事情便一時傳遍了四方。其餘幾詔詔主也是一早就聽聞南詔來了一位道家高人,卻不料想他能為南詔王帶來這麼大的機緣,一時都是心中憤憤不滿,又是十分擔心。

原本六詔詔主平起平坐,為烏蠻一切族人之共主。只是南詔自從細奴邏受佛門觀世音菩薩點化一來,歷代南詔王都有著莫大的機緣,又是聰慧才智過人,多次向北邊的中土大唐天州獻好,也配合李唐對其餘蠻夷部落進行了多次鎮壓。

皮羅閣之子邏盛,曾親赴大唐天州,受了當時的女皇武瞾武則天接見,一時風頭無兩。歷代南詔詔主,都是受大唐天州冊封作‘南詔王’,與其餘五詔的詔主區分開來,對此,五詔詔主心中早有不滿,卻是眾人都是“詔主”,南詔卻有一個“詔王”,這一字之差,實在是天壤之隔。雖然不曾明說,可中原天州之中,許多人都認為南詔乃是六詔之首,自是叫五詔詔主不忿。

如今太上老君這位道家最有名氣的高人,又點化了盛邏皮的兒子皮羅閣,豈不是要叫南詔匯聚了佛道兩家的氣運,一時稱王,成就萬世之功業了麼?這等情況,絕非五詔詔主所願意看見,而其中最為憂心的,便是靠南詔最近的蒙巂詔詔主。

皮羅閣上山之後的第三個月中,蒙巂詔詔主來到了南詔王的宮中,與南詔王討論這一件事情。

原本一族兄弟見面,南詔王盛邏皮應該外出迎接,設下大宴,平等相處才是。可是因為得了靈均老道這等神仙在背後支援,又是知道南詔氣數大興這一個未來,盛邏皮一時間也是有些怠慢,卻不曾遠接高迎,只是叫下人領了蒙巂詔主前來王宮,與自己相見。

也是南詔與蒙巂詔戰火延續多年,盛邏皮在有靠山的情況下,實在不願意與這位自己名分上的兄弟,實際中的對手好生往來。

在歷次戰爭之中,蒙巂詔都靠著地利優勢和兵將強盛,一直壓制南詔一頭,蒙巂詔主前來南詔,自然也是趾高氣揚的。只是他在城外等了許久,也不見盛邏皮外出來迎接自己,心中已是不耐;又是片刻之後,見一位宮中的侍衛僕從之身前來,說是要給自己帶路,領自己去“參見”南詔王,一是便是叫他怒火中燒,幾欲轉身就走。

兩詔間邦交這等大事,蒙巂詔主實在不好太過草率,雖是盛邏皮招待不周,他也是強自壓著一口怒氣,率領一眾儀仗隨從,浩浩蕩蕩地進了蒙舍城去。

而蒙舍城中,一眾百姓也是早就聽聞了蒙巂詔詔主前來的訊息,個個都是閉門不出,一時弄得蒙舍城像是一座死城一般。烏蠻人乃是遠古流傳的奴隸制社會,王權神授,神權祖宗授,照理來說,蒙舍城中的百姓也是蒙巂詔主的奴隸,見了他前來,應該灑掃街道,跪拜迎接才是。

見了百姓們也是這般模樣,蒙巂詔主心中暗暗發狠,卻是心想這道家高人到底高到了什麼程度,竟是叫這些奴隸連祖宗的規矩都給忘了。他心中不滿,手中的馬鞭便是揮舞得噼啪作響,迴盪在空無一人的蒙舍城街道上,竟是有些空曠寂寥。

又是走了片刻,這蒙巂詔主的儀仗總算是到了南詔王的宮殿面前。見盛邏皮依舊不曾出來迎接自己,蒙巂詔主真是一怒之下,不待侍衛通傳,卻是不願意受了這等自己覲見盛邏皮的委屈,帶人便闖進了南詔王宮之中。

盛邏皮此刻卻是好整以暇,早已穿戴起了自己南詔王的華服,好生坐在了王座之上,靜靜等候著蒙巂詔主的前來。蒙巂詔主闖入王宮,來到正殿,見盛邏皮這般樣子,一時氣不打一處來,怒聲說道:“盛邏皮,你什麼意思!知道兄長要來,也不會出來迎接些許麼?”

盛邏皮高高坐著,也不起身,只在王座上好生看著蒙巂詔主,只看得他後背發涼,腳下發抖,這才緩緩說道:“這夏日已過,王兄為何依舊這麼大的火氣?大老遠的趕來,王兄定有要事,請快說罷!”

兩人談話之間,用的都是烏蠻人的土語,音調轉折豐富,整體嗓門偏大,又是尖銳。

蒙巂詔主一聽盛邏皮這樣說話,竟是絲毫不將自己放在眼裡,就像一位沒有耐心的君主接待臣下一樣,要自己有話快說,似乎是十分不耐煩,心中更是憤恨,聲調都提高了些許道:“盛邏皮!你兒子皮羅閣去哪裡了?”

盛邏皮看了蒙巂詔主一眼,心中暗歎一聲,卻是該來的果然回來,皮羅閣有神仙機緣,卻也要承受神仙的劫數,這等話語,也是靈均老道與他說起過的。不過心中想著,臉上卻是不能表露分毫,盛邏皮還是緩緩說道:“王兄不問祖宗,不問小弟,卻是先問起皮羅閣,似乎不太合道理。想來王兄也是喜愛我這個兒子,你這個侄兒的。只是若是喜歡,早些年你也該多來看看他才是。來人!去接蒙巂詔主的禮物下來!”

說話間,便有一個僕從走出,來到蒙巂詔主的面前,朝著他彎腰行禮,伸出了雙手。蒙巂詔主神情一滯,說道:“你要什麼禮物?我此次前來,不是給你送禮的!”

盛邏皮一抬眼皮,說道:“王兄問起皮羅閣,我還以為是給他帶了禮物,要送給他哩!雖然你們叔侄從來不合,可王兄念及他年幼,想來是不會與他計較的。唉……我還是太高估了王兄的胸懷!”

蒙巂詔主臉上一紅,差點被盛邏皮的話嗆得喘不上氣來。好半天,他才回過神來,說道:“你不要岔開話題!我問你,你兒子,皮羅閣,去哪裡了?”

盛邏皮蹬了蹬腳,似是感到無聊,說道:“王兄都說他是我兒子了,那他要去哪裡,便與王兄無關。而且做老子的,也不可能時刻知道兒子的行蹤不是?先前,我也不知道王兄你要來哩!”

蒙巂詔主聽盛邏皮這幾句話越說越不對勁,又是話中有話,便不願意再與他兜圈子,直接說道:“你莫要瞞我!你兒子皮羅閣,是上了山去,跟一個什麼道士修行去了!你說,是也不是?”

盛邏皮點了點頭,說道:“王兄既然知道,又何必問我?你我尊為一詔詔主,每天的事情數不勝數。王兄這般耽誤我的時間,與我調笑,卻是不該。就算王兄你沒有事情,我這邊也是忙得不行。如今你知道了皮羅閣的去向,便自己帶著禮物,上山尋他去吧!”

蒙巂詔主怒火衝冠,一時吼叫道:“盛邏皮!你不要太放肆!你兒子拜了外道,便是背棄祖宗!烏蠻祖宗在天上看著,不會心涼的!我們六詔自建立以來,從來沒有哪一位詔主,哪一位王子,拜在外道之下!你是不忠,不孝!我好心勸告與你,你卻百般取樂!你眼力,還有沒有祖宗規矩?”

饒是盛邏皮心態極好,這下也被蒙巂詔主的突然爆發嚇了一跳,卻見他滿臉漲紅,虎目圓瞪,一臉大鬍子就像鋼針一般,分列炸著,樣子十分嚇人。就在這時,王座屏風後面傳來了一道幽幽聲音道:“詔主,百姓的事情,你說了算;祖宗的事情,我說了算!祖宗是什麼意思,你要先來問問我才是,不該來問南詔王,更不該自己猜測。你說,是不是?”

說著話,便見那老朽的烏蠻大祭司手持柺杖,一步一步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隨著他腳步緩緩落下,柺杖也是在地板上敲出咚咚咚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異常沉悶。

蒙巂詔主一時彎腰行禮,口中喊道:“大祭司!”卻是這烏蠻的詔主有六位,得了祖宗承認的大祭司只有眼前這一個。其餘五詔之中,也有祭司負責祈福禳禍,卻不算正統而出,比不得眼前這位,嘴裡說出來一句話,都是祖宗的訓導,真真是掌握了神道話語權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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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邏皮見狀哈哈大笑,一時失了儀態,猛地站起身來,指著蒙巂詔主說道:“王兄,你忘記了!小時候一起玩耍,你們又有誰說得過我?哈哈哈哈……你要見祖宗,祖宗這便來了!”

蒙巂詔主臉色一時變化,抬頭看看盛氣凌人的盛邏皮,又看看一臉冷峻的大祭司,心中也知道不知因為什麼原因,烏蠻人的大祭司總是站在南詔這一邊。要不是有大祭司從中阻撓,蒙巂詔早就將南詔消滅吞併了。今日大祭司出面,就意味著自己指摘盛邏皮的話語完全站不住了腳跟,卻是叫他十分為難。

想了片刻,蒙巂詔主一時抬起頭,直直盯著盛邏皮道:“盛邏皮,你有大祭司撐腰,我害怕你!但是你兒子投入外道,我們五詔都不答應!現在我有三千精兵,就在你我兩詔邊上!只要我一聲令下,就叫你蒙舍城化為焦土!”

隨著蒙巂詔主這句話說出,天空中似是響起了一道悶雷。

連續多日暑熱不消的秋老虎,終於要迎來一場大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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