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來了。

張唯心中滿是劫後重生的喜悅,周圍是陰暗的小樹林,她怕走前門的大路過會又碰上那個大叔,就拐進小路盲走,饒了一大圈,最後停駐在一棟民居前。

這裡不是她的家,外貌造型卻和她的家差不多,所以張唯一剎那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過去,媽媽在做飯,爸爸看電視,自己則在餐桌上等晚飯的畫面,多麼幸福,多麼溫馨……

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轉過身時,兩隻大粗手突兀出現,同時傳來一股巨力,她竟然被人從地上扛了起來,輕得就像棉花一樣。

是了。

她才這麼小,身上這麼髒,身邊又沒有同伴和大人跟著,才會被人盯上,尾隨了一路,只不過沒發現而已。

嘴巴被捂住,她想喊也喊不出來,只能發出類似唔唔唔的聲音,眼看麻袋就要往頭上套,而這也說明對方至少有兩個人,她奮力一扭,趁著抓她的手稍微鬆開的時候,張嘴咬住那只手的手指,在那人吃痛驚呼的同時,迅速跳到地上,轉身就跑。

“救命啊!”

雖然她這麼喊,但四周非常空曠,一點效果都沒有,可能有人引起了警覺,卻也不可能馬上來救她,張唯忽然覺得周圍環境有點眼熟,可後面追的人越來越近,前面是一條河,如果沿著河岸跑遲早會被人追上,於是她沒多想,迅速拐進邊上的一間院子裡。

可是才轉過彎,還沒來得及看清前面的路,張唯就重重撞在什麼東西上,臀部著地,過了一會,她才看清原來是一個人。

“救……命。”

是那個大叔!

視線清晰的同時,原本要喊的話也卡在喉嚨裡。

他和後面追她的人會不會是一夥的?!要不然為什麼她才剛跑,後面馬上有人要抓她,而且未免太快了,就算是巧合也不合理呀,恐懼再次浮上她的心頭。

“就在那,抓住她!”

這時,另外兩個也到了,見她倒在地上,頓時喜出望外,上前一把套住她,扛起來就想走。

“你們在幹什麼?”

“紀、紀先生……”

“把她放下。”

“是是是。”

聽到他說話,那兩人才驀然看到他,接下來的事有點出乎預料,他們急忙忙點頭哈腰,不敢有半點冒犯,然後很快閃得沒影兒。

“你沒事吧。”

“……”張唯呆呆地看著他。

就這樣,她再次被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救下,過了一段相當悠閒的時光,她以為的人販子一直沒有出現,倒是某天,家裡忽然多了個名為Anne的外國女孩。

“你好,我是紀大叔在路上撿來的Anne。”這是她的開場白。

“紀大叔這麼厲害,你住在他家裡,一定也非常厲害吧!”

“你會功夫嗎?還是廚藝特別厲害?昨天在街角一家店裡吃的中國菜很棒哎,改天我請你吧,不要看我這樣,其實我是個大土豪。”

張唯不怎麼想搭理她,但是卻挨不住Anne的喋喋不休,有時候她真想好好問她,“你一個外國人,中文為什麼比我還好。”

Anne彷彿會讀心術一般,直接猜出了她的心思,笑嘻嘻地答道:“因為我是天才嘛。”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張唯愕然,自己的想法被看透這種事真是不怎麼愉快。

“觀察。”

Anne臉上永遠一副自信的笑容:“人的想法一定會在面部表情,或者身體的微小動作裡表現出來,雖然我不能很清楚地理解,但是大概意思卻逃不過我的眼睛,再猜一下,我就能知道你在想什麼。”

“你是怪物嗎?”

“這算什麼。”Anne滿不在乎地說:“大叔才是真正的怪物,他寫得東西非常厲害,我也只能理解一點點而已,噥,那些書就在書房裡。”

她並不相信Anne的話,平時有什麼奇異的地方,只是當做巧合或者胡說八道來看待,時間如白駒過隙般飛逝,大約一週後Anne就離開了,據她本人說,來這裡只是為了跟父母一起探親,順便看看風土人情,事情辦好了自然要回國。

不知道為什麼,張唯看著那些按時準點上下學的孩子,一點羨慕的感覺都沒有。

紀大叔每天早出晚歸,對了,紀大叔這個外號是Anne取的,因為叫起來很親切,張唯也是在她口中才知道那個人姓紀,具體叫什麼卻不清楚。

他經常不在家,所以她大多時間很空閒,除了打掃家務,擺弄花草,其實也沒什麼事可做,之前Anne會來陪她,不會那麼寂寞,但是Anne離開以後,張唯非常無聊,也不敢往家外跑,原因或許是潛意識裡覺得外面的世界太危險,她進了時常極少去的書房。

“什麼嘛,你居然又不相信我的話!第三個書架的第四層,從右往左數的第九本筆記,神的語言,去看一下,絕對會超出你的想象。”

耳畔彷彿又響起Anne的大呼小叫,張唯不知道什麼才算‘超出你的想象’,但是無聊去看看倒也無妨。

書房大約有三十五平方的空間,中間放置著一張書桌,除了窗臺和門的位置,其他靠著牆壁的地方都有書架,如眾星捧月般圍成一圈,張唯在平時打掃的時候去過,倒也見怪不怪了。

第三個書架應該在牆角處,第四層要比她的身高略高一點,從右往左,她很快找到了那本‘神的語言’,拿在手中沉甸甸的,扉頁上有一行小字——腦語言。

本實驗透過將地圖模型和路線匯入實驗鼠大腦,誘使其不受阻礙地走出從未接觸過的迷宮,目的為確認大腦能否儲存電子信息,以及其執行力。

——BRAIN0001,匯入失敗,匯入方式錯誤,同時實驗鼠無法承受大量資料,實驗失敗。

……

——BRAIN0210,匯入失敗,資料無法解析,小白鼠無反應,實驗失敗。

……

——BRAIN0906,匯入成功,執行出錯,小白鼠無法完成指令,實驗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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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AIN1027,匯入成功,資料解析成功,小白鼠執行成功,但出現負作用,實驗鼠失去進食能力,實驗失敗。

……

——總結,第一階段成功,最多可將佔大腦資源20%的資料存入大腦,大約可儲存十年,但信息量太多會出現資源流失,精神錯亂等負作用,因此經大量實驗匯出結果,最佳存儲量為3%。

以下為未實驗計劃。

第二階段,刪改記憶,透過匯入匯出資訊和修改腦內儲存資料,使部分記憶出現小幅度改動,甚至完全刪除。

第三階段,高階命令,透過儲存資料,使被植入者在某個時間段前往某個地點,或是做出其他預定好的某種行為、說某句話,也可以是回憶起某段記憶。

第四階段,完美控制,透過製造及植入生物芯片,使人腦成為超級計算機,同時可無阻礙地控制每一個動作、每一塊肌肉、每一個細胞。

第五階段,無限制交流,透過儀器將腦電波信息化,進行腦電波資訊的傳入或匯出,令使用者與其他使用者之間在瞬間完成資訊交換,而其他人無法察覺。

第六階段……

以上的基礎條件為腦語言,因為大腦儲存的資料十分抽象,難以形容,大部分人的記憶方式不同,除非能夠把那些資料直接傳輸進別人的大腦,否則很多人會無法理解那些東西,所以需要腦語言來進行統一規劃,同時令大腦能夠與電子儀器交流,否則就算成功也只會顯示一團無意義的亂碼。

很多數字和英文的地方看不懂,而且部分同一頁的資訊只差幾個字,或者幾個符號,張唯都忽略著讀,看到最後,書上所以描述的東西正如Anne所說的“超乎想象”。

“你看得懂嗎?”

身後忽然傳來的聲音,嚇了張唯一跳,她手忙腳亂地收起筆記,想把它放回原位,可是怎麼塞都塞不進,只好轉過身,把它藏在背後,然後曬笑地看著突然出現的紀大叔。

“你看得懂嗎?”他又問道。

所謂命運之日,是指當人走到人生的分岔口時,前方有兩條,甚至更多的路可以選擇,不管你有沒有察覺,那一日所做的抉擇可以影響今後整個人生。

而他發問了,很簡單的一個問題,只要點頭,哪怕其實什麼都不懂,未來的她也可以在醫學領域擁有極高的建樹,成為世界聞名的醫學家。

但是張唯選擇了搖頭。

“是嗎?”紀的語氣中蘊含著無限失望,眼底的疲憊也在濃濃加深,然後他走到她身前,伸手抽走了張唯藏在背後那本筆記,引起她一陣驚慌失措。

“腦語言,神的語言。實際交流需要能夠傳送腦電波的媒介工具,如果成功,它能夠改變一個時代,但是具體如何開發,我還沒有頭緒。”他彷彿自言自語地說出了這段話,張唯在最初的驚慌過後,反而更加摸不著頭腦。

“其實這本書原來不在這個位置,那個小丫頭偷偷換過了。”他口中的小丫頭自然是Anne。

“為什麼?”張唯想,她這麼聰明,記憶力那麼好,應該不止於把書的位置搞錯吧?

“大概她想證明自己來過。”

也證明自己今天看過哪幾本書。

每次進書房總有幾本書的位置改變,他自己習慣了每次回來,首先找出不同的書,然後把它們恢復原樣,這已經是固定事項,不過今天應該是最後一次。

“提出理論很簡單,但是具體實驗暫時只有這本的最初階段成功。”他把手上的書放了回去,同時抽出另一本筆記。

“你看這本,復活術——理論。”

她最初以為只有一本,可是拿到手裡沉甸甸的感覺,翻開封皮才發現是兩本,一黃一綠,上薄下厚。

“復活術?死人真的可以復活嗎?”張唯迫切地問。

“透過強烈電流刺激,大腦完整的,二十四小時內可以,但是可能會出現某些缺陷,比如失去部分或者全部的記憶,或者無法正常控制四肢,又或者失去五感,這和刺激的部位與強度有關,但上述只是可能,綠色封面那本是細則,大約兩千條左右,囊括了喚醒大腦過程中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其中還需要開發輔助性藥物,因為各種原因,我並沒有實驗過,就算在理論上也存在問題,你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

“這裡都是這樣的筆記嗎?”書房並不算很大,但是保守估計至少能放下六百本不同大小的書,如果書架上都是類似的筆記……張唯隱隱約約感覺到,這裡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地方。

“不全是,大概百分之五十是收集到的資料。”

常年看著這冰冷的書籍,他早已對這些東西失去了興趣,抬頭望向窗臺,那外邊彷彿有什麼正吸引著他:“另外,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張唯有種不詳的預感。

“我要走了。”

“去哪裡?”

“很遠的地方。”

“那我呢?”

“我會把你妥善安置好的。”

妥善安置?張唯對今後新的人生全無好感,她只想有一個可以棲居的屋簷而已,哪怕它漏風漏雨,只要不會因此賠上性命就可以了。

過了兩天,他將張唯領到一個地方,見了一位姓康的年輕男人,那個人看到她有點訝異,一番攀談後,她被委託給那個男人照顧,之後就隨他去了新家。

很久之後她才明白,其實當時的情況應該是……

下一站,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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