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酒流入喉嚨，熾熱的感覺傳遍全身，張唯兩頰紅彤彤的，她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瓶了，只是每一瓶開啟，不到幾分鐘全進到她的胃部裡，胃部比火燒還要難受。
醉了嗎？
不確定。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喝酒，只感覺渾身輕飄飄的，靠在陽臺的柵欄上，彷彿隨時會掉下去，不過也只限於感覺，她很清楚地明白，自己不會掉下去。
但若這時有人推一把……
想法一冒出腦袋，身後便傳來腳步聲，沉穩而有力，是武東山。
他見張唯搖搖欲墜地倚在陽臺上，幾乎半個身體懸在外邊，看起來非常危險，就下意識走來，奪過酒瓶，並把她從陽臺邊緣扯了回來，低沉的嗓音充滿磁性：“不要喝了。”
“別管我。”
“我不知道你身上發生過什麼，但是自暴自棄就能挽回嗎？你父母的在天之靈也不想看到你這樣，跟我回去吧。”
“我沒有自暴自棄，只是多喝了點酒而已，喝酒不行嗎，你管那麼多幹嘛，難道你是我媽不成……”說到母親張唯心中也是一陣劇痛，她下意識住了嘴，說多了只會錯得更多。而錯，只會更難受。
“等等，你……”不要過來。
“別動。”
武東山突然靠近的臉，讓張唯有些慌亂，臉紅的程度足足加深了一倍，只不過本來就赤紅的，再紅一點也很難看得出來。
不知道他下一秒會做什麼動作，她的喉嚨忽然非常乾渴，吞嚥了一下，為什麼她感覺自己在……期待。
“你的左眼……”
他發現張唯的左眼竟然沒有焦距，當右眼轉移視線時，左眼沒有隨之移動，且缺乏神采。
“對啊，看不見，那又怎樣，我還不是照樣活著。”
那天，她被帶走後便再也沒有回去。
康林健將她關進一個類似監牢的地方，周圍是冰冷的牆壁，用力錘在上面甚至聽不見迴響，只有微不可聞的ban ban聲，而當她即將絕望的時候，牢籠裡關進了另一個人。
是Anne。
她渾身軟綿綿的，幾乎摸不到骨頭，張唯扶起她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人類的身體，於是驚疑道：“Anne，你怎麼了？！”
“好可怕，我好害怕。”
Anne瑟瑟發抖，嘴唇張闔間喃喃自語，張唯將耳朵靠近一點，才勉強聽見她若蟻語般的聲音。大約等了十分鐘，她才緩緩恢復過來。
“你……”
“是我啊，你不記得我了嗎？”
“你是誰？”她怯怯地問。
張唯的身體驀然僵住，無法動彈，她不在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才讓Anne變得這麼怯懦？！
很快，她親身經歷了和Anne同樣的遭遇。
先是有人將她帶到實驗室，她記得這裡，是當初進來經過那長長走廊時，看到的其中一個，她不做無用功，因此沒有反抗，任由那人將她固定在鐵椅子上。
隨後出現的是康林健。
“阿唯，好久不見。”
她扭過頭不答話。『好久不見』從何說起？前天做的事這麼快就忘了嗎？
忽然下身傳來一陣劇痛，鮮血淋漓，瓊瓊直流，是康林健用手術刀把她的腳踝劃傷了，她不由抬頭怒視眼前的男人。
“給她打針。”
然後視線逐漸模糊……
黑暗之中，冰冷寂靜，當她重新醒來時，看到了這樣一副畫面，左右各一個穿著白大褂、戴口罩的人，他們衣服前面佔滿鮮血，而他們卻專心致志做著手頭上的工作，周圍還有幾個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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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醫生？為什麼不穿綠色的手術裝？不知道這樣會嚇壞病患嗎？張唯很奇怪自己的第一個念頭會是這個，但也不曾細想，接著她看到了手術盤上粘乎乎的紅色肉塊。
“這是什麼？”
“你的子宮，還有一些其他不必要的器官。”
康林健掀開口罩，露出本來的真面目：“沒想到麻醉藥的藥效這麼快就過去了，本來還有最後一件東西要摘的，就讓你親眼見證吧。”
“不要……你想幹什麼，不要過來！”
無邊的恐懼在蔓延，她的聲音異常虛弱，同時也無力對抗這種強迫，康林健的手在她眼中無限放大，直到零距離。
左眼緩緩從眼眶剝離是什麼感覺？
很可怕的感覺，但是現在的張唯已經被其他不適掩過，比如新裝的假眼非常難受，比如肚子裡空空如也，又比如渾身乏力，而暫時遺忘了那種痛。
Anne還在牢籠裡孤寂地怯怯發抖，張唯輕輕抱住她說：“不要怕，我在呢。”
“姐姐……”
Anne嚎啕大哭，三天了，這裡沒人陪她說話，自然也沒人安慰她，整個世界彷彿都充滿了惡意。
對此，張唯只能拍拍Anne的背，對她說：“Anne，記住……從今天開始，不要對明天抱以任何期待。”
人體軀幹改造計劃，戲稱『人偶計劃』，除大腦之外，人身上的一切，包括皮膚和心臟都可以換掉。以此延長壽命，或以此製造出超人，又或兼併有之。
張唯就是這個計劃的受害者之一。
同時也是失敗品。
因為她既沒有得到無與倫比的強大能力，也沒有獲得悠久的生命，最多不過五年，她就會因生命透支過度而提前衰老，去世。只不過如今看起來還是個風華正茂的女人。
或許三年後，甚至用不了三年，街上某個風燭殘年的老嫗就是她。
“唉……”武東山嘆了口氣，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
“怎麼？連你也想可憐我？”
“沒有。”
他搖搖頭，目光飄向遠方，彷彿極遠天穹有什麼東西正吸引他的視線，想望而又望不得，只能看著虛無發呆：“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
張唯囁嚅一會，迷迷糊糊地無法回答，他只當是預設，念頭轉動，想到了以往一些人與事，大部分均為悲傷掩蓋，許久後組織言語，沉重道。
“我有個姐姐……”
“我有個妹妹。”
“別搗亂！”武東山曲起五指，敲在她頭上，疼得她捂住頭齜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