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裡?”

康敏睜開眼睛,身前一片黑暗。

舉目四顧,她想找點東西來分辨這是哪裡,或許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可是周圍什麼都沒有,就像最初的宇宙,枯寂、孤冷、黑暗且無生機。

隨著時間越久,她就越恐懼,要求也越來越低,最後哪怕只是一縷光也好,至少讓她有個渺茫的希望。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瞬間,也可能是永恆,忽然,大腦如同心臟一般鼓動收縮,於是她彎下腰,痛苦地捂住頭,不經意間邁出了一小步。

鼓動停止。

而當她喘息著站起來時,面前多了一位小女孩,很可愛的小女孩。她如同幽靈一般毫無徵兆地出現,上半張臉藏匿在黑暗之中,看不清面貌,卻讓她感到莫名地熟悉。

“姐姐,給。”

小女孩遞過一顆黃澄澄的果子。

她年紀小,身體似乎還在發育,小手沒有果子大,所以她是用捧的方式送到康敏面前。

橘子?

她正想接過它,然後對小女孩說聲謝謝,手卻驀然僵住,彷彿看見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嘴唇微微發顫,驚悚地睜大了眼睛。

沒有!

她剛剛伸出的手撈了個空,根本沒有什麼橘子!當她再看的時候,身前卻多了個人,是和原先那個長得非常相似的另一個女孩,只見第二個女孩接過橘子,伸手摸了摸第一個女孩的頭,然後說:“小敏真乖。”

小敏!

康敏知道自己沒有聽錯,她確確實實聽清了那句話。

那是我嗎?

如果那是我,那她是……姐姐?

撲通。

或許在印證她的猜測,大腦再次像心臟一樣鼓動,她頭痛欲裂,這次只跳了一下,世界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兩個小女孩的背影開始無限倒退、重疊,又從立體變成平面,然後每踏出一步,就能看到一件過去發生的事。

於是她開始奔跑……

最初的小敏用手抓著橘子,因為她年紀小,身體還在發育,手還沒有橘子大,所以她只能用手捧著它,遞到姐姐康月面前。

“阿月,橘子分你吃。”

六歲的她生活無憂無慮,和乖巧的姐姐不同,她喜歡惡作劇,作弄父親、姐姐甚至素不相識的路人,那時她總斜著頭,眯起笑眼,柔順的髮絲如瀑布一般傾下,臉上天真爛漫,就像一個帶著天使光環的小惡魔。

她們長得很像,是少見的雙胞胎,為了區分兩姐妹,母親給他們剪了不同的髮型,康敏是飄柔的長髮,姐姐康月則是齊眉的蘑菇頭短髮。

七歲生日時,她低頭吃著蛋糕,康月忽然矇住她的眼睛說‘不許看’,不過她當然不會乖乖就範,緊緊閉上眼後,她透過一絲光亮看見了細縫外的世界。

是她喜歡的HelloKitty貓!

“阿敏,給!你的生日禮物!”

還沒說完,她就迅速扯開了姐姐的手,緊緊抱住禮物,用力地拍手鼓掌,然後抱住姐姐,開心地不能自己。

“你耍賴!”康月生氣地說。

“嘿嘿。”

畫面隨著她邁動的步伐,而逐漸浮現眼前,又是一副新的畫面,她們在院子裡玩耍,康敏把院子裡沒熟的青澀梅子摘下來,康月騎著竹子說:“阿敏,你是青梅,我是竹馬。”

但生活並非一成不變。

美好的對立面藏匿著許多『敵人』,那是在餐桌上,康月忽然從康敏手中奪走刀叉,還差點刮傷了她的眼睛,痛得她嗚嗚大哭。事後,雖然康月誠懇地道歉了,但她足足三天都不理姐姐。

畫面一轉,媽媽帶著她們去外婆家。

開到半路,汽車突然出了故障,爸爸下車去找人幫忙,而她們被叮囑要聽媽媽的話。

“阿敏!阿月!小心!!”

只聽見急促的呼喊,隨後車身一震,媽媽迅速將她和姐姐撲倒,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眼前一片黑暗,她已經失去了知覺……

“醫生,我的孩子呢?”

“抱歉,對大腦的貫穿性傷害,我們無能為力。”

……

記憶到這裡戛然而止。

光芒如同清晨的第一縷晨曦覆蓋住她,接著越來越多的光點出現,然後是……純白的天花板、如雪般的窗簾、點滴、架子、溫暖的被窩,還有其他熟悉的一切。

醫院?

我怎麼會在這裡?

康敏很快發現,玻璃對面的自己頭上綁著白色繃帶,看起來呆呆愣愣的,用指尖觸碰會微微發疼,而當她放下手的時候,那裡滲出了一點血絲。

“在傷口癒合以前,你最好不要碰它。”

循著聲音的來源望去,她這時才發現,門口站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他穿著白色長袍,食指和拇指間有厚厚的繭子,寬厚的黑色眼鏡擋住了他的眼睛,平添一分神秘感。

“你是……”

“這裡的醫生。”

他回答得非常簡潔,聲音平淡且沒有一絲波瀾,不知是天生如此,還是後天發生了什麼事導致他沉默,康敏不得而知,但她現在也不關心這個。

“誰送我來的?”她抓緊被子,想到昏迷前看到的那個人,指節便泛白得如此刻的臉色。

“救護車。”

“救護車之前呢?”

“你不該問我這個問題。”

聽到醫生冷靜的回覆,康敏感覺喉嚨發苦,卻沒反駁這個觀點,因為連她自己也覺得不該問這個問題,至少不該對這個不知情的人問。

“你說完就該輪到我了。”見她非常平靜,醫生上關門說。

“問吧。”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特意關門,但康敏卻並不在乎,因為她有其他事填充著心房,而且已經滿到快要溢位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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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左手還能自由活動嗎?”

什麼!

他怎麼知道我的左手有問題?

康敏心底一驚,突然睜大眼睛,卻發現左眼已經回覆了視力,手腳也沒有其他異常,好像之前發生的事只是她的錯覺,於是她正視著床前這個自稱醫生的男人,以從未有過的認真語氣說:“為什麼這麼問?”

醫生不回答,卻朝她撐著床的左手瞥了一眼說:“看來沒事了,沒想到你的右腦活動頻率這麼低,竟然還能像普通人一樣,有沒有興趣讓我研究一下?”

“你夠了!”

康敏皺起眉頭,仔細想想,他剛才的語氣那麼隨意,應該只是胡說八道吧,畢竟不可能有人這麼快發現她身體的問題……但對方是醫生,她又有些拿不準。

於是她盯著那張臉,想從上面看出點什麼,可是沒過多久就失望了,那張臉上鼻子、眼睛、耳朵什麼都有……唯獨沒有表情。

這樣就無從判斷他的想法了,康敏隱隱有些失望,但聽到對方的下一句話,卻又心中一動。

“你叫康敏?”醫生拿著一冊資料,看到患者姓名那一欄,想了想說:“有點耳熟,我應該在哪裡聽過你的名字。”

“哪裡?”康敏趕緊問道,她也想知道,差不多籍籍無名的自己的名字,怎麼可能隔這麼遠傳到這個人的耳朵裡。

“幾年前,你應該在我們醫院做過手術,途中發生了什麼事,所以讓我記憶深刻,當時那個主刀醫師好像叫……”

“叫什麼?”做過手術?怎麼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有這回事,而且很早以前就出國了,也沒機會來這樣醫院,怎麼可能做過手術?難道其中有什麼隱秘?

“忘了。”

他一甩袖子,轉身走出房間。

您老這是在報復我不肯當實驗品的事嗎?康敏的嘴角顫了顫,不過醫生竟然欺負患者,不負責任,她要投訴!投訴!

心裡正在惡狠狠地毒打『壞心眼醫生』,卻忽然聽到了外面有點吵鬧的聲音。

“這裡是重症監護室,病人沒醒,你們暫時不能進去。”

醫院走道裡,護士攔住了意欲往病房闖的兩個人。其中一個看起來正在讀初中的女孩,另一個則是年逾花甲的老伯。

以她多年工作的經驗來看,這兩人大概是爺孫關係,家裡忽然有人出事,就急匆匆地趕過來,一般心情煩躁,所以於公於私都不能讓他們打擾病患休息。

“我們沒想進去,對吧,爺爺。”葉白拉住明伯的手急忙解釋,想帶他往回走,可是不知是犯病,還是怎麼了,明伯倔犟地杵在那裡,死都不肯走,還說了許多『渾話』。

“老朽是醫生。”

什麼醫生,葉白哭笑不得。從她懂事起就沒見他摸過手術刀,亂七八糟的話倒是聽了不少,但明伯非常執拗,說完怕護士不信,還補了一句:“真的。”

“醫生也不行。”護士搖頭。

“我會治病。”

“我們也會。”

“你們治不好。”

“我們有醫生。”

“醫生也不行。”

“……”

好像開了一場辯論會,護士饒得有點發暈,而對面的老人卻目光炯炯,越說越有精神,最後以明伯的勝利而告終,不過護士還是不許他進去,葉白好言好語地勸他:“爺爺,我們走吧,小敏姐不會有事的。”

“其實她叫小月,小敏是她在另一個星球的名字。”明伯糾正道。

“好,小月就小月。”葉白被繞得沒脾氣。

“我要看小月。”他又說。

“不行。”

護士聲正嚴明地拒絕,葉白還以為又要再繞一段,這時卻突然插入一個聲音。

“讓他們進去。”

護士和葉白紛紛側過頭,發現戴著黑框眼鏡的醫生從病房裡出來,只見他順手關上門,然後把手插入口袋,說:“病人已經沒事了,現在可以進入,但最好多給她一些休息時間,不要太打攪她……”

“她該不該休息應該聽我的。”

忽然聽到這樣的話,醫生疑惑地看過來,只見明伯一本正經地說:“我也是醫生。”

“不是,我爺爺有病,所以……別太在意。”葉白急忙解釋道。

她很無奈,想趕緊把明伯帶走,但又怕他不開心,做出什麼難以想象的事,因為以前也有過不滿意,然後亂發飆的經歷,所以萬事儘量依著他。

不過再這樣下去,恐怕很可能被人認為是精神病,所以她趕緊道謝,然後迅速把明伯拉進了康敏所在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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