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擊，在鐵爪與木玄手撞擊在一起的那一剎那，高老大已經撤離了身形，在空中急速一劃入墜落的流星一般，落在了天璣樓上。
而木玄，在空中站穩了身形，雙手抱在胸前，凝視著天璣樓上的高老大。
“高老大，你到底想說什麼？”木玄立刻問道。
“不是我想說什麼，而是他！”這時候，高老大側身一指，只見一個身影出現在了他不算出，也是屹立在天璣樓上。
此人一身道袍，須發白而長，隨風舞動，一雙眼睛淹沒在長長的鬚眉之中，幾乎看不見。不過，還是有一絲絲的冷光，從鬚眉的縫隙中透射出來，落在木玄的身上。
這種目光，木玄見過，很是熟悉。
那賀知章，他的目光不正是如此？
也就是說，此人與賀知章一樣，已經不是活人，而是一具活屍！
“華陽子！”
木玄凝視著那鬚髮盡白飄然於空的老道，語氣有些複雜。
當年，木玄身患重病，差點就死了，還是他的爺爺帶著他上了青城山，找華陽子醫治，這才撿回了一條命。
說來，華陽子對他有救命之恩了。
可是話又說回來，華陽子已然變成了一具如賀知章一樣的活屍，木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噁心感。
“木玄，你長大了！”華陽子那蒼老的聲音，早已經變了，此時聽來，有一種格外的刺耳之感，一聽見華陽子的聲音，木玄頓時便感覺到耳膜不舒服，那噁心感更強了一些。
“不必廢話了，我只想知道實情，我的孃親呢？”木玄與華陽子對峙著，帶著居高臨下的威嚴。
“死了，都死了。”華陽子不假思索便脫口而出，回答的很乾脆。
死了？
即使早有心理準備，木玄的心中，還是被鼓槌錘擊了一下一般……
死了……
木玄的腦中，立時浮現出那張慈祥親近的臉龐來……
“而且，她並不是你的孃親，她只是我青城山門下的一個小小弟子，充當你孃親的身份罷了！不僅是你孃親，甚至你的爺爺，你的鄰里街坊，全都是我青城山弟子假扮的。”華陽子繼續道。
“木玄，從你記事開始，所看見的一切都是假的。”
華陽子一句話，將木玄的所有猜疑，都完美的畫上了句號。
對，說到底，一切都是假的。
其實，這也符合木玄的一個猜想。
“看樣子，你並不悲傷？”華陽子也覺察到了這一點，木玄臉上，沒有半點憂戚之色，淡然如常。
“哈哈哈！”
高老大大笑了幾聲，抱手面向木玄：“木大夫，這正是我千里迢迢將你從揚州請過來，然後想對你說的話。”
“現實雖然殘酷，但是木大夫也不必介懷了，往事已矣，罷了罷了，哈哈哈！”
“我想知道，我孃親他們是怎麼死的？”靜默了片刻之後，木玄抬眼一問，高老大面色一凝，看向了旁邊屹立著的華陽子。
“這個問題，還請華陽子回答！”高老大咧嘴一笑道。
“他們完成了他們需要完成的任務，便沒有任何……”
嗯？
華陽子那不用說完便已經知道意思的話，半截還生生的留在嘴裡，想要吐出來已經不可能了，生生的哽了一下，化成一聲沉沉的悶哼。
只見木玄的手，已經洞穿了他的身體，一如之前洞穿賀知章的身體一般，而他穿過華陽子胸膛的手，捏著一個尚在跳動，如一坨黑炭的心臟。
高老大見此，腳下不自覺的便是一動，遠離了木玄而去。
“木大夫，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真相而已，我可是無辜的啊！”高老大落在遠處，面容如沉寂了一般，正色而道。
接下來，當高老大話音未落的時候，眾人的耳朵裡，包括華陽子自己，聽見一聲猶如稀泥被狠狠一捏之後爆裂散開的聲音，只見木玄手上的那顆心臟，化為了一灘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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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華陽子，掩藏在鬚眉之下的眼睛頓時一凝，面色一滯，彷彿一尊石頭雕像，徹底的呆立在木玄面前。
木玄收起了手，拍了幾下手掌，將手上的爛肉拍掉。
“不愧是袁天罡最為滿意的傑作，我等與你相比……”
華陽子口中說著，一陣陣赤黑色、似血非血的液體，從華陽子的口中狂湧而出。
“能死在你的手下，我死而無憾！”
“不必廢話，你其實已經死了很久了！”木玄不去理會華陽子了，直接背著手轉身而去。
嗯？
不過他剛走出去幾步，身後傳來一陣如人撕紙的聲音。木玄不必轉身過去看也知道，是高老大將已經徹底死滅的華陽子，撕成了碎片。
“華陽子，我們相交多年，也算送你一程了！你想死，我是知道的，所以這才特意請了木大夫來超度你，你可要記得我的好啊！嗚嗚嗚……”
一世英雄，死後成活屍，最後被人毀了心臟，再被人撕成碎片……令人唏噓。
但是，木玄卻沒有心思去唏噓，一切都有緣由，都有源頭！
袁天罡！
“木大夫，莫怪我唐突，我這也算是了卻他最後一件心事了。你知道，華陽子這老道，就是怕死，不敢自絕，我就送他一程，畢竟老友一場啊！”
“嘿嘿嘿，高老大說得對，這華陽子，當年被東鹹西鹹所殺，最後被袁天罡救活，卻變成了一具被袁天罡操控的活屍，真是不如死了算了，木大夫做了一件大善事啊！”
……
高老大朱老二一路走，一路附和，滔滔不絕，口若懸河。
木玄出了至幽院，往下睥睨，丹階萬級，好似一條盤蛇，將青城山緊緊纏繞。從這條路走上來時，木玄心思頗亂。而今又要從這條路走下山去，該又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呢？
抬頭看了一眼秀林縫隙之中的天，天還是那個天，只是天色漸晚，秋雨又來來了。
“木大夫，這次請你來，其實還有一件事要與你商量的。”高老大昂著頭站在木玄的身邊。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們巫山三精，從來與我之間沒有從屬關係，也沒有朋友關係，你們要做什麼，全憑你們自己做主！”木玄說著，直接踏步下了階梯，一步一步的往青城山腳下走去了。