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中搖曳的燭光照亮了這刀劈斧砍、悠遠矇昧的迴廊。

“你們就是今年的菜鳥?”

“是的,先生。”

“哦……看你們面黃肌瘦的樣子。”獵人推搡著這些新手,仗著資歷老以及強壯的身形,他可是一點都不客氣。

霍爾德都聽見了,但他只是聳聳耳朵,然後繼續給油燈安裝引信。

“都是誰把你們招進來的啊?是卡比、楊維奇、塔拉法主事招進來的新人,舉手!”

大概一半的新人把手舉了起來。

“沒舉手的,先去食堂領飯,然後巡邏,你們今年的工作就是看好這裡的每一盞油燈,一盞都不能熄滅!就算是睡覺也一樣!明白沒有?”

“明白!”

“舉手的,等一會再去領飯,先跟我來。”

現在就開始分門別類了嗎?派系爭鬥已經劇烈到了這種明目張膽的地步,真是令人堪憂。

霍爾德大致數了一下,大約有三十人看守油燈,一半去吃飯,另一半被叫去不知道幹什麼,現在正是好機會,要趕緊將引信佈置完成。

每一盞油燈都沒入一段引信,只待時變,便可發揮奇效。

“東部迴廊佈置完成了嗎?”霍爾德問道。

雷佛歐回答:“我佈置了一半,剩下的交給諾維爾小姐去做,然後我就來幫你了。”

“你們沒被人看見吧?”

“放心吧,迴廊裡人不多。”雷佛歐沉吟一下,然後說道:“我有事想問你。”

“什麼事?”

“你何必接這個爛攤子呢?”雷佛歐其實對於霍爾德的決定有些不滿:“布里希嘉曼我也知道,那是一個謎一般的巨大勢力,不是我們幾個人能撼動的。”

“我知道你心裡想的,凡事總得有個先來後到對吧?我先接下的是你的生意,先答應了幫你去完成復仇。”霍爾德說著話手上也沒閒下來,不停地將引信浸入油燈:“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為什麼會被布里希嘉曼通緝?”

“我漫無目的的殺戮可能惹到了誰吧,殺手總是有很多血仇……”雷佛歐又想了想,他不可置信問道:“不會吧?是他們殺了我母親?為什麼呢?”

“我暫時想不出來,但你也無法解釋不是嗎?”霍爾德總是一針見血:“我們沒有太多線索,只能順藤摸瓜。”

“或許……”霍爾德的眉頭一點一點地緊縮起來:“事情和你想象的並不相同,你不也並沒有親眼————唔!”

一隻手突然捂住霍爾德的嘴巴,雷佛歐將食指放到唇前:“噓,是我,別出聲。”

霍爾德從嘴唇傳遞的觸感來判斷,雷佛歐的手上有些老繭,很粗糙,的確是個典型的苦命少年,此刻的他正粗魯地捂著霍爾德的嘴。

是殺手的直覺告訴雷佛歐,有人來了。

“新人不是來了嗎?怎麼還是我們來巡燈?我想出去打獵啊,這他媽才是獵人該幹的事!”

“但還是需要老手去帶新人,光靠著新人巡邏,要是燈滅了誰付得起這個責任?”

轉角傳出談話的聲音,被雷佛歐敏銳的直覺探查到了,真是危險。

“燈滅了就滅了唄,再點上不就完了,還什麼責不責任。”

“你這麼無知,竟還以此為榮。”

“你什麼意思?想打架嗎?”

“洞窟裡絕對不能少了光亮,一旦黑暗就意味著有人可以乘機偷竊、甚至暗殺……這裡距離人口密集區很遠,是座陸地上的孤島,一切束縛在這裡都不受用,只有光亮才是讓人保持清醒的永恆教條。”

“就這些嗎?我一點都不怕,有誰敢摸我的黑,我就把他的小兄弟切成片。”

“當然不止這些,你知道這裡是黑暗的屬地,人類借用不過十幾載,據說……”

話語戛然而止,再不濟也是嗅覺靈敏的獵人,他們似乎察覺到了有人在偷聽。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雷佛歐將食指放到嘴唇前,表示息聲,然後再將手掌放平做了個往下按的動作,表示不要動。

霍爾德靜靜地看著雷佛歐,他發現雷佛歐進入了某種狀態,這一切的應對猶如神經反射一般印在了骨子裡。

他是否曾經也像孤魂一樣在隱蔽的角落裡看著那些人,消無聲息地躲避這個世界。

“誰在那?”不安的獵人們大喝道。

即使是這般蟄伏,似乎也沒能打消那兩個獵人的疑慮,霍爾德和雷佛歐聽見了他們拔出佩刀的聲音。

唰唰兩聲,刀刃與刀鞘摩擦的清脆,預示著戰鬥的開始。

右手慢慢地摸索,最後摁在匕首上,磨好的鋼鐵讓他感到平靜,雷佛歐對於殺人或是被殺已經非常熟悉了,他經常遊走於這兩者之間。

“霍爾德,你在這等著,我馬上就……”

雷佛歐話音未落,刀劍鏗鳴之聲就已經響起,他們互相鬥毆、扭打、廝殺,金錢與利益那令人作嘔的銅臭連帶著血腥鋪滿了這條迴廊。

有不明身份的傢伙先他們一步開始了戰鬥,這裡除了他們還會有誰?

皮靴踩踏地面作響,緊隨而來的是屍體倒地的聲音,人群奔走,投射在牆上的影子不復人形,宛如黑暗的奔流。

作為旁觀者的兩人心中繚繞不祥的寒意,或許他們所預料的事情終於東窗事發了。

“別冒頭,退回去!”霍爾德拉著雷佛歐退出這條迴廊,他們要離開這裡,越快越好。

霍爾德掏出懷錶檢視時刻,呼吸因為感到不安而急促:“要儘快找到圖翰.莫里斯……”

寢室裡,薇爾丹蒂等候已久:“你們可算回來了,西邊的引信佈置了這麼久嗎?”

“不……但是你要記住,小心這裡的所有人。”霍爾德答非所問。

薇爾丹蒂不解地皺眉:“你到底在計劃什麼?”

霍爾德翻出懷錶:“十二點要到了,他要來了。”

門外的腳步聲如約而至,由遠至近,扣住三人的心絃。

“我是主事卡比,晨會時見過的。”

來者並非圖翰,霍爾德記得他,因為這哥們的髮型……他留了個莫西幹頭。

“我記得你,晨會時坐在楊維奇旁邊。”

“我們需要你,跟我們走一趟吧。”卡比的笑容不懷好意,就像是毒蛇吐信,噝噝的聲音令人不安。

“什麼事?”霍爾德問道。

“圖翰老大他不見了,他失蹤了。”卡比竟然笑著說出這種話,他似乎不是很關心他們老大的死活:“自從他上午散會之後我們就在也找不到他了,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霍爾德左右挪動眼珠,他一眼就看穿了房門兩側的伏兵,細微的影子、繩索的聲音和刀刃的寒光出賣了他們的意圖。

危險就站在門外等他,霍爾德該不該去?

薇爾丹蒂腦中閃過早上那個囚犯的模樣,他的身體作為一個人來說已經太過瘦弱了,肢體和器官已經被刑具折磨的有些畸形,而像霍爾德這樣的孩子只會死在陰暗的地牢裡。

她掃視四周,這個洞窟裡飛天無門遁地無路,在這裡戰鬥簡直是甕中捉鱉。她憤恨地握緊劍柄,漸漸露出鋒芒,就算這樣她也仍打算一戰。

命運女神從來不向任何人低頭,她不可能把霍爾德交出去,誰也不能帶走他。

沒有人再說話,空氣像是凝膠一樣湧動,沉重而又怠滯,讓人肌骨緊繃,兵刃喧鳴。

霍爾德用餘光審視身後,局勢危如累卵,而兩位同伴正準備為他挺身而出。

這世界上有很多種選擇,有些選擇會讓一群人涉險,而有些只會讓一個人涉險。

“好吧,帶走我吧。”霍爾德選擇了妥協,鬆開了匕首,說這話時他的胸口憋著股悶氣,這是一個艱難地抉擇。

“我也要一起去,”薇爾丹蒂仍然不肯鬆開劍刃:“你要是出了什麼事誰帶我去米德加爾特?”

“但我們用不著你,只要他一個人。”卡比笑裡藏刀,言下之意已經非常明了。

霍爾德對薇爾丹蒂的仗義有點鼻酸,但形勢刻不容緩,他必須拒絕她。霍爾德轉身,幾乎與薇爾丹蒂相擁,在她耳邊低語:“不要打草驚蛇,現在不是時候,讓我去會一會他們。”

接著他用後背擋住了卡比的視線,偷偷把火種交給了雷佛歐,耳語道:“小子記住了,逞英雄的機會就交給你了。”

雷佛歐的眼瞼都開始顫抖:“霍爾德你是見過的,他們的手段……”

這可能是霍爾德最後的一笑了,所以他笑得很用心,很溫柔:“上次是薇爾,這次是我。記住了,下次就是你。”

“你……你他媽臨走前就不能說點吉利的……”

卡比一把擒住霍爾德的手臂:“告別完了嗎?該走了。”

該來的要來,該走的還是要走,霍爾德阻擋不了卡比強硬的要求。

為了不撕破臉皮,起碼不在這裡撕破臉皮,霍爾德強忍著直接甩開他的手的魯莽衝動。

“命運女神保佑……”默聲祈禱後,霍爾德長出一口氣:“希望這能管點用。”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