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身穿黑衣的人，始終沒有回過頭，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對面，那裡有數個妖嬈胡姬，身穿豔麗服裝，腳穿錦靴，正在清麗的域外音樂中，翩翩起舞。
她們所跳的，乃是域外傳來的柘枝舞，那些胡姬在舞動之時，頻頻回眸一笑，顧盼生輝，那眼波流轉，明眸善睞，即使在她們對面的隱蔽的小閣樓坐著，那人也覺得那些胡姬的眼神，凝視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佛骨舍利，現在如何？”
太白手肘拄在桌子上，雙手撐在有些微紅的臉，方才在永王府痛飲幾杯域外美酒，此時美酒的酒勁兒上來了，太白有點把持不住。
“你在那十王宅中，也沒有聽到半點訊息？”
黑衣人終於扭過了頭，閃爍著寒光的雙眼，盯著此時迷離欲醉的太白，好像在看一樣很有趣的東西。
“呵呵，你又不是不知，十王宅中，各為所用，他們手底下的人，都是絕對效忠的。而且，他們向來行事隱蔽，有時候連我都搞不清楚他們到底要做什麼。”
太白無奈的沉沉言道，提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清茶，仰面而盡，舒爽的嘖嘖長嘆一聲。
“搞不清楚就好，就讓他們在暗中亂鬥，其實對明面上，沒有任何的推動。”
黑衣人不以為然的說，也是倒了一杯清茶，只是不像太白那樣大口豪飲，而是淡嘗一口，繼續扭頭欣賞對面絕美的柘枝舞。
“你倒是心大，如果李老兒能像你這樣就好了！”
太白言罷，又是很無奈的搖搖頭。
“十王宅中，最近派了不少的太監進來，說是料理十王宅的尋常瑣事，其實，嘿嘿，你懂的。”
“李老兒從來就沒有信任過任何人，包括李林甫，要不然，這一次李老兒也不會否決李林甫用安思順哥舒翰的提議，而把王忠嗣從土木堡調回，作為征伐松漠的主力。”
黑衣人陰沉沉的說，太白端著茶杯，睨視了黑衣人一眼。
“呵呵，如果他信了李林甫，他的國，他的家，恐怕早就完了。”
太白毫不客氣的說，黑衣人那雙隱藏在面具後面的眼睛，又在太白身上掃了一眼，過了片刻，認同似的輕輕點了點頭。
“李老兒派高力士出去了。”
黑衣人冷聲言道，太白閃動了一下眼睛，吃驚的盯著黑衣人。片刻之後，他把手中的杯子重重的磕在桌子上面，一臉的沉鬱，正在擔心著什麼。
“你在擔心他？”
黑衣人意味深長的問道，太白卻咧著嘴巴笑了笑。
“你不擔心？”
太白這話，也是意味深長。
“或許我們更應該擔心自己。”
……
“陛下，天氣陰寒，是否臨幸華清宮？”
在南薰殿裡，李隆基坐在寬大的龍椅上面，身上只穿了一件袞服。一個太監拿來一件御製的紫貂絨端罩，給李隆基披上。
李隆基有些愁鬱的眉目舒展了一下，看了一眼眼前這個太監。
“你是高力士手下的……”
李隆基緊緊了身上的端罩，扶著額頭，想了一想。
“奴才李輔國，拜見皇上！”
李輔國急忙跪倒在地上，趴伏不起。
“哦哦，對，李輔國。”
李隆基恍然大悟一般，看了看好像狗一樣趴伏在地上的李輔國。
“我聽力士說過，你武功不錯？”
李隆基又問道。
“些須小技罷了，大監折煞我了。”
李輔國趴伏在地，細聲而道。
“呵呵，既然高力士都誇過你，你肯定不會差。你不知道，這個高力士，在朕身邊差不多五十年了，沒有誇過一個人，也沒有貶過一個人，你倒是第一個被他誇的。”
李隆基含笑言道，從龍椅上站了起來，看了一眼殿外，方才的陽光，此時已經完全被烏雲所擋，此時外面已經銀粉霰撒，晶晶點點，簌簌落下。
“冬天真的來了。”
李隆基望著殿外的小雪嘆道，低下頭方才發現李輔國此時還趴伏在地上，方才意識到自己還沒有准許他站起來。
看著李輔國，李隆基嘴角不禁露笑。
“起來吧！”
李隆基淡淡而道，李輔國這才從地上站起來，垂首站在一邊。
“備駕，華清宮。”
……
在三千裡之外，松漠都督府，此時也下起了冬雪，不過，這裡的雪，就和鵝毛一般，下的很大。
在松漠都督府汗王府的大堂上面，王忠嗣站立在堂上，面對著堂下的數人。
這些人，乃是原來松漠都督府的舊人，李光弼，耶律離，淵神威，虺天，還有虺曦，都在其中。
只是那李懷秀，因被李懷仙重傷心脈，力有不支，特被王忠嗣允許，在汗王府內休養。
王忠嗣眯著眼睛，睥睨堂下的眾人，堂下的眾人，盡皆垂首，似乎並不敢仰視王忠嗣。
“將軍，各種交接已經完成了，契丹軍的武器，悉數被收繳，而我們也在都督府各處搜遍，沒有發現武器庫存。”
郭子儀那把巨大的大戟立在地上，拱手對王忠嗣稟報。王忠嗣斜看了郭子儀一眼，眼神始終還是無比的閃爍。
他的大手，依舊緊緊的按住腰間那把不停嗡鳴的刀，他輕輕皺了皺眉頭。
“爾等北狄蠻夷，若再生反叛之心，天兵將至，絕爾根株，此言在先，好自為之！”
王忠嗣言罷，一按腰間大刀，闊步而去。郭子儀提起大戟，緊隨其後。契丹眾人盡皆埋首，不敢妄自抬頭。
等王忠嗣和郭子儀來到大堂之外，天空的鵝毛大雪有如拋灑一般，北風一掃，大雪漫卷。
“子儀兄可知雪賦？”
王忠嗣扶刀兀立在大堂之外，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跟隨大雪而流連。
“既因方而為圭，亦遇圓而成璧。”
郭子儀扶住大戟，也望雪慢道。
“白羽雖白，質以輕兮，白玉雖白，空守貞兮。未若茲雪，因時興滅。玄陰凝不昧其潔，太陽耀不固其節。節豈我名，節豈我貞。憑雲升降，從風飄零。值物賦象，任地班形。素因遇立，汙隨染成。縱心皓然，何慮何營？”
王忠嗣漫然而談，回身看著身後的郭子儀。
“子儀兄眼中是盛世，我眼中卻是亂世啊，哈哈哈！”
王忠嗣言罷，一陣漫天朗笑，從大堂之外的臺階，拾級而下，直直走出了都督府。郭子儀看著王忠嗣猶如一座黑塔一般的背影，心中不禁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