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走柏節夫人之後的第四天,皮羅閣便將多年前就一直囚禁在南詔的蒙巂詔主照原之子,新任蒙巂詔主原羅放了回去,美其名曰蒙巂詔老詔主身故,南詔王輔佐原羅繼位以安定蒙巂詔局勢。而明眼人都是知道,那蒙巂詔主照原多年前便已經失明,在與南詔的戰爭之中將自己的稚子交付皮羅閣作為人質。照原自幼便是在南詔王的掌控之下,自是對南詔王忠心耿耿,說一不二,如今他繼位成為蒙巂詔主,蒙巂詔實際上便已經成為了南詔的附庸。

五詔已亡其一,邆賧詔這邊的情況也是十分不容樂觀。

柏節夫人迴轉邆賧詔之後,便做主立了邆羅顛作為信任邆賧詔主,自己則是在主持完夫君的葬禮之後,便一直在王宮之中守喪,數月以來足不出戶,又是終日以淚洗面,平日裡莫說是一眾老臣,就是新任詔主,都難得見她一面。

當日邆賧詔主骨骸送回,邆賧詔內也是掀起了一陣風波,卻是詔主意外身故,邆賧詔便失了與南詔對抗的最後籌碼。先前的六詔詔主,都是有唐王的詔書冊封,名正言順,無論是法統還是地位,都是一般無二。如今唐王與皮羅閣聯手一統六詔,自是不會再降下詔書來冊封詔主,卻是叫新任詔主的身份變得有些尷尬,自是再難與南詔王平等交流。

柏節夫人顧及百姓無辜,也是力排眾議,全力彈壓了諸多老臣要對南詔開戰的建議,又是幾番交代新任詔主,若是到了不得以的時候,可以捨棄詔主身份,屈尊臣服與皮羅閣,卻是天下沒有不滅的王朝,不必大動干戈,與南詔打一場必敗的戰役。

新任詔主邆羅顛原本年紀也還小,加上先前自家父王性格強勢,也未曾傳授過他許多治理一詔的經驗,自是惶惶不可終日,對柏節夫人的話語惟命是從,並無絲毫自我心思。一時之間,邆賧詔也是幾近成了南詔嘴邊的肉,被吞併也只在了旦夕之間。

相比起蒙巂詔和邆賧詔,五詔之中剩下的施浪詔、越析詔和浪穹詔三詔便是表現得十分強硬,卻是當日諸詔之人得了訊息,前來南詔收殮先詔主骨骸之時,竟是發現諸位詔主的骨骸已經與當時松明樓上的一眾親衛盡數混淆難辨,又是南詔王在幫著收撿的時候,有意無意地將其打散,待得眾人趕到之時,已經無法分辨出自家詔主的骨骸,自也無法收殮安葬,只得一併將其掩埋,統一祭祀,自是叫三詔都是惱怒非常。

而這三詔,也是國力略比蒙巂詔和邆賧詔強盛些許,又是多年征戰,兵強馬壯,又沒有柏節夫人那等悲天憫人的心思,受了這般羞辱,自是決意與南詔王死扛到底。因著唐王不願意降下冊封新詔主的詔書,又是一直有意無意打壓三詔,三詔新任詔主一怒之下,竟是轉投了吐蕃贊普,請來了贊普加封的手諭,一時背叛了唐王和南詔王。

對於此,唐王自是難忍,當即降下詔書,直接冊封皮羅閣做了雲南王,為異性兄弟,賜名“蒙歸義”,同時承認南詔為與李唐平起平坐的王朝,許他呼叫李唐在西南的一切勢力,務求下得狠手,將已經背叛的三詔儘快收復,以此敲山震虎,震懾自松明樓事件之後一直蠢蠢欲動的西南各大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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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此時,皮羅閣一統六詔的大業便是已經在了眼前,“南詔國”的稱呼也是流傳在了百姓之中,一時使得他聲威大盛,又是佔據大義名分。

而也就是此時,皮羅閣與柏節夫人約定的三月之期也是靠近,卻是叫他一時將攻打三詔的事宜暫且放下,自己帶了迎親隊伍,朝著邆賧詔趕去。

而這一切,都是看在靈均老道一眾人的眼中,也是受到了他們數月以來的密切關注。三詔背叛李唐,轉投吐蕃,原本就是被逼無奈之舉,卻是如今吐蕃贊普與唐王相互牽制,根本分不出精力來協助三詔詔主。加上多年前,中原道門以無上神通封閉了吐蕃與中原之間的修士往來,縱是吐蕃密宗、苯教有著無數高僧大德,活佛大能,亦是無法穿越法理天塹,自是對三詔氣數起不到任何幫助。

而就在三詔背叛李唐,唐王下詔討伐之時,中原道門也是久違地降下了符詔,要求靈均老道全力以赴,協助雲南王鎮壓三詔。靈均老道自是領命,卻不曾派下任何弟子前往,只是漏夜看了看三詔氣數,便是淡然一笑,留下一句“土雞瓦狗,氣數已盡,何需我等動手”,便是飄然轉身,辟穀坐關去了。

唐開元二十六年,九月廿七,皮羅閣親率迎親隊伍,來到了邆賧詔王城之下。

邆賧詔主對於新晉雲南王的到來,自是誠惶誠恐,意欲出城相迎,卻是被柏節夫人身邊的一眾親衛冒著犯上作亂的罪名,軟禁在了王宮之中,隨後更是被迫傳下口諭,封閉城門,不得迎接雲南王儀仗進城。

皮羅閣聞言自是大怒,卻是已然知曉了柏節夫人的心意,可嘆自己心向明月,奈何明月暗投溝渠,一時也是糾結了大軍,兵臨蒙巂詔城下,眼看就要發力現將蒙巂詔攻下。

就在此時,望舒趁著靈均老道坐關,一時溜出了三清觀,來到皮羅閣的大軍之中,面見了皮羅閣,卻是想要勸他放棄逼婚,留下柏節夫人一條生路。

眼見松明樓失火之後,便一直沒了蹤影的望舒到來,皮羅閣自然也是十分歡喜,連忙將他迎入自己的大帳之中,雖是城外曠野,卻也著實耗費力氣,擺下大宴,與望舒飲宴長談。

眼看著面前豐富菜餚,又見皮羅閣數月之間,氣數大盛,端端一副精神煥發,紅光滿面的樣子,要不是面上有些鬍鬚,竟看不出他已經是個年過不惑之人,一時也是叫望舒唏噓感慨。卻是唐王一道晉爵詔書,雖是凡物,卻也真實不虛地給皮羅閣帶來了雄厚氣數,令其風頭一時無兩。

皮羅閣見望舒不吃酒菜,只盯著自己看,一時也是有些尷尬,打個哈哈道:“數月不見,望舒不認識我了不成?”

望舒仔細看著皮羅閣,許久之後,才緩緩道:“時光荏苒,歲月穿梭,卻是物是人非,叫我不敢相認。二十年前,你我在三清觀聽道學法情景,至今歷歷在目。只是眼前的‘雲南王’,再不是當年的那個‘皮羅閣’了。”

皮羅閣聞言也是一滯,卻是驚覺短短數月不曾相見,自己與望舒之間竟是多了些許隔閡。他跟望舒相處二十多年,自是清楚望舒的脾氣,知道他為自己迎娶柏節夫人之事,已經心生芥蒂,多有不滿。對於此,皮羅閣亦是無奈得緊,卻是大事當前,自己為了照顧望舒的心意,已經是冒險將柏節夫人放回邆賧詔,招致今日之事。捫心自問,皮羅閣也是覺得自己不曾辜負了望舒的囑託,卻是柏節夫人自己不願順從,也是無法。

只是這些話,皮羅閣說不出,也不用說,卻是一切種種,望舒都是知曉,他心中不快,卻也是無法之事。心念一轉,皮羅閣一時舉杯笑道:“二十多年過去,望舒你還是一如往昔,實在叫我羨慕。我等凡俗之人,縱是人王帝主,也難逃歲月,自是有些變化,倒是叫你取笑了。這幾個月,你在道長身旁,想來也是清苦,卻是你我兄弟,先飲這一杯,今日只談風月,不講其他!”

望舒見皮羅閣舉杯,也是踟躇片刻,原不願與他共飲,卻聽見他的一句“你我兄弟”,心中也是生出些許惆悵之意,再不能冷麵相對,也只能端起酒杯,遙遙相敬,口中說道:“你既然還當我是兄弟,就該與我無話不談才是。什麼‘只談風月’,倒是無趣得緊。”

說著話,望舒也不等皮羅閣反應,自己一飲而盡,這才放下酒杯,又是說道:“你們烏蠻人,從來都是直來直往的性子,卻不想你做了這雲南王之後,也學會了中原人的彎彎繞繞。我今日為何而來,想來你是知道的。”

皮羅閣緩緩喝下了杯中美酒,又聽望舒這般說起,自是心中一嘆,口中說道:“我知道,我怎麼不知道?你這一來,乃是要叫我放過柏節,許她一條生路,既不強逼著娶她,也不追究她的罪過,是麼?”

望舒點點頭,又搖搖頭,一時說道:“罪過?柏節她,是沒有罪過的。不過我今日前來,也的確是為了此事。話不多說,我只問你一句,卻是肯是不肯?”

皮羅閣一時沉默,許久之後,才緩緩道:“我肯!但不能!六詔歸一,乃是定數。這話不是別人所說,正是你與靈均道長一直告訴我的。如今柏節在一日,邆賧詔便一日不肯歸降,縱使那新任詔主邆羅顛有心歸附,也是無法。柏節自是不願我兩詔起了衝突,卻是眼下局面,已非她所能掌控。我要麼娶她,要麼殺她,卻是六詔之事,容不下一個留在邆賧詔的柏節!”

望舒聞言一震,一時失手將桌上的白玉酒樽捏得粉碎,又是看向皮羅閣,卻也是無話可說。原本今日望舒前來,便已是知曉天數,只不過是始終不甘心,想要一盡人事罷了。聞得皮羅閣這等話語,望舒也是知道事情再無轉機,卻也真是皮羅閣所言不差,非是他不願意放過柏節,而是如今六詔局勢,萬民悠悠之口,乃至上算天數,都容不下她了!

兩人一時相對,皆是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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