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開過一條小路，帶起的風席捲了尚且稚嫩的楓葉，直至下一處落腳點前，它一直在空中漂泊舞動。
紀明站在中間的過道上，左手邊是他的行李箱，與楓葉相比，車廂雖然不時搖晃，但車裡非常安靜，所以在公交行駛的時候，他的目光幾乎一直注視著窗外變幻的風景。
下一個目的地，名叫長春居。
是爺爺以前常去的地方之一，雖然取了很雅緻的名字，實際上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老年人活動中心，只不過偏中高檔罷了。
正當他思襯著爺爺的去向和今晚的住處時，公交車緩緩停下，沒有人下車，反而上了一個老奶奶、一個中年大叔和兩個揹著書包的小學生。
兩個孩子站在車頭，因為車上已經坐滿了座，坐得比較靠後的一個女子起來給老奶奶讓了位，而大叔則站在紀明的左邊。
隨後周圍逐漸擁擠，看到大叔一直拿著手巾擦汗，紀明把行李箱朝後面挪了挪，讓他不至於沒地方站。
察覺到這個善意小動作的大叔，朝他點了點頭。
又過了大約十分鐘，車廂忽然一頓，紀明感覺身後傳來一股巨力，轉身看到有人快要摔倒了，於是他伸手扶了一下。
那人抬起頭才發現又是那個大叔，只不過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從旁邊跑到了後面，可能是被擠的吧，他想了想也沒多在意。
也許大叔覺得很不好意思，到了下一站，他就急匆匆地下了車。
紀明看到大叔提著一個和自己那個一模一樣的行李，心底一荒，才發現一直在左手邊的箱子不見了，一轉頭，原來行李箱倒在地上，松了口氣，於是把它扶了起來。
“啊，抓小偷！！”
後面突然傳來驚叫聲，是那個給老奶奶讓座的女子喊的，紀明轉過頭時，只聽她又說：“我的行李不見了！”
“誰、誰拿了我的東西？”她急得都快哭了，四處張望，終於看到了紀明身邊的行李箱。
“這是我的箱子，你是小偷！”她指著紀明的鼻子，憤恨地說。
“你不要胡說八道，這明明是我的東西。”紀明冷冷地說，說完自己也是一愣，因為他回憶起那個大叔上車時原本是空手的，下車的時候手裡卻多了一個箱子。
再聯想到他一臉急匆匆的樣子……
手忙腳亂地下車……
而當他愣神時，女子卻不管三七二十一，扒開他的行李，然後拿出裡面的東西——女人的內衣、內褲、名牌包包、化妝品還有很多讓人一看就會打上女性標籤的東西。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你一男人會戴胸罩嗎？會化妝嗎？會帶包包？你就是小偷！”女子把衣服一甩在他臉上，邊上的人立刻按耐不住地衝上來，把他雙手縛住，然後壓在玻璃上。
“我不是……是小偷，偷東西的是下車那個人，我我……”
“有什麼話去跟警察說吧。”
“走，報警！”
四周一起鬨根本沒人聽他解釋，紀明心底一沉，如果他的行李是她的，那被偷的就是他的行李，女子離他很遠，行李不可能自己飛過來，所以那個大叔最初的目標不是他，而是那個女人。
但是，為什麼要換走他的行李？
正被押到車下的紀明用眼角朝車內看了一眼。
對了，因為過道太小。
兩個行李的體積太大，如果不換就得把它提起來才能過去，這樣太引人注目了，所以那人才不得不冒險換走他的行李。
“你進去。”
紀明被送進關押室裡，啪地一聲，關上牢門的聲響在這安靜的環境中迴盪，久久不散，他好奇地看了看，四周空蕩蕩的，除了一張床以外，幾乎沒有其他東西。
從他的視角往外，只見對面一個鬍子拉碴的老青年扒在牆邊，似乎在聽什麼，紀明看他一直保持這個動作，覺得沒意思，於是自顧自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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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老青年從牆邊收回耳朵，說：“小子，你是怎麼進來的？”
紀明正閉目養神，老青年叫了一聲他沒聽到，直到第二、第三次喊‘小子’，他才緩緩睜眼。
“什麼事？”
“我、問，你、怎麼、進來的？”老青年幾乎一字一頓地說。
“背黑鍋。”紀明不想說太多。
“背、什麼、黑鍋？”老青年一邊說，一邊用手誇張地演示。
“你不用這樣，正常一點，我聽得懂。”看到奇怪的搞笑模樣，紀明卻笑了，他看出了這個人以為他是聽不見聲音，只能用口型或手語交流的聾子，所以才手口並用，做得那麼搞笑。
“哎，早說嘛，這樣跟你講話太累了。”老青年一拍大腿，長舒了一口氣，眉眼笑起來總給人一種莫名的喜感。
“小兄弟認識一下，老子……我大名葉江，，小名祥子，走南闖北的時候打過了一片江山，人送外號江北義虎，你叫啥？”葉江嘴巴咧開，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紀明。”
“紀古今曆法，明天下事理，好名字。”
好文采，紀明暗贊，不禁多看了他一眼，鬍子拉碴，髮絲凌亂，好像很久沒有梳洗，再往下看，臉色稍微有點發黃，不知道是營養不良，還是本來膚色如此。
總體而言，像是常年在外漂泊，而不是文縐縐的人。
“大叔怎麼會在這裡？這裡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拘留所可不是什麼好地方，一般人畏之如虎，恨不得離這裡越遠越好，可是看他在這樣的氣氛裡都能收放自如，好像家常便飯，想笑就笑，這一點絕非常人能及。
“那都是些陳年舊事，壞事做多了，總會遭報應的，不說、不說了，況且你也不是在這兒！”葉江哈哈大笑。
“我那是被人冤枉的，最多一兩天警察就會放我走了。”的確，現代科技太發達了，只要看過監控錄影，他背黑鍋的事一目瞭然，所以他並不擔心自己會被一直關著，紀明勉強笑了笑。
話雖如此，但行李估計是拿不回的。
“我有個女兒，只比你小四五歲，怎麼樣，考慮一下吧。”葉江說話就像交代後事一樣：“用不了多久我就要判刑了，肯定不輕，到時候你替我照顧她也好。”
現在可不是那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時代，照顧還好說，但娶一個正在上初中的小妹妹就算了，而且他現在自顧不暇，自己都管不好，還怎麼管別人？所以紀明委婉地拒絕了他。
次日下午警察開了門，將他無罪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