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暗巷酒吧“不存在的天堂”的吧臺前坐著。在點完酒之後,頗有些年紀的酒保把酒杯推了過來,溫熱的室溫下,玻璃杯表面很快就結上了水。

湛藍色的液體在酒杯中搖晃。

在吧檯邊緣的收音機中,不停地播放著午間新聞。在報道了昨晚的殺人案件之後,今天早上又有銃劍士遭重了——耀眼的雷擊術式,漆黑的痕跡,不知所去的屍體。

撇去克裡普和那個孤兒,到現在為止所有遇害的銃劍士,貌似都是被雷擊術式狙殺。也正因為被害者都是銃劍士,所以有專家開始分析這些事件與十幾年前那起銃劍士連環殺人案的聯絡。

我靜靜地喝完了杯中的酒,從導播的話語中溫故了下十幾年前那場恐怖的殺人事件——殺人者是三個銃劍士,也是三個瘋子。他們憑著手中的術式在兩個星期內殺死了二十多個人,在騎士將這三個人處死之前,幾乎整個銀月湖都因他們陷入了恐慌。

冰冷的液體在喉嚨中流淌著,它燒灼了我的食道,在胃裡翻滾著。

坐在酒吧裡的銃劍士們正在聊著天。

“那些失蹤的銃劍士,已經超過十個了吧?”

“是啊,某種意義上這些人名氣都蠻大的。聽說,扎卡,漢斯普和利穆羅這三個雜種都在裡面。而其他死掉的人在混賬程度方面幾乎和他們不分上下。”

“哼,與其說是銃劍士,倒不如說是混賬。那些傢伙根本是死有餘辜。”

“不過,新聞裡肯定不會報道死者的‘光輝事蹟’的。”

“哈,話說回來,到底是哪種雷擊術式啊?”

我瞥了那群銃劍士一眼,望見他們一邊喝酒一邊談笑著。心情變得更加陰沉的我搖晃著酒杯,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酒也喝完了。我舉起杯子,暗示酒保給我倒酒。

“你約的人來了。”

酒保輕聲地說。

我丟下酒杯,視線朝身旁望去,發現一個帶著白色面具的紫發女人走進了酒吧。邁著輕快腳步的她隨手把外套丟在衣架上,接著在我身旁坐了下來。

“你來了,科瑞娜。”

我低聲說著,勾勒起一邊的嘴角。

“你這煞白的臉色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啊。”

“是啊是啊,你瞧我這臉只有上半部分純白,是不是食物中毒了呀?”

女人那晚宴用的白面具下,妖豔的嘴唇勾勒出完美的弧度。

這個世界上,很少有那種喜歡戴面具出門的人。

但是,作為情報商的科瑞娜,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會保持著絕對不露出真面目的隱蔽主義。

是的,就連她現在和我說話的聲音,多多少少都經過了術式扭曲——所以聽起來才那麼的不自然。

“你難道不覺得你之前的所作所為讓我陷入了一個大麻煩之中嗎?”

“我只負責提供情報,後面的事情一概不管。”

她嘴邊的笑意沒有漸漸地變淡。

正因為這傢伙四處賣情報惹麻煩的原因,所以才導致她絕對不會讓別人看到她的真面目。

“好吧,這次虧你幫我善後了。我會把有關情報免費給你。”

白色面具下的嘴唇冷冷地說著。紫發女人從我手中接過了印有字跡的信封,確認了一遍後,用燃火術式將其燒成灰燼。

“先前克裡普找我調查的東西,主要是關於赤煉大街南邊的拉皮條團伙。因為這件事情,他那幾個月在銀月湖跑來跑去。我覺得他可能從中抓住了什麼教會的把柄。”

“以那偵探的性格來說,確實會想到要追查這件事情。”我接著說道“雖然我挺恨教會的,但是畢竟因為這破事,克裡普把勞倫與洛娜都牽扯進去了,現在的我已經不能放任不管了。”

“哈哈,你可真是個善良的銃劍士呢。要不要我下次給你打個折啊?”

“說正事。”

“行吧。”

科瑞娜掏出了一個有著密碼鎖的筆記本。因為看她翻閱起來還需要一段時間,所以我又向酒保要了杯酒。

“按克裡普的委託,我徹底調查了那個拉皮條團伙的頭子。那個人渣本名奧格。迪瓦因,會一點術式。”筆記本的頁面快速翻動著。“他通常使用的銃劍是七零二銃劍,比較擅長動能系術式。”

帶著面具的科瑞娜微微歪頭。

“總之,論實力就算是十個他也打不過你。不過這不是重點,關鍵是這傢伙的出行很詭異。主動出擊的話很難找到他。”

情報商從口袋裡掏出一打照片。這些照片分別拍攝於白霄星大街,黑霄星大街,赤煉大街,象牙城外以及銀月湖東郊。照片的中心總有個穿著正裝,卻不修邊幅的男人。

“什麼地方都能碰見他,但是什麼地方都很難找他。這傢伙的防範意識真的是可怕,我甚至懷疑拍照的時候都被他發現了。”

“………這傢伙有那種經常出沒的地方嗎?比如赤煉大街南邊的某個可疑的旅館。”

“哦,你從妮雅那邊打聽來的?確實,這傢伙會出沒某些旅館。”

“告訴我那個地方在哪?”

“哈,耐不住性子的男人是找不到女朋友的。話說回來,昨天沒等到你的阿莉莎可是幽怨了整整一個晚上哦。順帶,你大衣內襯口袋的彈匣已經快磨出第二個洞了。”

我掀開衣服,確認到原先內襯大洞的旁邊又多了個洞時,不禁倒吸了口涼氣。科瑞娜這傢伙作為情報商訊息實在是太靈通了。據說她精通有關“源子系”的靈子術式,也就是說,凡有靈子執行的地方,都可能被她干涉或是把握。

“所以,我那消息靈通的科瑞娜女士,到底是哪個旅館呢?”

“赤煉大街南巷的‘沉淪烈欲’。”

我放下了酒杯,徑直站起身來。

“等下,坐下來。你就這麼過去,哪怕是蹲一個月也抓不到他。”

科瑞娜的話語讓我坐了回去。

“之前我就說過了,這傢伙很警覺。而且他多多少少已經預料到最近有人追查他,所以他肯定在自己常去的地方已經佈下耳目了。”

“這點我也有推測到。”我微微點頭。“既然連那個精明的雷斯特都能甩開,證明這個人並非等閒之輩。”

“是的,所以比起迂腐的守株待兔,我們更應該引蛇出洞。”

情報商那面具下的嘴唇微微扭曲。

“根據情報,這個傢伙似乎把拉皮條當成自己的人生追求了。若是有那種送上門可以調節的絕佳獵物,這傢伙或許會稍稍地放下一些警惕吧……你明白的,我親愛的獵人先生,想對付狡猾的狼,就應該在它捉住兔子的時候,給它背後狠狠來一槍。”

“你說的很好,我親愛的小紅帽,但是我要去哪裡找這樣絕佳的小白兔呢?”

“哈哈,去你以前經常去的花柳巷僱一個,或者找你身後的女伴如何?”

我立刻扭頭向背後望去,發現那藍色長髮的女騎士正悄無聲息地站在我背後。和科瑞娜一樣,當把外衣安置在衣架上後,她在我的右邊坐了下來。

“………伊薇娜學姐…。”

我並沒有刻意掩飾話語中的苦惱。

“你怎麼找到建在地底下的酒吧的?”

“我從今天就一直跟著你,只不過你沒發現罷了。”

伊薇娜學姐的漂亮眉毛優雅地挑了起來,這是她內心不滿時的徵兆。

“昨晚,你撒那種是個人都能看出的謊言,企圖把我和基爾巴特都糊弄走。但是我並不是基爾巴特,不會按你的性子就這麼放過你。我說過,我相信你的選擇,但是我不會放開你的手。”

學姐又說出了這句令人懷念的話來,可是如今,這話語除了讓我內愧以外,已經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我無言地搖了搖頭,學姐卻搶在我開口前質問起科瑞娜來。

“你說的話都是真的嗎?只要有人當誘餌的話,基本就可以引那個傢伙出來了?”

“我無法對騎士確保情報來源,但是真實性可以由您身旁的這位先生確定。”

科瑞娜嘴角佈滿了壞笑。

“告訴你呀,親愛的騎士。諾伽爾以前經常付錢給我,讓我幫他打聽年輕可愛的女孩子呢。”

“………諾伽爾?”

“我可沒欲求不滿到那種程度!”

我迅速站起身來,儘管科瑞娜的話語沒有一絲一毫的真實,但是已經怒上眉梢的學姐肯定不會聽我的解釋的。

在身旁的學姐下定決心要對我說教之前,我還是趕緊把她拉出這個是非之地吧。

“哦,對了。”

望著已經起身的我倆,科瑞娜又補了句話。

“諾伽爾,那個叫做奧格。迪瓦因的傢伙,是個不折不扣的人渣。這傢伙雖說是個孤兒,但是他自從入行後無惡不作。威脅和壓迫了許多本應該清白的女孩子們。”

“………你的意思是?”

我回過頭去,正對上那白色的假面。

“是的,即便下手重了,殺了他也沒關係。”

科瑞那冷冷地說著,輕輕站起身來。

“為了正義,我就是這個意思。”

Chatper.2

陰暗的房間裡,伊薇娜學姐望著我,我也望著學姐。

這種情形,即便是學院時代也沒遭遇過。

坐在床頭的學姐所穿的襯衣是用赤紅色的薄紗製成,這讓她那近乎模特般完美的身材一覽無餘。她那輕飄飄的黑色紗裙上系著一朵玫瑰,配以長長的白色絲帶。薄薄的紗裙側面還開著衩,似乎當下的風塵女間流行這個。不習慣紗裙的學姐交叉著雙腿,想要掩蓋住裙下的尷尬。可是她的這個舉動,卻又把臀部曲線暴露出來。

這身衣服是我去找曾經認識的風塵女借的。本來我也打算拜託她來當誘餌,可是伊薇娜學姐堅決不想牽連他人。最後,在學姐的堅持下,我不得已地借了這套衣服讓學姐來當誘餌。也是拜此所賜,我這才發現學姐的身材頗有看頭。

學院時代的伊薇娜學姐很少穿私服……不對,在我印象中,我根本沒見過她有穿除制服以外的服飾。這或許和她家那嚴謹的家風有關。

“很久沒有這樣獨處過了吧?”

“是的……上一次,我記得還是在三年前那個血色祝祭案裡,我們倆好像被關進倉庫裡面了。”

坐在床尾的我拿過了小桌旁的飲料。在開啟之後,猶豫一會兒的我立馬把蓋子旋了回去——這種旅館裡的飲料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可言喻的效果。為了專心執行任務,還是少出點岔子比較好。

學姐抬頭望著佈滿汙垢的天花板,我輕輕晃著飲料瓶。赤色的液體伴隨著瓶子而翻滾著。

“已經有這麼久了嗎?”

“是啊,和大家兩年多都沒見了。”

我把飲料瓶放回了桌上,伊薇娜學姐好奇地打量著房間。

這便是科瑞娜所說的那個旅館“沉淪烈欲”。偽裝成私娼的學姐裝作想要尋找客人的樣子,來到了這個旅館。在和老闆打過招呼後,老闆親自給她訂下了這個房間——若是順利的話,我想那個皮條客馬上也該到了。

當然,身為銃劍士的我不可能大搖大擺地和學姐一起進來。我是從小巷的另一邊透過加速術式翻上來,在學姐的幫助下,才到達這位於旅館第三層的房間。

而位於這旅館第三層的房間裡,現在正流淌著令人心安的旋律。床邊的小風扇咯吱咯吱地旋轉著,攪拌著這裡的氣氛。這裡的桌椅都是樸實的棕色,與那黃色的牆壁相搭。會來到這裡的人,大多是幽會的情侶,亦或是金錢促成的旅伴。無數個夜晚裡,這些人就這麼呆在屋子中,交換著不知是虛偽還是衝動的話語。

柔和而又朦朧的光茫,漸漸滲進了學姐慣有的凜然眼神中。透過這層尷尬的空氣,我眼中的學姐逐漸化成一層輪廓。

“按那女人的話,你會殺了他嗎?”伊薇娜學姐說著,接著輕輕低頭“你已經殺過很多罪犯了,是嗎?”

“是的。”

我乾脆地回答。

“那這個傢伙呢?你也打算一如既往地殺了他?”

我沒有回答,因為我自己也不能確定。

“又是不可以說的事情嗎?”學姐說著,露出了複雜的笑容“做出副資深銃劍士的樣子,來確信你和過去已經完全決裂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不想騙大家。”

“你沒有騙大家,你只是在騙自己而已。”

伊薇娜學姐輕聲地說著,抬起頭,認真地望著我。

“你總是企圖把自己和過去,和我們割裂。你覺得這樣做不會給我們添麻煩,但是再怎麼樣,我們絕不會嫌你麻煩的。”

“……不是啊………我…”

我想說什麼呢?我又想解釋什麼呢?想了半天後的我還是找不到回應學姐的話語,或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學姐說的是對的。

我確實不想拜託他們…。不只是因為勞倫,而是我心中,那已經深深牢固的自卑感。而這種自卑感,再遇到已經成為了優秀騎士的他們後,變得更甚起來。

儘管重逢的歡樂掩蓋了它,但是並不意味著它不存在。

“……。沒有事的。”我做出一副平靜的樣子“成為銃劍士後,我學到了很多很多東西,對待事情也有屬於自己的一套法則。有時候必然要拜託別人時,我肯定會找別人幫助。而必要時要動手殺人…。我也會毫不猶豫地下手……是的,這份經驗能讓我解決很多的問題。”

“是這樣嗎?”

伊薇娜學姐抬起頭來,那真摯的表情像是在拷問著我的靈魂。

“你已經解決了,所有的問題嗎?”

她輕聲地問著,我低頭不語。

——不,並沒有,最根本的問題,我遠遠無法解決。曾經身為騎士的那份回憶與矜持,與現在身為銃劍士的現實與麻木。這二者的衝突,我遠遠不能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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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抬頭,端詳著學姐的面頰。

——伊薇娜學姐啊,你到底把我讀懂到什麼程度?我到底要怎麼撒謊,才能騙過你的眼睛?

“別想了。”學姐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別想了。我不會問那個問題,也不會要求你立刻作答。這個問題對我們來說都顯得太愚蠢了,況且,若是真的質問你這個,那豈不是否定現在正坐在這邊的你?”

“……謝謝。”

“不客氣,往這邊坐一點吧,我覺得好像有點冷了。”

“嗯………不過,話說這旅館好像有點奇怪啊…”

“奇怪?”

學姐放下了交叉的雙腿,眼中浮現出了疑問。

“是的,一般這種旅館。為了考慮個人隱私,它不該設定那麼大的大堂,而且走廊也太寬敞了些。”

我往床頭那挪了挪,輕輕嗅著茉莉花香般的氣味。

“這麼來看,那些皮條客們,或許總是有意弄清楚那些來這找私娼的人的身份。若是真有一天,他們抓住一條大魚。靠勒索的錢就夠他們花半輩子了。”

我望向學姐,說出了自己的推測。然而學姐似乎並不關心這番話語。與得到了啟發的我不同,她的臉上有著絲絲幽怨的表情。

“你好像,對這類旅館,以及那些花柳巷的店,很熟?”

——啊。

她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很平靜,但我太瞭解她了,學姐已經出奇的憤怒了。

家風很嚴的學姐,一直把那嚴厲的作風帶到隊伍裡面來——不管是不準吸菸喝酒,還是不準跑去花柳巷那尋歡作樂,這都是學院時代,學姐給我們訂下的法則。

然而,後來成為銃劍士的我,已經把那些法則全部丟到天上去了——我還依稀記得當時一蹶不振的我,過著的那般荒唐與放縱的日子。那會兒我才18歲啊,做出的荒唐事幾乎可以說上一整晚了。

不過,無論是荒唐與放縱,都與現在的我無緣了——畢竟搭檔是那個鋼鐵般的伊卡爾,若是總一蹶不振下去,他一定會把我給砍了吧。

“抱歉…。”

總之先對不起。

“算了,不是計較這個時候。”

學姐搖了搖頭,剎住了那嚴厲的追問。她那凜然的眼神,此刻並不是衝著我,而是投向了窗外。

“有人來了。”

就算是我也聽到了外面小巷中那有序的腳步聲。

我輕輕地走向窗戶,站好角度,不經意地往下一瞥。在那寂靜的小巷中,一個穿著深色西服正裝的男人走進了旅館。我轉過身去,朝著床邊的學姐微微點頭。

學姐用認真的眼神回應了我。

“我走了…。”

她站起身來,整理好那輕佻的襯以與紗裙。踏著優雅步伐的她,輕快地走向了房間的大門。

“伊薇娜………學姐”

我站在窗邊,並沒有把接下來的話說完。

學姐默默點頭,她知道我的擔心與牽掛。

PS:困死了,先睡覺了。依舊明天再看看有沒有修改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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